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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仓促接站(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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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星期天的早晨,当太阳把一绺最干净、最柔美的光芒洒进房间的时候,肖华已经买回来了早点,有豆腐脑、葱油饼和生煎包子。他先是照料着吴宇洗漱,然后又开始喂她吃饭。吴宇背靠在床头上,看到肖华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满脸倦容,心疼地犒赏他一个甜甜的吻,这个时候小宝宝挺安静,小嘴“咿呀”着自个儿玩得正欢……整个房间里充满了温馨和幸福。这两天,小宝宝不知是怎么了,白天玩性很高,晚上又不睡,又哭又闹,折腾得肖华头晕脑胀,彻夜无眠,怪不得岳淑华说当爸爸可不是好当的,果不其然。

吃过早餐,他舒展着身子正准备小寐一会儿,忽然放在床头上的BB机响过不停,拿起来一看,竟是弟弟肖亮的留言:哥,我和娘已经到了火车站。看到信息,肖华顿觉倦意全消,激动地说“宝贝,我娘来了,我现在就去接他们。”说完拿起手机就要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踅了回来,觉得自己出去了,把吴宇和小宝宝撇下没有人照顾,他有些不放心,于是他对吴宇说:“我出去了你和宝宝咋办?这个亮子也是的,来前也不给我打个电话,说来就来了。”

“你还在那儿嘟囔什么呢?抓紧时间去吧。不要担心我们,一会儿我妈和姨就过来了,可能这个时候她们正在来的路上。”吴宇斜了肖华一眼,娇嗔地说。

“那你先给咱妈打个电话,看出门了没有?我过去跟楼层值班护士打个招呼。”肖华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嘱着。

“好的!”

七点四十分,天昌市火车站。

还是那个熟悉的火车站,还是那个熟悉的候车室,还是那种沉重的心情。进了候车室,肖华一眼就瞅到了坐在长椅上的母亲和弟弟肖亮。母亲低垂着眼睑似乎在想些什么,又像是在闭目假寐,肖亮环抱着双臂端坐在那儿,守着一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满脸倦容,双眼不时朝着门外张望着。看到眼前的情景,肖华只觉得眼圈泛红,于是他快步走到他们跟前,用颤抖的声音说:“娘,亮子,您们怎么赶得这么紧。”说完挨着母亲身旁坐了下来。这次见到母亲,感觉到母亲比以前苍老了许些,白发也多了不少,不变的依旧是她那朴实的装束和慈祥的笑容。

“看你这孩子说的,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早点来吗?照顾女人坐月子可不是你们男人做的事。你不知道,我听说小宇生了个儿子,高兴得几宿没睡着觉,米酒也喝了好几坛子,到最后还不够哩。”母亲笑眯眯地说。

“生娃喝米酒”是老家特有的风俗习惯。谁家生了孩子,都兴喝这种用糯米做的米酒来庆贺助兴。这种米酒是用上好的糯米蒸熟后,用酒曲发酵而成的粮食酒,酒度数不高,有白酒的神韵和色香,也有蜜糖的香甜与甘饴,大人小孩都能喝,里面若是加些荷包鸡蛋、红枣之类的东西更是妙不可言。喝的时候连糟带水,在大锅里煮开就可以喝了。但它毕竟是酒,喝多了,也会醉的。米酒煮好之后,盛在挑水的大木桶里,挨家挨户送上几大海碗,算是给父老乡亲报了喜讯:某某家生娃啦。肖华小时候经常见到这种喜庆的场面,大人小孩喝着甘甜芳饴的米酒,喜庆得像过节一样。

“娘,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讲究这一套。我们计划不回去待客了,等到小孩满周岁时再回老家一趟,到时候连待客与吃喜酒一起办。”

听到肖华的话,母亲脸色一沉,抱怨道:“哎,你们也是的,天天忙,结婚也没有在家呆几天,生孩子也不回家热闹热闹,知情的人知道你忙工作,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把老家都忘了。你让娘的脸面往哪儿搁?”

母亲的话顿时让肖华羞愧不已,他红着脸急忙辩白道:“现在单位太忙,我一时半刻确实没有时间回去。”说完尴尬地从衣袋里掏出烟来,从中抽出一根,给母亲点上,又随手将剩下的半盒烟连同火机一块递给了肖亮。

母亲接过烟轻轻吸一口,意味深长地说:“不管你们能不能回去,我们在老家还是要待客的,毕竟你们在家的日子少,我们在家的时间长,不要让村里人说闲话,说肖家不懂礼数;再说这是好事喜事,办得热闹热闹娘的脸上也有光啊。”

肖华唯唯诺诺说:“是,那是!”

“要不是亮子的工钱没有结,我早几天就来了。”

“哟,你看这几天忙的,也忘了给您们寄点钱,我还以为你们会等几天再来哩。”

一旁只顾抽烟的肖亮接过话茬,激动说:“我也劝娘再等几天,好让我多结几处工钱,来这里时手头宽裕一些,脸面上也好看一些。可是娘一天也等不急,一个劲地催促,没办法才急促动身了。”

说完,又抽了口烟,笑着接着说:“再说,这年头有活干,就是工钱不好结。”他那黝黑的脸上笑容很僵硬,有些无可奈何的感觉,好像要把家里的现状和打工的艰辛说得透彻,求得哥哥的理解。

母亲端坐在椅子上静听着兄弟俩人的对话,紧蹙着眉一言不发。

“体面什么?死要面子活受罪。我们弟兄之间还有那么多的讲究吗?我又不是不知道家里的情况。”肖华责怪着肖亮。

此时,候车室里的广播里传来引导员清脆的声音,提醒旅客作好登车的准备,肖华抬头看了一眼里面的大屏幕,时间显示是早晨七点五十五,这才意识到母亲和弟弟坐了一晚上的火车,也许还没有吃上一顿热饭,于是他站起身说:“娘,咱们先去吃饭吧,暖和一下身子。”

“在车上随便吃了一点,现在不是很饿。”肖亮说。

“还不饿哩?在车上就啃了一包方便面,到了你哥这儿还客气什么?!”母亲说。

“走吧,别说了,找个地方先吃饭。”肖华说完抓起肖亮手边的袋子就要提到自己手里。

“哎哟!”可是袋子太沉,肖华一下子没有提起来,不禁惊叫了一声。

“里面装的什么东西,那么沉。”他放下袋子问肖亮。

“哥,你别动我来提,别弄脏了你的衣服。这里面装的可是好东西?”肖亮笑着对肖华说。

“什么好东西?”

“这是娘养了好几年的老母鸡,可是大补的。”肖亮说完一使劲将袋子扛到了肩头上。

“娘,你看……”肖华听了肖亮的解释,朝母亲难为情地说。。

“生了孩子的女人就是需要大补,这老母鸡可是个好东西。”母亲说。

“就这些鸡,车站还不让带哩,说是什么鲜活动物不让进站,你说气不气人。那为什么还让人上车,那人不也是鲜活动物吗?还是我机灵,花了五十元钱在车站附近的菜市让人宰了才带了进来。”肖亮接过母亲的话,咧着嘴无不自豪地说,说话时还狡黠地笑了笑。

“嘿嘿……”等肖亮说完,母亲和肖华都被逗乐了。

肖华搀扶着母亲,肖亮扛着袋子出了候车室。车站广场干净清洁,环绕四周的是一圈叫就不出名字的树木就像苍黑的雕塑一样伫立着,几名穿着环卫制服的工人推着清洁车在广场上巡视着,维护着这一片的清洁。

“现在城市的发展真是快啊,去年我走的时候这儿还没有这么多的高楼大厦,那儿没有这个喷水池子。”

“娘,那叫喷泉!”肖华笑着说。

“哦,喷泉,这水流得哗哗的,一天要浪费多少水?这到处盖的房子,有那么多的人住吗?要是把这些地方都种上粮食也不知道要养活多少人?”母亲自言自语道。

“娘,这是城里不是农村。”母亲喃喃自语,肖华听得真切,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母亲通俗朴实的话语看似是不经意间发出的感叹,但恰恰揭示了父母官们视而不见的社会问题。这几年来,天昌市政府用得最闪亮频率最多的关键词就是“深化城市建设”和“大开发大发展大繁荣”两个词。那个“大”啊,比火车提速还快。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政策结硕果,城市包围农村,圈地运动一浪高过一浪,高楼大厦一幢接着一幢,用“泛滥成灾”来形容有点过分的话,用“过犹不及”倒是恰如其分。殊不知,日新月异的城市变化是以大量土地资源的浪费和流失为代价,是政府廉价围地与高价售房的对比,是没有土地只有白条后的矛盾冲突,是民众的满腹牢骚,这些设计完美的房子真的是人满为患吗?鬼才知道。唉,现有广厦千万间,寻常百姓心里寒啊!肖华感叹着,当官不惠民,不如回家卖红薯。试问一个没有进半天学堂的农村老妪就意识到这一点,你那些为官的就不感到脸红害臊吗?还好意思,沾沾自喜,歌功颂德,美其名曰:政绩斐然。实属可笑!

肖华领着母亲和弟弟来到车站附近的一家清真羊肉馆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自己上前台买了票,要了三碗羊肉汤,又要了两斤牛肉饺子,两个凉菜,一个五香花生米,一个黑木耳拌西芹。就在说话间的功夫,服务生就把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和饺子端了上来,顿时一股羊肉的膻味和大葱的清香扑鼻而来。看到眼前的美味,肖华也觉得有些饥饿感,竟一时心血来潮,激动地对肖亮说:“亮子,要不来二两?”

“大清早的喝酒不好吧……”肖亮憨笑着说。

“喝吧,少喝点,回去的路上暖和些。”母亲爱怜地说。

“怎么亮子还要回去?家里有什么要紧事吗?”

“他现在带着一帮徒弟在工地上,工地上离不开他。”母亲说。

“赶那么急?就在乎这三天五天的,再说我们兄弟好不容易见次面,趁这个机会好好地喝上一杯。”

“让他回去吧。你也知道,玲子在家不顶事,朋朋又小,上次我来你这儿才几个月,她在家就把我喂了大半年的大肥猪喂‘没了’。”没了,那是老家的方言,就是死了的意思。

“怎么回事啊?”肖华懵懂地问。边问着边朝服务员要了一瓶。

说起那头大肥猪没了的事就可笑,那头大肥猪还是母亲养着准备等肖华结婚回家待客用的。上次母亲来天昌了,留下玲子一人在家,一时没有照看好,让它蹿出了猪圈,误食了打了农药的花生秧中毒死了,事后玲子很着急还不敢跟母亲说,撒谎说是卖了五百元钱,当然这钱也是肖亮给的。在农村卖猪是件家庭大事,好端端的猪贱卖了,让母亲难以置信,后来知道了原因,狠狠把玲子数落一顿算了事。

肖亮的媳妇叫玲子,那是乳名,大名叫袁莲花,邻村袁家店人。说起来与肖华还都是新集高中的校友,肖华上高三的时候,她是高一年级的学习委员,在一块开过学习碰头会。那时候,袁莲花长相清秀,小山村的清泉净水让她出落得花容月貌,婷婷娜娜,堪称新集高中的“五朵金花”中的一枝,再加上学习一直名列前茅,肖华对她的印象特别深。可就是命运不济,参加高考前一场重感冒,让她临场发挥失常与高校失之交臂,第二年复读再参加考试,反比第一次考的还差,悲观之余,她也就放弃认命了,其实认命倒不是智力和毅力的缘故,而是那价值不菲的“复读费”。寒窗几许,落花流水去,岁月不饶人,不经意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经媒妁之言,屈尊降贵嫁给了与其同岁只有初中毕业的肖亮。妯娌们在一块说笑的时候,她总是为自己的命运叫屈不平,说是“鲜花插在那块肥料上”。刚结婚时,两口子经常吵架,斗斗嘴,好多年不认这个帐。好在肖亮木讷的表情下蕴藏着一颗包容和永远不会发脾气的心,玲子吵她的,笑她的,他只是憨厚地笑,凭她任性够了,最多只会绷着脸,瞪眼说一句“你闹够了没有?”然后摔门而出不理会她。后来,有了儿子朋朋,她那颗浮躁的心才有所收敛,将肖亮的包容升华为一个男人的伟大之处,更加疼爱肖亮了,脾性也变得柔和起来。虽然时不时会发出世事无常,命运难违的人生感叹,那只不过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宿命论了。对于她的感叹,肖亮只有倾听和憨笑的份了,这几年俩人的感情好了,但母亲始终认为儿媳不是她理想中的媳妇,娇娇嫩嫩的不像个种田人。她偏执地认为女子无才但是德,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媳妇。母亲常教训儿媳:“你看我,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家里家外不也照样经营得好好的,那像你成天没事就抱着个破书看,那书里面是能长出庄稼还是能生出钱来?”对于母亲的责备,袁莲花极有修养,一方面她有点怯母亲刚烈的脾气,另一方面,颇有“天下婆媳天生的一对矛盾”无从计较的淡定,心里有气也不敢当着母亲的面有所表现,只能暗里与肖亮较劲,就这一点,比起村里那些媳妇,母亲还觉得儿媳是有涵养、贤慧的,只有念过书的女人心大气傲而已。

有一年,也就是1994年的秋天,村里的小学招收民办教师,为这个事,婆媳俩人闹僵了,袁莲花一气之下,上县城的同学家里住了好长时间才在肖亮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回到家。因为县里正规院校毕业的学生不愿意到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来,就是分来一两个,也是人来心不定,通过各种关系调走了。教育是国富民强之大计,在村办小学呆了一辈子的张校长想到袁莲花是比较合适的人选,就特意登门来与母亲商量,论辈分来这个张校长还是母亲的亲侄子。在厨房里忙着做午饭的袁莲花,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心花怒放,浮想联翩,心想我袁莲花纵有满腹学问,苦于地用武之地,这下可好了,机会终于来了,现在就可以告别“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放下泥巴裤腿,进入学堂,为人师表,从事“传道、解惑、授业”的神圣职业,虽说是民办教师,没有正式的听着好听,但是听张校长的意思,工作时间长了把学生教好了,按照县教委的政策,工作六年之后还有机会转正,这可是千载难逢绝妙的机会,一定要好好地把握。可是,前脚送走了张校长,后脚母亲说的话就变了味,这个本该属于自己的名额却变成了自己的小姑子肖敏。

“你要是不信,自己去问校长怎么说的?”见儿媳哭闹不休,母亲也显得过意不去,无奈地撂下这句话,不再理会她。母亲的话音没落,袁莲花泪眼婆娑,大声喊母亲处事不公,赌气扔掉手中淘米的盆子,拨腿就跑,追出门找张校长问个明白。在村头那棵华盖般的大槐树下,袁莲花一把抓住张校长的衣袖不放,眸子里流露着真诚企求的光彩,恳请他回去跟母亲说说情。张校长顶着比酒瓶底还厚的眼镜,慢悠悠地说:“莲花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婆婆的脾气,我也拿她没有办法,我也知道你的学习比肖敏好,唉,要找你还得找你婆婆说去,只要她同意,我没有意见。”说完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走开了。看到张校长远去的身影,袁莲花不由得悲从心起,抱着大槐树号啕大哭,哭完,拖着沉甸甸的步子回到家,瞥见母亲气呼呼盘腿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抽着水烟袋,正与肖亮嘀咕着什么,看到肖亮在婆婆面前点头如捣蒜,本来想上前再与婆婆说说好话,气不打处来,扭头进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生闷气。见儿媳接连两天滴水没有沾牙,母亲心里也是心疼,毕竟是自己的媳妇,掌灯时分,于是她屈尊来到儿媳的房间,掀开蒙在袁莲花头上的被子刚柔相济地说:“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对敏有偏心,好了,你也别在我面前装得可怜兮兮的,家事有家事的规矩,我想好了,现在给你们一个公平的机会,你们俩人去一个,“抓阄”总是行的吧?”见儿媳把脸撇到一边不理会她,母亲接着又说:“起来吧,你去把称砣爹叫来,让他住持公道,你总相信吧。”袁莲花一想,婆婆说的话不无道理,毕竟还有起死回生的机会,不禁破涕为笑,撒腿出门就去找住在村东的称砣爹。

晚上,一场看似正规的家庭会议召开了,称砣爹主持会议,三叔肖季光监督。抓阄前,三叔宣布规则后,母亲朝儿媳与女儿说:“你们俩个听好了,教书的要好好地教,留在家里的要安心种地。天地公平,谁也怨不得谁。”俩人都默默地点了点头。“阄”是三叔现场用毛笔写的两个小纸条,上面分别写了一“走”字和一“留”两字,当抓阄正式开始的时候,三叔扯着喉咙郑重其事地说:“你们妯娌俩谁先来?”

平素姑嫂俩人的关系相处很好,同一个学校毕业,现在又同在一口锅内吃饭,不免相互有谦让之意。袁莲花抬眼瞅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婆婆,大度地说:“敏,你先来吧。”此时,肖敏也不谦让,睁大眼睛,盯着两上“阄”端详片刻,瞅着一个纸条稳稳地抓在手心里,像是拣了一个天大的宝贝似的怕被人瞅见一样一阵窃喜,紧绷着脸看弟媳抓另外的一个阄,俩人同时揭开,袁莲花出乎意料抓了一个“留”字,白纸黑字,不由得无言而叹息,不得以遵循母亲的意旨,留下在家好好种地。

这件事,一时间成了村里田间地头村民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村里的“热闹大娘”七嫂,见到袁莲花便会开玩笑,说:“玲子呀,你再有学问也斗不过家里的老妖精吧!你说吧,全村上下谁不服她,嘿嘿……”七嫂不怀好意的逗笑,惹得袁莲花不知所措,满脸绯红,仓皇而逃。当不需要付诸法律条款与道德规范来裁定公平,在农村抓阄定输赢,决定命运的作法是科学的,公平的,也是文明的。两个纸条可以作记号,所以抓阄人的命运始终掌控在倡议者的手中,就像孙悟空始终逃不出如来佛祖的掌心一样。袁莲花纵有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是斗不过目不识丁,象征“当家人”母亲的股掌之中,她不得不认输认命,“既生瑜,何生亮”,叹息失落之余,现实还是要面对的,只好守着七亩八分地,尊长扶幼,相夫教子,传承着孔子流传了五千多年的的治家思想,打发着这个没有理想和人生目标的日子。为这事,她背着母亲和肖亮流过不少泪,随着朋朋一天一天长大,她那种高傲的心气如同当初的理想一样被岁月磨砺涤尽,也就淡忘了……

这件事,在肖华探亲时,兄弟俩无意间聊起此事,肖华也责备母亲不该这样对待袁莲花,但母亲的话至真至理把肖华噎在那儿不知所云。母亲斩钉截铁地说:“敏子是个姑娘,还没有找婆家,有这么体面的事做,不愁找不到好的人家,你们不愁啊,我还愁哩。”又云:“你看莲花,依仗着读了几天书,心里野着咧,这山望着那山高,她的心思我清楚着咧,你别看她成天闷声闷气话不多,打心底就瞧不起你弟弟,你弟弟是个没有脑子的人,还与莲花一样跟我作对,让我呕气……嘿,小丫头,跟我玩心眼,嫩着哩。”母亲的话语,如石破天惊道出了一个农村老妪的心迹,她考虑事情的一切出发点都是围绕着体面与尊严、家庭与荣耀以及至高无尚的家权思想展开的,不关人生追求,不关理想飞扬,也就难怪母亲会这么做了。

吃过饭后,肖亮从上衣夹层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对面的肖华,满脸堆笑地说:“哥,这是我与玲子的一点心意,你不要嫌少!”

母亲坐在一边神情专注地用牙签剔着牙,好像毫不在意的样子。

“意思?我们还客套这个?心意我收下了,钱你收起来。”肖华抬手将包推回,微笑着说。

“哥,我知道钱不多,拿不出手,你也不要嫌少!”肖亮涨红着脸把红包又推回到肖华的面前。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挣钱不容易,花钱的地方又多,还是你自己拿着吧。”肖华极力解释着。

见兄弟俩推来推去,母亲手里拿着折断了的牙签,冲肖华缓缓地说:“华子,你收下吧,这是个礼数,不要让小宇家觉到我们不懂礼数。”

“好,我先收下。”见母亲这么说,肖华无奈接过红包,慢慢地打开,里面齐齐整整包着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估计至少有五千。肖华抖抖手中的钱笑着说道:“你看,这还少……”

“哎呀,一点小意思而已。”肖亮笑着说。

离开羊肉馆,开车就往医院的方向驶去。一路上,母子仨人兴致勃勃地聊着家常,车到半道,坐在后座上的母亲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伸手拍了一下肖华的肩膀,说:“华子,你听说过没有,村里那个在城里当大官的德益出事了?”

“哪个德益?你说村里有几个德益,就是当兵的那个德益呗!”

“啊,我知道他啊,他怎么死了?”肖华努力地回忆着,猛地想到了这个人,那个具有神奇色彩的人物,也是他们儿时的偶像,不禁诧异地问。

“瞎说,他没有死,活得好好的,广播里咋说的……亮子?”母亲若有所思地想用一个准确的词语来诠释“出事”的意思,但是没有想起来,不由得问肖亮。

“是“双规”了,娘!”肖亮笑着说。

肖华听了不由得吃了一惊,急切地问:“啊!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

母亲提到的“德益”,大号张德益,七八年兵,那可是村里的名人,就称砣爹的话说:“人家德益生辰八子生得好,名字又取得好,两好搁一好,自然是好。”就他那说法,似乎普天下当大官是沾了名字的光似的。由于德益的名声在外,影响乡里,那时候,村里的大人教育孩子的口头禅不再是大谈特谈孔孟之道 ,而是现场说教:“你看人家德益怎么怎么样,不好好学习,只有在家修地球。”肖华上学的时候也没少听父母类似的家训。在肖华的印象中,张德益长得五大三粗,孔武有神,“国字型”的脸上有道深深的疤痕,与周边肌肉的颜色不同,黝黑明亮,在阳光下能照出光来。这一点肖华是记忆犹新的,那道疤痕可是光荣的印证。七九年,张德益参加对越作战,命大福大,在一次阻击战中,全排打得只剩下他一人,等后方人民军队上来时,从流满血水的战壕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他,立马抢救,竟把他救活了,最后立了功,提了干,戴大红花,荣归故里,又是作报告,又是上电视,甚是风光了一阵子。后来,他的消息如新闻般不断传到村里,说他又升官了,肩膀上又多了一颗星,又说他在城里找了个吃商品粮白得像瓷娃娃一样的女人结了婚,又说他媳妇给生了一个白得瓷娃娃的女儿……真可谓风光无限,羡慕煞了村里的人。肖华参加工作之后,就再没有听到他的任何消息,只是在前几年听人说,张德益扛的是两扛四星,在人民军队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官”。

“出了什么事?!在城时吃白面馒头吃多了,发神经,不好好地过日子。”母亲语气凝重,狠狠地说,一副疾恶如仇的表情。农村人的思想就是这么朴实,能每天吃上白面馒头就是所谓的“享福”,仅此而已。听到母亲的话,不知怎么的,肖华想笑,但是扭头看到母亲一脸的严肃与凝重,还是抑制住了。

“什么天大的事?”肖华问。

“听说‘规矩’了 ,说是因为贪污。”母亲说。

“娘,是‘双规’。”肖华笑着纠正母亲的说法。

“哦,听说他贪污的钱要是去买稻子的话,要拉好几火车皮哩,家里还有金条,外国的钱,你看看,这不是变成了地主会是什么?”在母亲的意识,几火车皮就是个天文数字,无法估量的,更何况还有只听说没见过的金条和美元。

“最后判了十年!”母亲义正言辞地说。

“所以我成天担心你,心比天高,在外当官,怕你出事?”母亲又接着语重心长地对肖华说。

“娘,你成天没事瞎操什么心?我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哪来的贪污?”肖华回头不满地瞪了母亲一眼,抱怨道。

“没有就好,穷日子有穷日子的乐趣,富日子有富日子的愁处,你看你现在在城市里生活多好,白米白面吃着,按月发着工资,过的不是一般人的生活?要知足啊!”

“知道了,娘!”肖华下意识地回应着母亲的话。

“唉,墙倒众人推,德益出事后,村里的人说什么样的闲话都有,气得你二爹捶胸顿足,抓起‘敌敌畏’就要往嘴里灌。”二爹是张德益的父亲,七十多生,是个爱体面慈祥的老人,大名也搞不清楚,村里人都是这么喊的,约定俗成。

“二爹没事吧?”肖华关切问。

“没事,成天躺在床上唉声叹气的,前几天我还去看了他一下,瘦得不像个人,皮包骨头的,可能捱不过这个冬天……”母亲黯然神伤地说。

“出事后,德益的媳妇带着闺女回了一趟家,给二爹撇了一些钱,又匆匆忙忙灰头土脸地走了;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她也受不了,再也没有往日的风光啊。唉,这是造的什么孽!”说完这话,母亲把头微微地靠在窗玻璃上,眼睛往外瞟着,不再言语,似在沉思,似在回忆。

听完母亲的诉说,肖华若有所思,眼前仿佛浮动着张德益的影子,这个曾经让他崇拜的大人物,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人生嬗变?难道仅仅是因为钱吗?

一路上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到了医院门口。房间里,吴宇在床上逗着小宝宝玩,岳淑华和姐姐岳淑荣坐在床沿上说着话。见肖华一行人进来,吴宇拍着小宝宝朝母亲喊道“小宝宝,你看看奶奶来了哟……”

岳淑华和姐姐也忙站了起来,上前拉着母亲的手,热情地说:“恭贺大姐啊,孙子来得称心如意,来瞅瞅,看你孙子多么可爱……”边说着边拉着母亲往里面走,那情形好像就是久别重逢的战友一样热情有加。

“还是要感谢姥姥照顾的周全!”母亲谦恭地回应。来到床边,母亲俯下身子,轻轻地从吴宇的怀里把小宝宝抱了过来,仔细地端详着,如同在鉴赏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笑眯着眼,回过头朝站在身后的岳淑华说:“你看这眼睛多像华子小的时候……”

“是,是啊!”

“哦,宝宝还还没有取名字吧!”母亲问。

“还没有!不是等着奶奶来了再取嘛!”岳淑华笑着说。

“有你这个有学问的姥姥,还愁取不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母亲说。

“看你说的,我们就是等着你来了再取。”岳淑华谦卑地说。

趁着这个时机,肖华悄然走出房间,用电话提前给肖亮订了返程票,又开车将母亲带来的鸡子送回家放进冰箱里,路过商场,进去给朋朋买了一个双肩背书包,给肖敏和玲子每人买了一套衣服,又拐到银行取了一万元钱用信封装好,一同放进车里,一切准备就绪,才返回医院。所有这些他都没有告诉吴宇,他很清楚告诉吴宇的结果,倒不是怕吴宇会怎么样?怕的是吴宇不留意告诉了岳淑华,必然少不了一场家庭大战。因为经历了这么多事,他懂得爱情归爱情,亲情归亲情,有时候爱情远远不如亲情,比如说母亲与岳淑华之间。

吃过午饭,肖华先绕道把岳淑荣送到家,然后送肖亮上火车站。到了候车室,肖华从口袋里掏出信封默然递给肖亮,诚挚地说:“这些年来,多亏你在家照顾娘,照顾这个家,你的负担重我很清楚,这几年我又是结婚又是买房子,也帮衬不了家里,这里面有一万块钱,你拿着……”

“哥,这钱我不能收。”肖亮脸一红,推让着,嗫嚅着说。

“你拿着吧,我的日子总比你在农村强。”肖华坚持将信封往弟弟的口袋里塞,推让半天,肖亮才不好意思收下了。

送走了弟弟,肖华回到医院,见吴宇与岳淑华正在床上开心地逗着小宝宝,不见了母亲,不禁问:“我娘呢?”吴宇脸一红,朝卫生间指了指说:“在里面洗东西。”

“哦!洗什么呀?”听到卫生间里“哗哗”的流水声,肖华心里纳闷着刚来一会儿有什么东西好洗的?

岳淑华见肖华一副纳闷的样子,说:“在给宝宝洗昨晚换下来的褥子。”

“娘,要你洗什么,让我来,你不是有风湿病吗?”肖华进了卫生间对母亲说。

“这水又不凉,我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做点事身体舒坦,再说,这哪是你们男人做的事啊。”母亲微笑着说。

“我刚才说我洗,你妈非得抢过去,你看这老婆子身子骨就是好,来了也不知道歇一会儿……”门外传来岳淑华虚情假意的责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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