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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怀念父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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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先得烧香祭祖,告知祖辈在天之灵,肖家有喜事来临,感念祖辈的保佑与庇荫。

堂屋神龛居中的位置依旧摆放着父亲的遗像:清癯的脸庞,慈目善眼,眉宇间流露出那种只有儿女们才能读懂的笑意,似乎也在欣慰地凝视着眼前的一切……母亲焚燃三柱香,朝父亲的遗像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将香插在神龛的香炉里,又倒了一碗酒,放在神龛前的方桌上,顺手拿起一双筷子,将筷子的一头搁在酒碗上,一头搭在菜碗上,喜眉笑脸地说:“老头子啊,今天家里热闹,华子带媳妇回来了,给您敬杯酒。”不大一会儿,母亲收起酒碗,装了一大碗米饭,低声说:“请吃饭吧!”吴宇看到母亲一副装模作样的样子,忍不住“扑哧”地笑了一声,肖华赶紧用手拽了她一下,又侧身瞪了她一眼,吴宇吓得吐了一下舌头,难为情地低下了头。开始烧纸了,一时间堂屋里青烟缭绕,火光散射,纸灰飘荡。母亲嘴里念念有词:“华子的父亲,你收钱吧,你这老头子一生缺钱用,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今天给你多烧点,给自己多买点好吃的、好穿的……这回好了,祖坟冒青烟了,华子当官了,还娶了个城里的媳妇……”看着母亲烧着纸,听到她的念叨,肖华百感交集,心潮澎湃,眼圈发红,拉着吴宇的手,在父亲的遗像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趁着母亲烧纸的当口儿,女眷们忙着在厨房里热着饭菜,不大会儿功夫,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七大碗八大碟的摆满一桌:有麻辣笋干炒腊肉、有飘着荷叶香味的粉蒸白肉、有内酥外焦的肉合子,有漂着一层油花的泥罐焖土鸡,有清炖花鲢鱼,有干煸泥鳅,还有一些时令的蔬菜……准备这么多的菜,也不知道家人要忙多久,真是够丰盛的。随后,一家人开始入座,大人一桌,小孩一桌。肖亮忙着斟酒,母亲平日里不喝酒,执意要了一杯酒,给肖华和吴宇分别倒了满杯……有的不喝酒,上桌就直接吃饭。

倒完酒,母亲举起杯子,说:“喝吧,喝吧。”乡里人没有碰杯的习惯,各自捧起酒碗就喝了起来。

“嗬,真是香啊,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地道的家乡菜了。”看到一桌子自己喜欢的菜,让旅程劳顿的肖华精神为之一振,食欲大增,他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抓起筷子就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母亲看到吴宇只坐着,望着满桌的菜肴而不动筷子,笑着夹起一块滑溜溜的花鲢鱼肉放进吴宇的碗里,慈爱地说道:“孩子,别光坐在那儿,吃菜啊。”

吴宇嗫嚅着,依然没有动筷,此时她愣愣地看着桌上油腻的大鱼大肉,食欲全无,胃里陡然有些反胃,有种想呕吐的感觉,不由得夹起碗中的鱼肉放进肖华的碗里。母亲不理解吴宇的举动,想到她可能怕鱼里有刺不敢吃,于是又给她碗里夹了一只鸡腿。小时候,逢年过节,父母总是把鸡腿夹给肖华他们姐弟几个的碗里,看到他们一副狼吞虎咽的馋嘴样,父母的心里是甜甜的、幸福的。

看到油澄澄的鸡腿,吴宇噘起嘴惊叫着:“哦,太肥了,我不想吃。”那表情好像让她喝□□一样的恐怖。

看到吴宇“不领情”,母亲夹菜的手停在半空,笑容凝结在脸上,只是懵懂地看着吴宇不知所措。见此情景,肖华忙拿起自己的碗接住,冲吴宇说了声:“真不懂事。”说完又愧疚地对母亲说:“娘,小宇在减肥,怕吃肉。”

“我不吃肥肉嘛!”吴宇嘟着嘴说。

“哦,又不胖,减什么肥啊。”母亲笑呵呵地说。

肖亮酒量有限,为了助兴,给自己倒了半碗,肖华劝他别喝,他不干,说:“你难得回来,我陪你喝醉一次看看是什么感觉,一生不醉岂不是白活了一场?!”肖华知道,弟弟说的是真心话,心里禁不住一阵感动,拿起碗来,与肖亮狠狠地碰了一下,仰头将酒喝了个精光,肖亮憨笑着也把将碗中酒干完。

还没有吃完饭,村上村下那些平时喜欢串门的老太太、媳妇们三三两两来到家里看热闹。一家人停下手中的碗筷,忙着招呼来人,又是倒茶又是递烟,忙个不停。

“啧啧,华子的媳妇长得真漂亮。”

“你看哟,城里的姑娘皮肤真白。”来家串门的老太太小媳妇们的一边喝着茶,一边窃窃私语议论着。吴宇不清楚山里人的风俗习惯,心想着深更半夜还有人来串门真是个稀奇事,也听不懂她们叽里咕噜说些什么,一脸的纳闷,只是傻傻地看着她们在那儿评头论足。对于乡邻们的溢美之词,肖华是听在耳里,甜在心里,比喝了一罐蜜还要舒坦。十二点钟,客散人静,母亲还惦记着吴宇晚饭没有吃什么东西,又亲自下到厨房做了碗鸡蛋素面条,连汤带水弄了一大碗让吴宇吃下。吃完宵夜,一家人才各自睡觉去了。吴宇和母亲睡在一张床上。一会儿,母亲就酣然入睡,还不时磨着齿,梦呓着,吴宇却睁着老大的眼睛无法入睡。不是她不困,而是确实不敢睡,房间里灯光昏黄,头顶上的蚊帐因使用久远而腌臜不堪,上面自然形成许许多多奇形怪异的图案,有黑魆魆的大山、有碧油油的大海,有展翅高飞的小鸟,有惟妙惟肖的机器人,有点象奥特曼……哎哟,那边还有一只吊睛大老虎正张牙舞爪向她扑来,看到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幕,她的身上不由自主地渗出了一层冷汗,赶紧把头埋进被子里,不再去看它们。然而被子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呛得她快要窒息过去,又不得不将头抻了出来,翻动身子,背朝着母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神情活像一只憋气的鱼儿浮出水面边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边吐出一串串的小水泡……一幕惊魂未定,另一幕悄然而至,她隐约听到蚊帐上面有什么东西跑来跑去,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那一刻,她只觉得全身的汗毛根根竖起,再也躺不住了,一骨碌爬了起来,赶紧推醒母亲,惊叫着:“妈,妈,您快醒醒。”

母亲被她突然推醒,连忙坐了起来,迷瞪着眼睛看着她,问:“怎么了,孩子?”

吴宇睁着两只惊恐的眼睛,说:“妈,我听到有什么东西在上面跑?”边说着边用手指了指头上的蚊帐。

听到吴宇的话,母亲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转而笑着说:“哦,那是家里的老鼠在打仗,没事的,你安心睡吧,孩子。”说完自顾儿倒头就睡,一会儿功夫,又响起了粗重的鼾声。

这是什么地方啊,有老鼠在头顶打仗,尽管现在她知道是老鼠,但是她内心还是有些紧张,怪不得临走时岳淑华说农村的环境多么多么的恶劣,当时她还以为是危言耸听,现在经过亲身体验才知道是真的。想着想着,她又恨起肖华来,喝那么的酒,丢下她自己一个人不管不问,这时候她是多么想给岳淑华打个电话啊,不知道怎么的,才出来多久就有点想爸妈了……就这样,吴宇在惶恐和胡思乱想中昏沉睡去。待她睁眼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金色的阳光从窗棂里的缝隙中直射进来,刺痛了她的眼睛。窗外树枝上小鸟在啁啾,还有公鸡打鸣儿、狗吠声,哞哞的牛叫声……听起来是那么的悦耳动听,也是那么的新鲜稀奇,这样的情形在城里是没有的,莫非这就是《桃花源记》中的那个世外桃源?她好像忘记了昨晚的烦恼,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衣鞋,就着梳妆台上的破镜子捋了捋有些蓬松凌乱的头发,喜不自禁地出了房门。门外,肖华和肖亮正在忙着打扫庭院,见吴宇双眼有些红肿,肖华放下手中的扫把不禁心疼地说:“昨晚没有睡好吗?你看眼泡都起来了。”

“哟,你还说呢你家养的老鼠真多,在头顶上跑来跑去像打仗似的,闹翻了天。”吴宇撇着嘴嗔怪着。

“呵呵!”兄弟俩被吴宇的话逗乐了,禁不住开心大笑了起来。

“你俩还好意思笑哩,你看看我的眼都肿了。”吴宇瞪了肖华一眼抱屈地说,要不是肖亮在场,她肯定会扑上去抱着肖华哭个一塌糊涂。

“你看这儿有多好,城里人养宠物猫宠物狗,我们农村人就养老鼠当宠物,稀奇吧。”肖华戏谑地说。

“你真讨厌!”吴宇笑着扑了过去,肖亮在一旁一边扫着地一边窃笑着。

待客那天,家里欢腾得就像烧开了的水一样,过节般的热闹。又是杀猪又是宰羊,前来祝贺的亲戚朋友坐满了正堂和两个侧室,整整摆了五大张桌子。人逢喜事精神爽。把一生爱面子的母亲乐得合不拢嘴,幸福溢满面容。

吃过中午饭,肖华和肖亮给院子里的那棵大枣树培土。看到大枣树,就犹如见到辞世多年的父亲。大枣树是父亲去世前种下的,寓意是期望着他们姐弟几个能够早日成才出人头地,实现他一辈子也没能实现“跳出农门”的愿望。现在算来,父亲离世已经整整五年头了,当年的小树苗已经茁长为挺拔伟岸的参天大树,睹物思人,肖华不禁感慨系之。父亲兄妹四个,他在家中排行老大,生于一九四一年。父亲在世时是村里唯一在城里念过书的“秀才”,上过私塾,当过教书匠,在村里干过几年会计,为了生计,他放下读书人的清高,挺着文弱消瘦的身子拉过架子车,修过水库,看透人性百态,尝尽人生冷暖。他一生嗜书如命,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村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需要写个文章对联什么的,父亲向来是欣然接受,从不推辞。父亲的书法与文采闻名于十里八乡,且与人为善,为人仁义,从不恃才傲物,在乡邻间口碑甚好。就这样一个脾气温和、文弱谦恭的读书人,竟做了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写了一幅愤世嫉俗的对子,在村里引起一场轩然大波,留下一段被人津津乐道的佳话。这事说来话长,还得从肖家住所变迁时说起。肖家并非是土生土长的张家坳人,而是外来搬迁户。在“农业学大寨”那个年代,肖家原来居住的地方要修建一座大型水库,肖华的祖父为了响应政府的号召,拖家带口从原来居住的地方搬迁到张家坳。在肖家没有搬来之前张家坳全村姓张,肖家是唯一居住在张家坳的外家姓。也在那时,父亲奉肖华的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目不识丁的张姓母亲结了婚,生下肖华他们五个孩子。改革开放前,在农村,陈旧的传统观念就是这样:人多就是优势,拳头就是道理,优胜劣汰,强者为王,更不要说在封闭落后的山区,维系家族秩序与表面和谐靠的就是这种传统的势利观念。一个家庭要想在农村立足,有三种情形保准万事无虞。一是家族人多势众。人多必然势众,势众的结果是一家有难全族支援,众志成城,谁也不敢惹。如果说引领这个家族兴衰支撑这个家族利益的还是个“人精”的话,那更是让人刮目相看,敬而远之,唯恐惹鬼上身。因为人精不仅横蛮,而且还有些精明,擅长用心智蛊惑与感召人心,恃强凌弱而肆无忌惮,虽然他所做的一切最终还是为了自身家族的利益,其他人也明明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掩耳盗铃的鬼把戏,但还是畏其强势而甘受钳制。人精的处事方式文武兼用,有点“江湖”的味道,阴险诡谲堪称高明,比起那些动辄“耍拳头”的“一介莽汉”要文明得多。村长张敬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精”,横不讲理、两面三刀,又惯于心计,是张家坳名副其实的村霸。张家坳虽说都是从一个张姓祖先传承下来的,但传到张敬义这一辈,整个家族又分裂为三个分支,分别是张敬义这一支,他弟兄八个,个个身强力壮,可谓身强势众,代表着强势的一族。他之所以强势至关重要的还有两点原因:一是张敬义的弟弟张敬伍在乡武装部担任武装部长,掌管着全乡的武装力量,足以给张敬义撑腰打气。二是张敬义家底厚实。据说他的祖上给其留下不少“硬货”(银元)。有钱就是爷,农村人认的就是这个理。有钱的人自然高人一等,说话硬气,令人敬畏。张敬义拥有如此优越的条件,理所当然就成为张家坳的村长。处于中立地位的是张敬德这一支,他有兄弟六个,平日里在村里不显山不露水,四平八稳。处于弱势的一支也就是母亲的大哥张敬发,兄弟也有六个,但一个个老实巴交,贫穷落后,支撑不了村里的局面,自然常常受到另两族的排挤和打压。肖家是外来户,按照农村人的情感认知,外来的当然不是自家人,不是自家人理所当然会受到张家坳“土著”的排斥与欺压。虽说引起事端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足挂齿,但事小理大,还是蛮气人的。比如在生产队的时候,父母与村里的其他村民一样出工,公分总是比别人低,安排的活也比别人重;集体分粮食或者分个蔬菜瓜果什么的,肖家总是最后一家轮到,分到的也都是别人挑拣剩下的劣质货。父亲一直看不惯张姓族人的做法,尤其是对张敬义的飞扬跋扈颇有微词,但人穷志短腰杆儿不硬,所以每每遇到类似的事情也只得隐忍着。父亲常对家人说:“住在亲戚村里,说话办事要谦逊平和一些,能忍就忍不要分个你高低。”这就是父亲的人生哲学,一个善良人的处世原则。

这一年,也就是一九八六年,父亲的弟弟,也就是肖华的小叔子在外面做生意发了点财,在村里头一个盖起了三层小洋楼。对于肖家来说这可是件扬眉吐气的喜事大事,可对张家人来说却是件妒嫉眼红的事,他们对小叔家的新房品头论足、阴阳怪气说什么话的都有。楼房竣工后,小叔子让父亲为新房的落成写幅对联图个吉祥。看到弟弟家盖起了新房,父亲是高兴写在脸上,自豪溢满心头,欣然命笔,凝喜悦之情于笔端,聚讽喻之意于对子之中,挥手而就,好不快意。

上联:大厦落成添一景;

下联:家业兴旺有东风。

正因为这幅对联张家有人没事找茬,跑到村长张敬德那儿告了父亲的状,说是父亲的对子有贬低张家无能之意。张敬德是个斗大的字认识不了几个的“半文盲”,一听这事那还了得,忙差人把父亲请到家里,要向父亲讨个说法。父亲当然知道是张家没事找事,故而默不作声,甩袖而去,把张敬义与挑事的几个人气得干瞪眼,他们决定召开村民大会开父亲的□□会,要父亲当面向全村人道歉并撕掉对联。母亲知道后义愤填膺,跑到村长家据理力争,说父亲的对联没有错,就是有这方向的意思也是人之常情,也不是什么大错……在母亲的干预下,这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事后,母亲曾问他是不是有个意思,父亲只是笑而不答,但从他舒展的眉头,可以看出他内心里是由衷的高兴,好像是出了场恶气一样解气。

父亲常说:学而优则仕。他年轻时也曾有过学优则仕的想法,可惜时乖命蹇,命运的安排往往与人的想法背道而驰,他纵然有满腹经纶,纵然有光耀门庭之志,一辈子也没能走出这座大山,终日与泥土为伴,时常望着连绵远去的丛山暗自叹惋……从此对肖华姐弟几个寄予了无限的希望,家里再穷再苦也要让他们读书,只求有朝一日能用知识来改变他们土里刨食的命运。如今子欲养而亲不待,枣树依旧在,而种树人却魂归异界。肖华抚摸着遒劲的树干,心里沉痛不已。父亲去世时才五十八岁。他的早逝是因为被生活的重压积劳成疾,也是对现实生活悲观忧郁而逝的。父亲早年因为生活艰苦就患有严重的贫血症,终日脸色蜡黄,毫无血色。听母亲说父亲在城里念书的时候,因为家里穷,带的粮食不够吃,到吃饭的时候,别人家的孩子有现成的大米饭和咸菜吃,父亲只得跑到学堂附近的菜市场,拣点别人扔下的烂菜叶拿回来洗洗,就着少量的米粒用盐水煮一下,就当是每天的主食。有菜叶当饭吃还是幸运的,没有菜叶的时候就得挨饿。每当讲起这段经历,母亲往往是和着泪水讲完的,让听者为之动容、唏嘘不已,在潜移默化中给肖华姐弟几个上了一堂堂生动的励志课。当父亲查出患有严重的胃溃疡时又舍不得花钱,再说那时候家里也没有什么钱,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粜点粮食补贴家用,包括肖华他们几个上学的费用,让本来拮据的经济条件更是雪上加霜。面对窘迫的生活状况,为了省钱,父亲硬是不愿上医院医治,病重的时候只是让村里的“土郎中”开点草药服下了事。

在肖华记忆中,父亲终日忧郁少言,愁眉不展,要么是看书,他最喜欢看的是《今古传奇》、《三国志》、《隋唐演义》之类的历史书籍,他对书的痴迷可谓达到了“三日不看书,吃肉也不香”的境界,就连吃饭的时候也常常是手不释卷、孜孜不倦;要么是默默地干着农活,不紧不慢,不急不躁,一副与世无争的神情,很少开怀大笑过,他心中究竟想些什么?在父母为数不多的几次吵架中,肖华略微知道了个大概。父亲什么时候有了那种悲观厌世的心态,谁也说不清楚?要问原因也可能是这些:一是对自己的婚姻不满,嫌母亲没有文化不识字,这可能是一个因素,但不是决定因素。毕竟母亲的贤德与能干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虽说家境穷,但有这样一个勤快的女人打理着家庭,照顾着孩子,再苦的日子他也没有理由悲观厌世。二是生活压力大,自身整日病病歪歪的,对生活感到无望,这可能是致命的原因。更重要是肖华的大哥肖康从人民军队退伍后,父亲原本想让肖康替他分担一些负担,帮助他照顾一下这个贫困交加的家,那时候,肖华和一个妹妹两个弟弟都在念书,经济压力之大是可想而知的。让父亲断然没有想到的是肖康结婚之后,在媳妇的撺掇下竟闹起了分家,整日在家无所事事,硬是逼着父亲分了家。肖康的不孝之举,让一生爱面子的父亲气得吐了血,伤了元气,致使他本来孱弱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历经这件事之后,尤其是查出胃病后,父亲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竟不顾重病缠身,终日借酒消愁,一味的作践自己的身体。那年头家里自然是买不起瓶装酒,他喝的都是自酿的稻谷酒,度量高,唯一的好处是喝了不上头,但是再好喝的酒喝过量也是百弊无一利,更何况一个大病之人。母亲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劝他少喝点,但他振振有词地说:“你就甭管我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就让我快快活活地过几天吧……”言下之意,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心知肚明,对未来的生活也不抱什么希望,早已作好了离世的准备。由于耽误了治病的最佳时机,最后是沉疴难治、不治而亡。

肖华清晰地记得父亲的祭日是一九九六年农历七月初八。

父亲病重的时候,正赶上警校放暑假,肖华刚好在家。从父亲住院到去世十多天的日子里,肖华兄弟几个轮流在医院陪护着他,算是尽到了一点微薄的孝心。当肖华和肖亮拉着架子车把奄奄一息的父亲从十几里的镇医院拉到家时,肖华看到父亲一张干瘦焦黄的脸,忍不住内心的痛苦嚎啕大哭起来。

父亲辞世的时候,面带微笑,母亲一边擦拭着父亲的遗容一边恸哭连天责怪父亲没有良心,不顾肖华兄弟几个还没有成家立业,撇下一大家人到那边“享清福”去了,还笑得那么安详……这一笑泯千愁成千古,竟是全家人永恒的记忆与伤痛。其实,父亲去世时,凝结在脸上的笑容是只是由于过度的痛苦与挣扎而形成的一种假像。父亲临终前怎能不痛苦?从进院到出院,不吃不喝在病床上苦苦煎熬挣扎了十多天,形销骨立,面似黄纸,瘦得皮包骨头,最后是针扎不进,药吃不下,气若游丝,命悬一线,只得听天由命了。一个健康的人饿上一顿就受不了,更何况一个病入膏肓之人?

而今,肖华终于实现了父亲的遗望,家里的经济状况却并没有因为他能“跳出龙门”而发生根本性的改观,肖华认为原因只有一个:说明自己的能力太有限,就目前的经济收入还不足以帮衬这个积贫积弱的家。看着在一旁无忧无虑哼着流行歌曲的吴宇,看着小心翼翼给枣树培土的肖亮,那一刻,他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与压力感。他想着为了自己即将开创的“小家”,也为了这个生养他的“大家”,他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事业上取得更大的成绩,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情。

张家坳地处丘陵,是个青山绿水,四面环山,风景宜人的好地方。

在家待了几天,吴宇嫌在家里闷得慌拉着肖华去爬山。出了家门,沿着一条石子路,通过一条石头砌的小桥再往前走五百米就来到了嶂山脚下。小桥下面溪水潺潺,清澈见底,成群结队的小鱼儿游憩其间,或动或止,或跳或跃,皆自成趣。弄石临溪坐,寻花绕寺寻。吴宇蹲在桥上看了半天,往水里投着小石子逗着鱼儿,看到受到惊吓的鱼儿倏地散去,又忽地聚集在一块,像是与人捉着迷藏,一时间逗得吴宇开怀大笑。

山上树木丛生,花团锦簇,鸟语花香,风光旖旎。此时正是映山红盛开的季节,漫山遍野的映山红,红得像燃烧的火,让人置身于一片汪洋的火海之中,甚是壮观。

“哟——青山绿水风景美,我和哥哥上山来打柴,哥哥打柴湿透衣,我用手绢为他把汗擦;哟——青山绿水好风景,我和哥哥打柴归,哥哥挑柴走前面,我在后面唱山歌;哟——青山绿水好风景,我和哥哥心连心,哥哥爱我似花俏,我爱哥哥好勤快;哟……”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女子的歌唱声,吴宇不禁好奇地问:“你听,有人在唱歌啊?”

“哦,这是有人在对面的山上唱山歌。”肖华回答说。

“这就是山歌啊!真好听,唱的什么呀?”吴宇好奇地问。

肖华没有回答吴宇的问话,情不自禁地跟着唱了起来:“哟——对面山歌真好听,花儿听了羞红脸,鸟儿听了不思家,情哥听了心里美哟……”

肖华唱完静静地等待对方的回应,可真是怪了,对面山上静悄悄的好半天也没有回音。

见到此情景,吴宇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说:“你看看,你一唱别人就不唱了,是不是你唱的不好听啊?我觉得你唱的比说的好听。呵呵!”对于吴宇调侃,肖华习以为常,因为他一口夹杂着家乡话的普通话,常常招致吴宇及家人朋友的逗笑。

“你知道啥?这肯定是一对情人在约会,不好意思对我的歌罢了。”肖华红着脸难为情地说。

“哦,知道了,以后你回老家我得跟着你,说不定那一天不留神让哪个对歌的漂亮村姑把你拐跑了,那我不就惨了。”吴宇抿嘴笑着说。

“真的舍不得我呀。”肖华睨视着吴宇说。

吴宇噘着嘴说,“谁舍不得你呀,臭美你的吧……”说完就往山顶上跑,肖华在后面追……

爬到半山腰,吴宇喊着走不动了,嗔怪着说肖华不疼她。肖华笑着背起坐在地上撒娇的吴宇就往山上爬。吴宇紧紧地伏在肖华的身上,突然说:“肖华,你看你家里的条件那么苦,你妈在农村辛苦了一辈子,养育你们几个真是不容易,要不等到我们的房子装修好了,把你妈接过去和我们一起住吧,我们养着她,让她享几天清福。”

听到吴宇暖人心窝的话,肖华心里不由得感动不已,但转念一想,中间还隔着个岳淑华,这也不是一句话就能决定的事,于是说:“到时看看再说吧。”

时时闻鸟语,处处是泉声。山顶静静的,鸟儿的啁啾声与泉水的“叮咚”声,清晰入耳,构成了一副绝妙的写实山水图。吴宇紧紧依偎在肖华的怀里,尽情地享受着阳光的摩挲,凝神聆听着来自大自然的美妙和声,恬静得像个邻家姑娘。突然,她好像发现什么东西似的,指着不远处那棵大松树对肖华说:“亲爱的,你看那是什么?”

“有什么呀?松树呀!”肖华顺着吴宇手指的方向不假思索地回答。

吴宇眨巴着眼睛说:“你再仔细看看,那开着花的是什么?”说话时嘴角边流露出一丝诡谲的微笑。

“是棵紫藤!怎么啦?”

“你就不能看出点什么?”吴宇仰面问。

“这有什么呀,我打小就在这山沟沟里爬上爬下,这儿的一草一木我太熟悉了,哪像你呀,从小就生长在温屋里,哪里见过这些啊?”

“哼,真是个傻子!”吴宇嗔怪着说,边说着伸手紧紧地搂着肖华的脖子,指头远处的松树说:“你看我俩现在像不像那棵松树与紫藤,你是青松,我是紫藤,缠缠绵绵,恩恩爱爱,今生今世不离不弃,终老一生。”

“哦!”吴宇情真意切的话语顿时让肖华恍然大悟,他不禁激动地搂紧她,真挚地说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嗯!”俩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忘情地亲吻着……

不知不觉十多天过去了,肖华的假期也就快到了。临行的晚上,肖华在堂屋里与前来送行的亲戚们正唠着嗑,忽然听到吴宇在母亲的房间里大声喊道:“肖华,过来一下。”

“来了,来了!看你胆子小的,又不是没有见过老鼠,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听到吴宇急切的叫声,肖华以为她又是因为听到了老鼠的动静心里害怕才喊他的,于是他一边应声着一边急忙走了过去。

进了房间,他才看到母亲也在房间里。母亲正拿眼笑眯眯地瞅着一脸窘态的吴宇,那情形像是她俩刚才在谈论些什么。

“你们怎么啦?”肖华不禁愣怔地问。

“你看,你妈非得把这个给我。”吴宇边说着边朝肖华递过去一副玉手镯,脸上流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看到吴宇手中那副发散着翠绿光泽的手镯,肖华这才明白吴宇喊他的原因,不禁戏谑地说:“怎么嫌这手镯不值钱啊!”这是母亲给吴宇准备的见面礼,头天母亲跟肖华说过这件事,起先肖华不同意,因为这副手镯是肖华的奶奶传给母亲的,听说当时花了三块现大洋买来的,虽说算不上是值钱的东西,但它伴随着母亲三十多年,是母亲一生中唯一的一件“定亲信物”,它是爱情的见证,更是亲情的延续,意义深刻,弥足珍贵。事实上,这副手镯母亲一生中只戴过一次,那就是在她与父亲拜堂时的婚礼上,以后就一直放在箱底里保存着,用母亲自谦的话说:“自己又不是地主家的千金小姐,成天干农活,不配戴这些东西。”

听到肖华逗趣的话,吴宇愈发红艳,瞪眼责问道:“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你是什么意思啊?你看我是那种人吗?”

看到吴宇一脸的愠色,肖华急忙拉着吴宇的手说:“好啦,别生气了,跟你开玩笑的!”说完,又对母亲说:“娘,您就别客气了,小宇平日里就不太喜欢戴这些东西。”

“孩子,我知道这副手镯不值钱,但是这是为娘的一片心意,你要是不收下,让娘心里不好想啊!”母亲老眼潮红,颤声说道。

听到母亲一番言词恳切的话语,尤其看到母亲动容的表情,吴宇不由得眼圈发红,带着哭腔说:“妈,我不是这意思。”这些天来,吴宇亲眼目睹了肖华家庭条件的窘迫,也亲身感受到了母亲及家人对她那种捧星拱月般的热情与关心,她是既感动又过意不去,于情于理,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母亲这份珍贵的“馈赠”。

联想起那天爬山时吴宇的话,肖华知道她的话是发自肺腑之言,于是说:“小宇,既然娘这么说,那你就别再推让了,收下吧。”

“我……”吴宇嗫嚅着,用一种抱怨的眼神看了肖华一眼,默然地收下了手镯。

“以后华子还需要你和你爹妈的照顾。”母亲温和地说。

“妈,你就放心吧,我家人都挺喜欢肖华的,保证他受不了丁点儿委屈。”吴宇笑着说。

“有你照顾他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要是华子不听话,你打电话告诉我,我训他。”

“听着没?你以后要是欺侮我,我向你妈告你的状。”吴宇噘着嘴朝肖华说道。

“我可不敢。”

“好啦,你在床上躺一会儿,我去做点夜宵,看你晚上吃那么一点儿……”母亲一边说道一边笑着走了出去。

“妈,不用了,我吃不下。”吴宇喊道。

“你喊也没有,我娘做好了你只管吃,你要是不吃她心里又会不舒坦的。”肖华叮嘱道。

“哎哟,我的亲妈咿,我好不容易保持的身材又要发胖了啊。”吴宇抱着头作崩溃状,逗得俩人在床上笑着搂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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