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咫尺天涯（二）（1 / 1）
一声“皇后娘娘”，喊得掷地有声，宫洵身子一僵，澄澈的眸子霎时间涌上一层黑雾，雪白衣袂飘然，他隔着她三尺之外望过来，明明近在咫尺，却似隔着一道幽深的鸿沟。
四目相对，他目光似在燃火，浓烈的相思中隐着挣扎之意。她面色淡然，视线往他怀里的女人身上随意一瞥便偏开了头。
“皇后……娘娘？”喉结上下蠕动了许久，宫洵终于开了口，这才发现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沙哑得得有些疼痛。
“宫少主唤住本宫有事？”压下心中情绪，方初久目光淡淡掠过去，停在他被夜色和雪色交织下有些朦胧的面容上。
“我找的……是我失散多时的发妻。”宫洵定定看着方初久，希望能从她波澜不惊的面容上看出一丝别样的情绪来，可无论他怎么看，方初久的表情始终淡淡的，那种淡然，并非漠视，而是她的眼中根本没有他，在她的眼里，他完完全全就是个陌路人。
心脏猛地抽搐，宫洵将怀里的秦燕交给后面跟上来的陈岩，暗沉的眸光始终没有离开方初久一寸。
“那宫少主可得多多费心思了。”方初久回望着他，嘴角翘起一抹笑，道：“夫妻本同心，你的那位发妻能与你走散，说明你们心意不相通，要么就是你的心不在她身上，要么就是你的那位发妻弃了你，即无缘，早早离去了便是，何必活的这么累？”
身后夏云依早在看到陈岩跟上来的时候将他叫了出去。
绿萼和肖镜却是将方初久的话原原本本听进了耳朵里，二人不约而同地惊了一惊——皇后娘娘自称“本宫”，这是准备接受皇上了？
突然意识到皇上还在火海里生死未卜，肖镜当先反应过来，立即叫了两个侍卫走过来准备将方初久送到安全的地方。
“你们让开！”方初久脸色突然冷下来，眼睛直直盯着火海深处，一字一句道：“皇上遇难，本宫身为一国之后，断然没有苟活之理，皇上，自当该是本宫亲自来救。”话完再度拿起刚才浸湿了的布帛捂住鼻子就想往火海里冲。
胳膊突然被人一把拽住。
方初久恼怒回头，对上宫洵受伤的神色，她轻轻闭了闭眼睛，声音不高不低，“怎么，宫少主这是准备非礼皇后？”看了陈岩抱着远去的秦燕一眼，低笑道：“原谅本宫的记性不好，竟忘了宫少主早已是南沙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方初久，你吃醋了吗？”宫洵眸光幽邃，除了呼吸有些加重外，再看不出任何情绪。
“是啊，我吃醋了。”方初久笑着挑眉，眼底却越发冷冽。
宫洵神色一动。
方初久继续道：“自己的皇后被别国皇帝非礼，我替我大离国的皇上感到吃醋。”
胸口处一阵疼痛，宫洵抓住方初久胳膊的手颤了颤。
“皇帝陛下，您再不放开，我大离国的皇上可是要有生命危险了。”方初久用力一甩，意图把宫洵抓住她的那只手甩开，可宫洵纹丝不动，那只手也纹丝不动。
“他当真值得你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宫洵无视方初久的动作，眸光暗了暗。
“皇帝陛下好会说话。”方初久冷笑一声，“夏侯茗是我大离国皇帝，本宫身为他的皇后，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方初久，倘若此刻在里面的人是我，你还会这样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救吗？”宫洵神情凝重，似乎不相信方初久会做出今日之举，定要问个究竟才甘心。
“宫少主！”方初久恢复了刚才的称呼，语气明显加重，偏过头来看着宫洵，一字一顿道：“这个问题，你觉得本宫还有口头上回答的必要？”
不答反问，字字诛心。
宫洵眸光一再暗沉，他知道她指的是海底墓的那次大火，自己骗了她。
“既然无话可说，还请少主自重，放开本宫！”衣袖一甩，方初久用了几分力道，冷着脸将宫洵甩到一边，这一次，再不顾众人的阻拦，直直冲向火海。
浸湿的单薄布料很快就被火海里的热气蒸干。
浓烈的烟火味刺鼻，嗓子处像被人割喉一般，方初久一边躲避着烧着的房梁坍塌下来，一边嘶哑着嗓子大喊：“夏侯茗，你在哪里，还活着就给我支个声儿！”
没有人回答她，周围全是木料烧着的劈啪声和房梁断裂声。
方初久皱了皱眉，难道刚才耽误的时间太久，夏侯茗已经……
几乎不敢再想下去，方初久用仅有一点湿度的布帛再度捂住鼻子往更深处钻去，越往里面，火势越大，她无法再继续前进，只能站在原地大喊。
“夏侯茗，你今日若是敢死在这里，休想我会帮你收尸！”方初久一脸愤怒，这个男人蠢到玩自杀！
“我很意外，你会进来救我。”火海深处，一个极其虚弱的声音传出来。
方初久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立即寻着声源处跑过去，见到躺在地上的夏侯茗，她瞬间放心了，原来这个人也并不是一心想求死，至少他还知道用真气层阻隔了火源。
“你再不来，我就要死了。”挥了挥衣袖，夏侯茗手心凝聚出一股真力，瞬间将方初久卷进他周围的安全地带。
“你觉得很好玩吗？”方初久冷着脸质问。
“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夏侯茗笑了笑，此刻的他换回了初见时的一身大红锦衣，此刻一笑，笑意蔓延至眼底，妖娆至极，妩媚至极。
可方初久却从他的呼吸间感受到了他越发微弱得气息。
再没有继续质问他的心情，方初久迅速站起身，对夏侯茗伸出手，“快跟我走，这里面快没有空气了，再晚，我们俩都得死在这儿。”
夏侯茗无视她伸出的那只手，整个人虚弱地瘫软在地上，柔和的眼神片刻没离开方初久，勾了勾唇角，道：“你刚刚是想问我这样玩跟为了你有什么关系吗？”
方初久默然，她的确是想这样问来着。
“至少证明了我在你心中并非一文不值。”夏侯茗一直在笑，笑容很温和，直到……慢慢倒下去。
方初久一惊，立即弯下身想去抱他。
正前方突然冲进来一条黑影。
方初久动作一顿，眼尾瞥到来人正是宫洵，她抿了抿唇，继续弯下身，直到将夏侯茗打横抱起来。
刚才被方初久的一席话刺激到，宫洵反应过来时，方初久早已经冲了进来，他不放心，顾不得陈岩的再三阻挠，拼了命往里面来。
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方初久抱着夏侯茗从另一个方向出去了。
他一时愣在原地。
刚才方初久看见他进来了。
可是她还是抱着夏侯茗出去了。
呼吸一窒，宫洵苦笑着摇摇头，似乎为自己刚才的问题找到了答案。
“夏侯茗，你醒醒！”到了院子里，方初久早已体力不支，她手上一个不稳直直将夏侯茗摔到地上，身子晃了晃，方初久蹲下身不断掐着夏侯茗的人中。
地上的人安安静静，呼吸薄弱异常。
心里咯噔一声，方初久勉强支撑着快要阖上的眼皮，不断重复着掐人中这个动作。
夏侯茗依旧没反应。
方初久一咬牙，难不成真要给他做人工呼吸？
瞥一眼院内早就乱作一团的尼姑们和哭成泪人的绿萼，似乎最适合的人选就是自己了。方初久心一横，捏住夏侯茗的鼻子，闭上眼睛唇瓣就凑上去。
唇瓣接触到的却是一只肌肤细腻的手掌带着微微烟火味。
方初久猛地睁开眼，对上宫洵受伤的眼眸。
“你做什么？”方初久有些不悦，夏侯茗缺氧严重，再不给他人工呼吸，恐怕会一口气上不来。
“我能救他。”宫洵缓缓开口。
方初久嘴角扯出一抹嘲讽。
宫洵突然闭了闭眼睛，低声道：“方初久，你若是恼我，怒我，大可以直接冲我发火，我不想看到你用对其他男人的温存来惩罚我，那样我会难过。”
眼底嘲讽之意更加明显，原本早就该昏倒下去的方初久因这一句话顿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皇帝陛下，你这句话说得我好想笑。”
称呼再一次由“宫少主”变成了“皇帝陛下”，疏远之意越来越浓，方初久干裂的唇瓣尽量弯起温和的弧度，笑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句话还能跨国用。尤其是……在你我毫无关系的情况下。皇帝陛下不觉得拿我这个粗俗的女子相提并论会毁了你一世英名吗？”
“方初久……”宫洵抿唇，低声唤她，“求你……不要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你不知道，你每说一次，我的心就好像被钝刀凌迟。”
“皇帝陛下的心，要有心人才能看得到。”方初久突然笑道：“我这个无心无情的人自然无法理解你的感受。”
“初久……”宫洵突然伸出手，紧紧扣住方初久的手指。
再次感受着他的温度，她的心里竟连半丝波动也无。缓缓将手从他的手里抽离出来，方初久将目光转移到夏侯茗身上，道：“皇帝陛下若是帮我救回他，我代表大离国百姓感激不尽。”
“也包括你么？”宫洵晦暗的眸色掩在黑夜里。
“我方初久生是大离国的人，死是大离国的魂。”
心脏再一次触痛，宫洵许久没有说话。
生是大离国的人，死是大离国的魂，也就是说她也在那些感谢他救了夏侯茗的百姓里面，也就是说……她是为了夏侯茗感谢他。
“方初久，我最后问你一次。”良久，宫洵缓缓抬起头，面无情绪地看着她，“倘若我放弃江山，放弃权利，从今以后，我的方寸之心，只装你一个人，你可愿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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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虐怡情哈哈哈，假如你是初久，会如何回答宫洵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