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咫尺天涯(一)(1 / 1)
风呼啸,携雪花卷落,却丝毫没有掩盖住夏侯茗的声音。
方初久怔愣在原地,她缓缓抬起眸子,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夏侯茗,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注视着夏侯茗恢复男装以后的容颜。
夜色昏暗,他的容颜却似白玉生辉,一身沉黑色绣金龙锦袍,眉眼间满含宠溺。
她在看他,他也在看她。
“夏侯茗,你没病吧!”许久,方初久收了心绪,淡淡睨他一眼,伸出手将他推向一边,错开身子脱离了夏侯茗的束缚。
“初久,我是认真的。”夏侯茗对她这个举动丝毫不感到意外,在方初久错身之际伸出手将她的小手包裹住,认真道:“我对你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
“我对你的心思,你也不明白吗?”方初久眉头一皱,用力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可夏侯茗的力气明显比她大,更何况他用了几分内力,方初久就更不可能摆脱他了。
“初久,你那么固执,未必有人领情的。”夏侯茗稍稍抬眸,朝着已经没有人的偏院那一角弯了弯唇,他知道,宫洵一定听得到。
“那也和你没关系,放开我!”方初久冷下脸来,低声呵斥。
“不放。”夏侯茗摇摇头,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方初久,神情越发认真,“初久,我永远不会放开你,除非……我死。”
“那你就去死!”银牙一咬,方初久用力一拽,想将夏侯茗甩到一边,趁机脱身,可今夜的他极为反常,扣住她的那只手捏得紧紧的。
挣扎间,突然感到大脑一阵眩晕,方初久不适地晃着脑袋,不过片的功夫就晕倒在夏侯茗怀里。
“他真的值得你这样挂念?”感觉到怀里的人突然安静下来,夏侯茗将方初久扶到房檐下,帮她拍去衣服上的雪花,这才吩咐人准备热水给她沐浴。
夏侯茗将昏迷的方初久揽进怀里,指尖抚上她的脸颊,仿佛想用双手勾勒出她的轮廓,苦涩道:“傻丫头,爱上一个宫洵,你活得如此痛苦,为什么就是不肯放下心中的执念去接受另一个开始呢?”
怀里的人静静的,回答他的是均匀的呼吸声。
指腹流连至方初久的唇瓣上,夏侯茗多停留了片刻,只觉得那双唇柔软至极,仿佛摸到了最绵软的云,却又带着丝丝温度,心跳加速了几分,夏侯茗俯下身,凑近方初久,正欲将自己的唇瓣覆上去,却见她睡梦间突然紧紧锁着眉,似乎梦里的景象让她痛苦不已。
动作一顿,夏侯茗缩回身子,顺便将手指也缩回来。缓了缓情绪将头偏向一边。
不多时,负责烧水的侍卫来报水已经准备好。
夏侯茗紧绷了好久的神情松了几分,站起身抱着方初久就往净房走。
因是冬日,净房被热气蒸腾得白雾袅袅,虽是暂住,但毕竟是一国帝后,净房的布置比不上皇宫的浴池,却也有几分奢华。
热气袅娜的浴桶里洒满了花瓣,边上放着香精胰子。
夏侯茗脚步缓慢,唯恐一个不小心将怀里的人惊醒,走至浴桶旁的软榻前,夏侯茗将方初久放在榻上,伸出指尖准备剥落她的衣服将她抱到浴桶里。
榻上的人突然睁开眼睛,右手带了五成内力一掌劈过来。
夏侯茗猝不及防,完全没料到方初久刚才昏倒竟然是装的,没有丝毫防备的他堪堪接住了方初久那一掌,身子承受不住迅速向后退出去好远,捂住胸口,一口血雾喷出,血液鲜红,顺着精致的唇角往下滑,配上他那一双极细长的眼睛,说不出的妖娆。
方初久自然没有心情欣赏,她立即坐起来,拢了拢衣襟,满眼怒色,沉声道:“夏侯茗,别让我太看不起你。”
“呵呵——”忍住胸口处传来的疼痛,夏侯茗低低地笑,带着无尽苦涩,“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你也早就看不起我了,否则为何三番两次拒绝我,疏远我?”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一句话?”方初久看着他,忽然笑了笑。
“什么话?”夏侯茗眯起眼睛。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方初久淡淡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夏侯茗闻言呼吸紧了紧,一双黑眸像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他当然懂得,可就是因为懂得,才会如此锲而不舍,他自幼被当作公主养大,享受着皇家至高无上的权利,却也有一颗孤单至极的心。
他不能像寻常公主那样有自己的人生,更不能像皇子那样长大,他的一生,从落地那一天起就是为了皇室光鲜表面背后的阴暗争斗。
直到遇到她。
初次见她,她的言行举止粗俗,视一切女戒礼仪如无物,那个时候,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女人有些意思,也只是单纯的存了一份私心想将她从司马昭云手里夺过来,殊不知,这场游戏里,他把自己一颗孤独了二十年的心赔了进去。
方初久见他许久不说话,继续道:“没错,我曾经的确很爱很爱宫洵,爱到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爱到没有他的时间里,呼吸都带着疯狂的思念。即便如今的我们天涯相隔,可我依旧没有忘记,我当初只是单纯地喜欢他,单纯地想爱他,没有任何杂质,没有任何目的的喜欢。我觉得这样就够了,至少证明我在这个世界还有过撕心裂肺的一场恋爱,证明我没白来。”
“你这样有什么意思?”夏侯茗看着她,眸色暗沉,“宫洵已经变了,他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
“别说了!”方初久一挥衣袖,似乎想将夏侯茗说出的话一起挥到门外,“你出去,我要沐浴。”
闭了闭眼睛将眸中苦涩消去,夏侯茗站起身,捂着胸口缓缓走了出去。
再度一挥衣袖,方初久大力将门关上,褪去衣裳,修长的腿跨进浴桶,将整个身子缩进温水里,长长舒了一口气,不多时便靠在浴桶边缘睡着了。
再度睁开眼睛,方初久是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的。
“失火了!快救火啊——”尼姑侍卫们奔走惊呼,手里提着水桶不断往前院古井边跑,整个尼庵里乱作一团。
到底怎么回事!
呼吸间闻到了浓烈的烟火味,方初久大惊,立即破水而出迅速穿上衣服,来不及穿鞋子,她赤脚跑向门边,这才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喂!有没有人啊!”方初久皱眉,大力敲了几下,外面惊呼声不断,可就是没有人朝这个方向来。
心里咯噔一声,方初久有些烦乱,这个门肯定不会是夏侯茗锁的,可是这个时候失火,他不是应该第一时间来救她的么?怎么到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
思虑间,外面有一个狂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皇后娘娘!”陪同方初久来中川的宫女绿萼双手敲着门,她似乎极慌乱,没发现外面被锁了,声音带着哭腔,“皇后娘娘,不好了,皇上的房间失火了!”
夏侯茗!
方初久脑子瞬间陷入空白。
她向后退了一步冲外面大喊,“绿萼你赶紧闪开,我要劈开这道门!”
“皇后娘娘小心。”绿萼闻言心中一松,赶紧跑到旁边,方初久会武功她是知道的。
屏气凝息,方初久霍然睁开眼,手中一道劲风朝着花梨木门劈去,噼啪的木板断裂声过后,两扇门轰然倒塌,方初久顾不得其他,立即冲出去往夏侯茗的院子跑。
飘着碎雪的阴沉天空被漫天火光点亮,火焰如同长着尖牙的巨蟒,一寸寸吞噬着那间院子。在海底墓亲眼见过一场让她撕心裂肺的大火,此刻的方初久,盯着那刺目的火焰呆呆站在原地,一时忘了反应。
“皇后娘娘快走!”御林军统领肖镜喘着粗气跑过来,一眼见到方初久松松垮垮披着衣服,脚上没穿鞋子,呆呆看着已经烧起来的小院,肖镜只当方初久是被吓傻了,连忙走近她大声喊:“皇后娘娘快走啊!”
“夏侯茗是不是一直在里面?”方初久突然反应过来,紧紧抓住肖镜的衣袖,一脸慌乱。
自从皇后娘娘醒来,这还是头一次对皇上的事露出除了淡漠以外的表情,肖镜看着方初久脸上的慌乱,一时只觉得心中酸涩,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快说啊!”方初久怒吼道:“夏侯茗是不是没出来?”
“皇上……一直在里面。”肖镜垂下头,拳头紧了紧。
“快让他们住手!”方初久盯着向火海里泼水的侍卫和尼姑,焦急道:“这样大的火,水是救不了的。”
“那怎么办?”肖镜一听顿时急了,“皇上还在里面,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我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让他们住手,赶紧拆了火源周围的房子,否则其他院落也会连带着烧起来的。”方初久皱了皱眉,夏侯茗跟随着天机老人修习过,这样的火对于他来说,要安然无恙出来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可是火都烧到房里了,他依旧没有动静,只能说明,这场火本来就是他自己放的,他也没打算再出来。
方初久越想越心惊,这个该死的男人,要死也得回了帝京城再死啊,这样死在人家庵堂里,不仅连累了云依,连她自己估计也会被后人骂祸国妖后。
再不多想,方初久足尖一点,飘身往火海方向去。
身子突然被一截素白布帛裹住,方初久重心不稳,栽落下来,她恼怒的偏转头,就见身着素袍头戴斗笠的夏云依站在不远处,隔着一层薄纱,她的双眼像是带了无尽怒意,“皇后娘娘,你不要命了!”
云依终于搭理自己了。方初久心中划过一丝窃喜,随即面色凝重道:“夏侯茗在里面,他是皇帝,不能出事,否则我们都难逃罪责。”
“旁边的偏院也着火了,怎么没见你去救?”夏云依静静站着,声音说不出的清冷。
“不跟你说了,云依,我要赶着去救人。”瞥一眼越来越大的火势,方初久知道自己再不能耽误了,她伸手解开裹在身上的布帛,往旁边的花圃里一抓,抓了一大把雪捏在布帛里,手心微施内力,雪团融化,将布帛浸湿,她赶紧捂住鼻子往火海里冲。
冲到一半,忽然见旁边同样着火的偏院里出来一个人影。
身子骤停,方初久手中的布帛啪一声掉到地上。
偏院里出来的人,一身雪白锦衣沾染了灰渍,昔日如画的容颜此刻看起来分外狼狈,墨发松散。
四目相对,方初久的目光停留在宫洵手中抱着的女人身上,在她的角度看来,那女人极美,已经昏厥的身子绵软地蜷缩在宫洵怀里。
心脏猛地疼痛起来,方初久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快就复明了,其实像从前一样什么都看不见挺好的。
“宫少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从疼痛到平静,方初久情绪变化不过片刻,她的每一个神情,都烙印在宫洵的眼睛里,他呼吸一顿,满脸震惊。“方……”
“皇后娘娘,皇上还在里面,怎么办?”绿萼三两步奔过来,跪在方初久面前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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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快了,快结局鸟,艾玛,激动死我,然而我还要码暖宠,只能更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