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转，转，转（1 / 1）
宫洵脸色阴沉出了门，顺手招来紫麒麟的人问清楚文逍所在的客栈，正准备施展轻功前去救夏云依。
陈岩突然从后面掠了过来，挡在宫洵面前，咬牙道：“少主，你不能去！”
“让开！”宫洵双眼赤红，面色更冷了几分，衣袖一拂便将陈岩摇摇欲坠的身子挥到一边。
“少主！”陈岩在身后大叫，“刚才的话，少夫人必定是听见了的，如果你就这样去救夏云依，你让少夫人作何想？”
“你闭嘴！”宫洵身形顿了顿，怒道：“我还未大婚，哪里来的少夫人？”
“少主！”眼见着宫洵就要飞身而起，陈岩立即又大声叫唤，“你可知从海底墓回来的那两个月少夫人她是如何渡过的？”
蓦然提起海底墓，宫洵脑中迅速闪过大火之前的画面，暗自将放出的内力收回，他停在原地，未曾转身。
陈岩自然知道少主这是愿意听自己说下去，他继续道：“海底墓一劫，少夫人她失去了看见这个世界的机会，也失去了你，在我的印象中，她回来后不曾哭过，只是比以前话少了些，曾经的那些调皮天真也少了些。”
宫洵神色动了动，没说话。
“为了替你报仇，少夫人不分昼夜在院子里练剑，要知道这对于一个完全没有武功底子还双目失明的人来说有多艰难。可是她做到了，不仅连得一身好武功，还带着紫麒麟北上潜入千羽军。”
“在那之前，我曾亲眼目睹她身穿嫁衣坐在堂前让夏云依作画，她说那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她担心你再也看不到，于是亲手将画烧了祭给你，那时的心酸，少主你可想过？”
宫洵抿了抿唇，依旧不说话。
陈岩盯了宫洵的背影一眼，“属下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还活着却要装成另外一个人待在她身边，你明知她相思成疾，却还要如此欺骗？”
宫洵闭了闭眼睛。
“说实话，属下不太懂得感情是什么样的，但我觉得，你不该那样戏耍少夫人，因为换做是我的话，铁定是……不会原谅你的。”
宫洵霍然睁眼，转身，“你说什么？”
陈岩无奈地叹了一声，“总之今日你不能离开这里，云依有我，有紫麒麟去救，而少夫人她只有你。”
“陈岩你疯了！”宫洵看了院子方向一眼，莫名想到昨夜方初久对于大婚之事的吞吞吐吐，他心头一阵烦闷，再度拂袖转身，这一次任凭陈岩如何阻拦，他再不停下脚步，快速来到了荣华客栈前。
文逍似乎一早就料到宫洵会来，特意撤了护卫，左右两手各执一个白玉杯，杯内酒液清醇，反射着房梁上灯笼内的红光。
“把人给我。”宫洵负手站在文逍对面，坚定的语气中含了几分怒色。
“你以为到了现在，夏云依她还能安然从我身边离开？”文逍翘了翘唇角，递过酒杯，“师弟一路风尘仆仆，师兄我特意给你留了一杯喜酒，都说酒满敬人，这一杯，还望你一滴不漏全喝下。”
“我再说一遍，把人交出来！”宫洵目光死死盯着文逍，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我就奇怪了。”见宫洵不肯接酒杯，文逍缓缓收回自己喝了才故作疑惑道：“夏云依是你什么人，以至于你撇下即将过门的少夫人来救她？”
“与你何干？”宫洵眸光狠了几分，“太子殿下还是管好自己的问题吧，漓幽谷涉入朝堂之争已经坏了江湖规矩，想必此时等着你的除了皇城内的禁卫军，还有天下武林各方势力。”
听到那句“太子殿下”，文逍怔了怔，随即笑道：“果然不愧是宫洵，这些事终究瞒不过你。”
“要想知道又有何难？”宫洵冷笑一声，“从你为了得到足够的力量回来报仇杀了师尊取而代之的那天起，就该想到你手下的亡魂终有一天会让你付出双倍代价。”
楼上房间里隐隐传来茶杯惊落地上摔碎的声音。
“宫洵，你别血口喷人！”眼见着宫洵说话句句带刺，文逍立即收回笑脸，神情冷肃下来，“在漓幽谷，我敬你是南沙国的人，听从师尊嘱咐让你三分，可你要是再继续这样平白诬陷，口出狂言，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呵呵……”宫洵低低笑了一声，“我何时承过师兄你的情？”
“不识好歹！”文逍听他一说，顿时怒意四起，衣袖一荡，强烈的掌风朝着宫洵面门袭去。
宫洵早有防备，立即闪身站到一旁，右手施力，凝聚蓝色光圈直击文逍腋下三寸。
文逍刚收回掌风，身子一偏，光圈擦着衣袍而过，霎时被撕破，裂帛声响起。
文逍大怒，立即站直身子重新投入战斗，二人打斗动静极大，街道两旁行人纷纷避让。
一片混乱中，互听一声近乎狂怒的声音大喊：“别打了！”
文逍扭头的空隙，被宫洵一拳打到颧骨，他痛呼一声，拖着身子走到夏云依面前，蹙眉道：“你怎么下来了？”
夏云依披散着满头白发，惨白苍老的面容看得人心里发怵，当即有百姓大叫着跑开。
夏云依却似没看见一般，目光死死盯着文逍，用质问的语气道：“杀了我爹，还想娶我过门，你究竟是真爱还是报复？”
“不是这样的。”文逍连连摇头，“云依你别听宫洵小人之言，他……他就是嫉妒我娶了你，才会……”
“够了！”夏云依怒吼一声，目光转向宫洵，神色冰冷，“你来做什么？”
“救你。”宫洵在看清楚夏云依面容那瞬间，惊愕得说不出话，只简简单单回了两个字。
“呵——”夏云依不屑地冷哼一声，“救我？我是你什么人？凭什么要你救，又凭什么要跟你走？”
“云依。”宫洵皱了皱眉头，“待在这里，你会死的。”
“跟你走就不会死？”夏云依面无表情问道。
“我可以想办法救你。”宫洵抿唇。
“然后？”夏云依逼近一步，“你觉得救活一具早已经心死的躯壳很有意义？还是你觉得让我介入你们之间很刺激？又或者说你很享受被我默默喜欢的感觉？”
一连几个诛心问句，宫洵动了动唇，却不知从何说起。
夏云依却不再看他，转身蹒跚着朝房间走去，轻飘飘留下一句话。
“宫洵，你若要强行将我带走，那么你便是同时伤害了两个女人。今日这一切，全是我自愿的，没有给谁施恩，更没有别人欠我人情之说，你不必为了报恩将她放在一边，这样真的很自私。”
自私么？
回来的路上，宫洵一遍遍在心里问着自己。
他也很想爱得纯粹，他也很想让方初久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她是他唯一想娶，想守护的人。
可是……她的回答是什么？
宫洵苦笑，他一直以为他和方初久之间经历过生死，共过患难，早已将对方的生死放在第一位，却直到今日他才发现，原来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丢了彼此的心。
她还是方初久，却再不是那个在迷雾山脚对他破口大骂的率真女孩，再不是那个敢主动吻他的痞子女孩。
秋日的雨掺杂着凉风毫无预兆地铺盖下来。
宫洵站在雨中呆愣了半晌，闪身进了一家酒馆。
……
……
方子玉来后，所有人的谈话都被方初久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她强忍着闭紧眼睛，眼泪还是不争气地顺着面容划了下去。
她从来都知道，夏云依喜欢宫洵，也知道这个胸襟广阔，性情率真的女子不会与她争夺，可是刚才听到她为了给自己解毒做了那么大的牺牲。
方初久头一次觉得自己没用，似乎自己才是介入宫洵与夏云依之间的第三者。
“妹妹，你醒了？”一直守在床榻边的方子玉见到方初久睫毛动了动，他立即站起来，满脸欣喜。
“哥哥，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方初久努力睁着眼睛，却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妹妹是这天下最棒的女人。”方子玉掏出锦帕替她擦去泪痕。
“这段感情，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是吗？”方初久自然知道方子玉是在安慰她，继续问道：“我不该活过来，不该爱上宫洵，不该介入他的世界。”
方子玉大惊，不明白好好的她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妹妹你这是糊涂了？”
“我清醒得很。”方初久无力的垂下眼眸，“云依她原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别这样。”方子玉心疼地看了方初久一眼，“云依她做事向来有自己的原则……”
“就是她这个原则压得我喘不过气。”方初久接过话，“她要是光明正大跟我抢跟我斗，或许今日我的心里还能好受些，可是她怎么能一声不吭就把自己的青春耗在我身上？她有没有考虑过我会不安，我会愧疚？”
方初久几近声嘶力竭，泪流不停，“他们一个个都这么自私。宫洵在海底墓假死骗光了我的眼泪，骗碎了我的心，然后若无其事地装成另外一个人回来；云依不声不响以命作引解我身上的毒。他们在做这些的时候，从未想过我的感受。”
“初久！”方子玉闭了闭眼睛，“他们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方初久冷笑，“他们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方子玉静静看着方初久，似乎有些理解她此刻的无奈。
“从前有一份真挚的感情可期盼，如今我只想躲避，哥哥，我好累，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方子玉有些不敢置信这会是爱宫洵入骨的妹妹会说出来的话。
“我当然知道。”方初久安静道：“我觉得我跟宫洵之间需要时间和空间彼此沉淀一下，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或许我们都忘记了初心，忘记了在一起的理由。”
方子玉从方初久脸上看到了决绝的神情，他动了动唇，一时竟不知道从何劝慰。
“妹妹想去哪里？”片刻之后，方子玉再次开口，却不再劝导。他很了解方初久说一不二的性子，更知道此刻的她心里很矛盾，很彷徨。
“随意吧！”方初久扯了扯嘴角，天下之大，她走得出这个院子，却走不出被宫洵困住的心，离开这里，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感受得到方子玉的犹豫，方初久道：“宫洵有办法让云依恢复容貌的。我不勉强哥哥，若你想留下便留下吧！”
“妹妹你想去哪里，哥哥永远是你最明亮的眼睛。”方子玉毫不犹豫道。
同一天，文逍带着早已联络好的五万戍京卫杀入皇城，老皇帝却拿出半月前拟好的传位圣旨直接将亲生儿子文逍封为大离国太子。
封位诏书一出，震惊朝野。
同一天，方子玉回朝辞官带着方初久出了帝京城。
同一天，夏云依被宫人抬着凤辇接入皇宫。
同一天，宫洵在城东酒馆喝得大醉。
同一天，一直称病不上朝的司马昭云听到方子玉辞官的消息突然从床上蹦起来进宫请了一个月的省亲假骑上马衣风猎猎出了帝京城。
……
……
半个月里，方初久和方子玉走走停停，一路游山玩水——虽然方初久脸上不曾绽开过笑容。
二人不知不觉中竟来到了青州城。
感受着熟悉的味道，方初久心里说不出的感慨。
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有随侍高喊：“成王府二公子回府，闲人回避！”
成王府虽然被抄家，但丝毫没有影响夏侯玉麟在百姓心中神圣的地位。
随侍声音一落，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方子玉和方初久安静站在一旁，却不想那马车到他们跟前停下，车上帘子被一只极修长的手指掀开。
方子玉稍稍抬头，看见天水碧色衣袍一角，那人容颜，清透明净。似吸收了天地精华，浓缩于眸底一般，那双眼睛随意流转间，仿佛能窥探出人藏在最心底的秘密。
方子玉眸光动了动，想着不愧是天机老人唯一的徒弟，这份超然的气质，恐怕也只有宫洵能与他比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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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木有人猜出这位美男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