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解救(1 / 1)
“云依,这么多年,我终于等到你。”透过红纱,夏云依看到文逍伸出来的手,那声音满含宠溺和欣慰,可伴随而来的是盘旋在耳际挥之不去的冷风。
她眨眨眼睛,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强压回去。
“文逍,是不是只要我不离开你,你就可以放了宫洵和方初久,不再为难于他们?”
“云依,你忘了。”文逍突然凑近夏云依,隔着红纱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我此刻得到的是你的人,而我真正想要的是你的心。”
“我给!”唇瓣哆嗦了片刻,夏云依咬着下唇道:“人给你,心也给你,你想要的我都满足你,如果这样你还是不满足,那么你说,你要我如何做?”
“证明给我看!”文逍面色沉了几分,幽黑的眸子里暗潮汹涌,眼前的女人为了宫洵甘愿牺牲一辈子来取悦他,只为求他放过宫洵!这对于一向居于高位的他来说,是种赤裸裸的羞辱。
“好!”夏云依垂下眼睫,在一众黑衣护卫的注目下,伸出手缓缓拉动系在腰上的锦带。
文逍没想到她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准备脱衣服,顿时惊了一下,立即走上前来将夏云依打横抱起,径直朝楼上华贵的天字一号房走去。
店内的装潢,早在白日里就挂满了红绸,大堂中央的“囍”字在红烛映照下炫目刺眼。
夏云依再没有任何动作,身子瘫软,任由文逍抱着直到进了房门。
察觉到夏云依异于往常的安静,文逍蹙了蹙眉,将她放在床上,正欲挑开红纱,目光突然触及到她手背上一处没有完全遮盖的皱褶。
霍然瞪圆眼睛,文逍不敢置信地后退了几步,“你……你竟然……”
“这是命。”夏云依知道他已经看出了破绽,再说即便不是手臂,待会儿红纱挑开那一头的白发也无法隐藏。
她缓缓坐起身,将手抬到眼前,浅浅低语,“前两次毒发,你该是尝到了痛不欲生的滋味吧?南沙的龙凤蛊果然名不虚传。”
“你……还知道些什么?”文逍镇定了些,夏云依说得没错,第二次毒发的时候险些要了他的命,他也曾派人四处打听这种蛊毒的下落,可所有的情报上都说南沙皇宫里记载龙凤蛊的卷宗早就被人偷了出来,对于龙凤蛊,他知之甚少。
“我知道你活不过第三次毒发。”
夏云依看着红纱内额前落下的一缕白发,苦笑道:“而龙凤蛊只有中蛊男女双方形影不离,阴阳交合才能稳住蛊虫的躁动。你看,上天给我们开了这么大的玩笑,我是你的未婚妻,跟你中蛊的却是宫洵心爱的女人,她死你必死。”
“那你现在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蛊毒的严重性已经完全超出文逍的意料,再后退一步,他目光死死锁在夏云依手指上。
“救方初久,把蛊毒转移到我身上。”夏云依语气平静道:“这样一来,我们俩在一起就再也不会痛苦。”
文逍的功夫仅次于宫洵,各种疗伤解毒之法见过不少,听夏云依一说,立即想通事情原委。他似乎有些承受不住,满眼受伤地看着夏云依。
“为什么?”
这世上的事情不是每一件都能说得出原由的,尤其是当你甘愿为了一个人抛弃这世间所有,包括自己的时候。
夏云依不答他的话,径自道:“所以你现在根本不用担心我会离开你,因为离开你,我必死无疑。”
“不……你说谎!”文逍再也听不下去,立即冲过来一把扯开夏云依头上的红纱,入眼处一片亮白,仿若冬日堆叠的雪,片片孤冷,瓣瓣凄凉。
发髻本就松散,再被文逍这用力一扯,长发顷刻间披散开来。
浣纱窗微掩,有凉风涌入,吹起白发缕缕。眉下容颜,虽涂抹了药膏遮盖,却难掩苍老之态。
那一眼,犹如淬了毒再冰冻过的利器狠狠刺入心脏。
文逍捂着胸口后退一步,一口血雾喷出,那血鲜红似薄纱,与落在地上的红纱缠染交织。
身子没撑住,文逍一个不稳直接松软跪在地上,垂着头看着地上那摊血迹,再不敢将目光触及夏云依容颜。
“为什么——”短暂沉默后的爆发,文逍的声音满含震怒,半晌才抬起头来看着夏云依,“你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
夏云依心性素来坚韧,便是到了现在也只觉得眼眶酸涩,并没落下泪来,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偏头看着文逍。
“见到我这个样子,你害怕吗?文逍,如果不是你从一开始就步步筹谋想回来报仇,那么今天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还记得,当初在青州城陪着方初久他们抽天命签,签文上说我必定嫁入皇宫,那个时候,我为了不让宫洵和初久担心,第二天就回了漓幽谷,还安慰自己说那上面都是假的,骗人的。”
“可是天机老人的签什么时候失灵过?所以当我在帝京城遇到你的时候便起了疑心,背着宫洵偷偷调查你,文逍你知道吗?当我知道你是老皇帝的亲生儿子那一刻我有多心寒?”
“我原本是想改变这一切,再也不参与任何纷争,一个人归隐山林,可是偏偏与初久同时中蛊的人是你。”
抬眼看了看窗外凄清的月,夏云依继续道:“我不明白,你在漓幽谷的地位已经是最高,甚至超过了宫洵,为什么还要处心积虑参与到皇位争斗中?你可知你那些手段害了多少人?宫洵险些命丧海底,初久双目失明,南沙国太子断了一条腿。文逍,你还要到什么时候才肯醒悟?”
“够了!”文逍突然重重一拳砸在地上,双目赤红怒吼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宫洵,否则……”
“否则怎么样?”夏云依冷笑,“杀了我吗?我这个样子恶心到你了吧?”
“不……”文逍摇摇头,“云依你等着,我这就去请名医,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恢复容貌的。”
“你忘了,这天下最出名的神医是宫洵,而我仅次于他。”夏云依冷眼看着他,面上尽是讥讽,“你若是喜欢我从前的样子,叫人易容了便是,何必费心力。”
“我不相信——”文逍声音狂怒,“一定有办法的,你说,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一定会让你恢复容貌。”
“你的命。”夏云依安静道:“你若是真那样爱我,为我去死又有何惧?”
“云依,我一再容忍,你别挑战我的耐性。”文逍咬咬牙,今晚受的刺激已经够了!
不再看夏云依的样子,文逍一把扯下身上的大红喜袍,转身走了出去。
“来人!给我时时刻刻看守好夫人,她若出了任何问题,你们谁也别想活着走下楼!”
……
……
侍郎府。
方子玉是从睡梦中惊醒的,醒来时额头上冷汗淋漓,婢女闻声推门进去时吓了一跳,“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因梦中事还惊魂未定的方子玉摆摆手,“让管家进宫一趟帮我告个假,今日不去上朝了。”
“大人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
“不必。”方子玉一边穿衣服一边道:“我认识皇城外的名医,想亲自去看诊,若是有人来拜访就说我出城看诊去了。”
婢女还想说什么,但见方子玉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
天色朦胧时分,方子玉已经出了城来到别苑。
护卫们像是刚刚醒过来一般,人人打着哈欠,见到他来,打了声招呼便各自忙去了。
方子玉径直来到方初久的院子,房门紧闭,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他只当是方初久还没睡醒,却在出院门的时候撞见跑到树下撒尿的谢熙,顾不得训斥他这一不文明举动,方子玉迅速走过去,“熙熙,你娘呢?”
熙包子揉着眼睛,咕哝道:“舅舅早,臭娘应该还在睡觉。”
“那宫洵呢?”方子玉又问。
“唔……”熙包子想了想,嘻嘻笑道:“昨天晚上就没见到,爹爹应该是出去找美人了。”
方子玉这个时候心急如焚,完全没有心思跟熙包子开玩笑,他蹙了蹙眉,想进去院子里敲门又觉得不太妥当。
正犹豫时,忽见宫洵从外面走进来,雪色锦袍上落了几片碎叶,面容些许憔悴,看起来一夜未睡,方子玉心中一紧,连忙上前问道:“你这是去哪儿了?”
宫洵显然没料到方子玉会来,他愣了愣,道:“昨夜睡不着,出去练剑了。”又问:“哥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今日不用早朝?”
方子玉抿了抿唇,不安道:“我昨夜做的梦不大好,是关于云依的。”
提起夏云依,宫洵骤然抬眼,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不顾方子玉在后面叫唤,扔了剑迅速冲进方初久房间。
方初久仍旧还在沉睡,若是仔细看去,定能发现面色较之以往红润了许多。
宫洵掀开锦被,不由分说伸手便往方初久脉搏上探去。
片刻之后,大惊失色地缩回手。
第一次见到宫洵如此神色,方子玉心脏都提了起来,“宫少主,是不是初久出了什么事?”
“不是方初久。”宫洵摇摇头,“是夏云依。”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儿。”方子玉不解,但听闻事关夏云依,他心中慌乱了几分。
宫洵转身坐下,将龙凤蛊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方子玉听。
“什么?”从来不知道方初久中了蛊毒的方子玉听完后顷刻间就失了方寸,腾地站起来走向床边看着沉睡中的方初久,满眼心疼色。
“云依她救了初久会如何?”
从宫洵说起龙凤蛊到现在,方子玉最怕听到这个答案,可他不得不问,夏云依毕竟是他藏在心里数年的人。
“三千青丝寸寸成雪。”宫洵一字一顿,闭了闭眼睛,好半晌才说完这句话。
“咚——”
双膝磕碰到板砖的清脆声响。
宫洵与方子玉齐齐抬头朝外面看去。
陈岩长发凌乱,形容憔悴,双眼布满血丝,恐怖无神,软骨虫似的跪在外面,双肩颤抖。
屋内二人正不解时,他突然伸出手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朝自己脸上打,直到两边脸颊肿得老高,直到满嘴鲜血。
“陈护卫,你这是怎么了?”姜宸坐在轮椅上,由着姜奚推过来,一眼看见跪在地上的陈岩,姜宸瞳眸缩了缩——宫洵从来不会如此体罚手下的。
“我不是人,我禽兽不如!”陈岩不答姜宸的话,手上动作不停。
宫洵蹙眉站起身走出来,“到底出了什么事,站起来说话!”
“昨日……是云依小姐和文逍师兄的婚期。”陈岩并未起身,一番话说得哭腔连连。
“遭了!”宫洵面色突变,回头吩咐方子玉,“哥哥既然不上朝,就替我照顾一下方初久,我去救云依。”
明白事态的严重性,方子玉未多言,郑重地点了点头。
“少主等我!”陈岩霍然起身,来不及整理仪容,一溜烟追随宫洵冲了出去。
“事出突然,失礼之处,还请姜太子多多包涵。”收回焦急的眼神,方子玉望着姜宸,抱拳一礼。
“侍郎爷客气了。”姜宸勉强一笑,他还没弄清楚状况,只隐约知道这件事与方初久有关,眉宇间染上忧色,不待方子玉再开口,他又道:“我们先去看看初久。”
进了房间,方初久依旧沉睡不醒,方子玉不懂医术,只能坐在床沿边干着急。
“小奚,我们过去。”姜宸偏头示意姜奚把他推到床沿边。
姜宸从锦被中拉出方初久的手腕,指腹轻轻搭上她的脉搏,片刻之后,出现了刚才宫洵那样震惊的神色。
方子玉眉头蹙得更深,“姜太子有话不妨直说。”
“初久体内的蛊毒竟然解了。”姜宸惊讶道:“只是这解法奇特,像是生生把她体内的毒吸出来一般,初久天元损耗过大,一时虚脱沉睡也是正常的,相信不久便能醒了。”
“那就好。”方子玉稍稍松了一口气,又想起替方初久解毒的人是夏云依,而这样做的代价是提前衰老,等同于夏云依把方初久体内蛊毒吸走而将自己的精元换给方初久保她安然。
心口处隐隐作痛,方子玉神情无奈,一个是亲妹妹,一个是心爱的女人,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答案的选择题。
如果当时他在场,面对这样的情况,定然会手足无措的。
夏云依许是不想让所有人为难,才会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救了初久。
方子玉心口越来越痛,他不知道待会儿宫洵若是救回夏云依,自己该如何面对她,又如何偿还她。
“子玉哥哥是不是昨夜没睡好?”
得见方子玉这副模样,姜奚心中一动。
“我没事。”方子玉摆摆手,找了个凳子坐下,对着姜宸问道:“初久大概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这个我不清楚。”姜宸道:“龙凤蛊除了中蛊双方在一起外,再无解法,这是我所知的范畴,初久的毒得解,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这种情况从来没见过,我也说不准她什么时候醒来。”
“那她能不能听见我们的谈话?”
突然想起方初久异于常人的灵敏耳力,方子玉声音沙哑,以他对这个妹妹的了解,若是让她知道夏云依牺牲自己救了她,定然会再生事的。
“不知道。”姜宸面色亦凝重了几分。
方子玉心急如焚,一个劲儿往外面看。
“强行将蛊毒吸出?”屋内沉默了片刻,姜奚端着茶杯若有所思,“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提前衰老至死。”方子玉从门外收回视线看了姜奚一眼,“你们南沙本就擅长巫蛊咒术,这样的情况还能恢复容貌吗?”
“在我的印象中,南沙似乎没有人中过此蛊,更何况巫蛊咒术到了我父皇母后这一世,已经简化了不少,没有前辈们学得精湛,要恢复容貌恐怕没那么容易。”
“哥,我小时候听宫里的嬷嬷说过父皇有一个弟弟得了当年大祭司的真传,在这方面是行家呢!”姜奚想了想,又蹙眉道:“只是这位皇子早些年因叛乱被放逐出南沙了,如今是死是活犹未可知。”
“你们南沙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方子玉听姜奚一说,顿时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姜太子方不方便透露此人名姓,我想亲自去找。”
“确实有这样一个人。”姜宸无奈地点点头,叹了口气,“只不过二十多年前与大祭司一同失踪了,而大祭司早已过世多年,想来那人定也不在人世了。”
“也就是说你们都不知道他所在?”方子玉保持着最后一丝希望,“既然不知生死,便还有一线希望,等少主他们回来,我就亲自去找。”
“子玉兄莫冲动。”姜宸连忙劝阻:“你如今可是朝中新贵,自古朝廷与江湖互不干涉,你这样做,难免连累家族。”
“初久是我亲妹妹,云依是我……们方家的救命恩人,若是硬要我从中抉择,这朝廷命官不当也罢。”方子玉仰起脸,语气坚决。
------题外话------
快来猜快来猜,姜太子说的人是谁【捂脸】考虑到云依被虐得太惨,我改了一下,弄个折中的办法让她有机会恢复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