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得不说的秘密(1 / 1)
几乎是猝不及防,方初久脚下突然悬空,整个身子瞬间往下坠,当初在浴池密室的无措感迅速涌上来,紧紧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方初久放轻了呼吸,幸而腰上传来的温度提醒着她这个时候的她不是一个人。
“嘭”地一声落地响,拉回了方初久所有的思绪。
并没有想象中的痛。
她缓缓撑起身,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宫洵身上。
“宫洵,你怎么样?”方初久一急,刚才夏侯玉枫的速度太快,他们两人都来不及反应,宫洵定也是没料到的,这一摔,再被她一压,必定受了不轻的伤。
“命根都被压住了,能没事吗?”宫洵幽幽睁开眼,下腹的灼热感和疼痛交织,使得他脸色看起来极为古怪。
“我……”方初久一时失语,这才感觉到自己正坐在他腿上,最要命的是刚好坐在某个要命的位置。
宫洵身体的变化她自然感觉到了,方初久脸一红,立即一骨碌翻滚开。
难得见她出现如此慌乱之态,宫洵有些好笑,站起来拍去身上尘渍,伸手将方初久拉起来,原是想调侃她几句,但随即想到了刚才夏侯玉枫所说的信,目光一沉,问道:“你刚刚说的是什么信?”
“什么信,有吗?我怎么不知道?”方初久本来因为刚才的事有些窘迫,此刻听他一问,便知这个男人又犯了吃醋的老毛病了,脑子里灵光一闪,方初久突然恍然大悟般,“哦……你说的是夏侯玉枫手里的那个?还能有什么,不过就是些表明心意表达思念表述爱意的文字而已。”
而已……?
宫洵抬眼,一瞬不瞬盯着她,“方初久,你有胆再说一遍试试!”
这语气,分明是怒极,也醋极了。
方初久撇撇嘴,“看你那爱吃醋的样儿,那信是方幽澜写的,跟我可没关系,至于上面写的什么,待会儿出去你亲自抢来看不就知道了?”
“你最好祈祷上面写的是决裂信。”宫洵咬着牙,无奈地瞪着眼前的人,心中懊恼自己竟然错过了她十四年,重要的是,十四年里,这个女人身边的桃花跟藤蔓似的越长越旺,嗯,是时候找把利刀剪剪桃花了。
“哎哟,我的少主大爷,咱今日有要事,不能耽搁,您那醋留着回家喝去吧!”方初久侧过身摸索着石壁就要往前走,宫洵见状瞳眸一缩,压下无边醋意立即走过来扣过她的手指,“不要乱碰这里的东西,机关很多。”
感受着手心里细腻的温暖,方初久亦心中一暖,反手握住宫洵的手,“地道里有灯吗?”
“有,我不就是你的灯吗?”
“……”
肉麻……
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若不是自己嗅觉灵敏,知道身边这位是货真价实的宫洵,方初久几乎怀疑自己牵错了手。
宫洵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反应,弯了弯唇不说话。
二人走了许久才找到夏侯玉枫所说的岔口,宫洵停住脚步仔细打量着左右两条通道,“按照天牢的位置,左边通道应是通往御书房外的荷花池,那么右边……”
“我们哪儿都不去。”方初久突然打断宫洵的话神色凝重道:“我听到了我们现在站的地方脚下似乎有声音。”
方初久的耳朵一向和嗅觉一样灵敏,宫洵早先已经见识过,此刻听她一说,更没有半分犹豫,立即蹲下身耳朵贴地探寻。
“果然有声音。”片刻之后,宫洵站起身,“这下面还有地下室。”
“原来如此。”方初久却突然发出感慨。
宫洵不解,“你知道这里?”
方初久点点头,“方幽澜以前待在夏侯玉枫身边时发现了一个秘密,如今的成王夏侯瑾并非夏侯玉枫真正的父亲,因为这么多年夏侯玉枫一直在找他的亲生父亲,在方幽澜的记忆中,夏侯玉枫来的最多的就是皇宫天牢,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还有这种秘辛?”宫洵挑了挑眉。
“这是大离皇室不得不说的秘密。”方初久继续道:“你现在看看走没有什么机关能打开下面的密室,如果真像我所说一般,成王就在下面的话,兴许找到他比去淑妃寝宫或者御书房听墙角有用得多。”
宫洵闻言借着地道里极其微弱的光线四处巡视了一番。
地道两边全是光滑的青灰色石壁,且看边缘的凿痕似乎落成年代已久,他走过去用手挪了挪摆放灯火的烛台,纹丝不动,接连几个都一样。
“这些密室的构造均来自你们方家祖传的《神兵篆》,若是没有里面的指引,恐怕很难打开。”宫洵一边拨弄着烛台,一边摇头。
“你怎么知道的?”方初久有些疑惑,《神兵篆》这本书连她都没看过,或者说方幽澜本来看过,但是她看不懂,那么宫洵又从何得知?
“胭脂。”宫洵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胭脂是条极有灵性的蛇,当初方幽澜死在方家陵墓,它便是随着方幽澜出来的,按理说来,胭脂当是你们家先祖的宠物,想来它比你我的寿命加起来还长。”
“而当初我掉下浴池密室的时候是胭脂救了我,所以这密室是在开国时候就存在的?”方初久接过话。
“应当是这样。”宫洵点点头,“否则很多事情解释不通。”
“那可就麻烦了。”方初久咬唇,“我担心这下面的密室也需要胭脂才能打开,可是那傲娇蛇早就不知所踪,我们……嘘……”话还没说完,方初久似乎听到了地下传来低低一声咆哮,可那声音太短,转瞬即逝,她还来不及细听,早已恢复了寂静。
“我听到了水的声音。”方初久一脸肯定,“没错,的确是水。”随即又蹙眉道:“这下面到底藏了什么东西?难道我猜错了,根本不是什么成王?”
“也不一定,说不准是水牢。”宫洵继续四处走动搜寻着打开密室的机括。
“水牢……”方初久不断重复着这句话,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如果真是水牢,那么有没有可能从荷花池引水?”
宫洵闻言立即停住身子,“不好,有人来了!”
方初久也听到了声音,抓紧宫洵的手,“往回走,两条通道入口都有人。”
“是阵法。”宫洵这一次没有立即走,而是停下来凝神静听了一瞬,“有人在操纵这里的机关,不过……”话还没完,他双眸一抬,望向前方的眼神凌冽异常,“我知道怎么进入密室了。”
“什么意思?”方初久不解。
“我们现在所处位置是阵法中心,幸好刚才没有走动,否则早就被乱箭射杀而死了。”
将方初久安置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宫洵又道:“你就站在这里别动,我去破阵。”
方初久点点头,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
“破了阵,不仅你们活着走不出去,就连这下面的人也永远别想重见天日。”
地下突然传来清晰的声音,却是用内力传送上来的,根本辨不出那人是谁。
不待宫洵与方初久反应,眼前的场景已经变换了一番,再不是刚才光滑的青灰色石壁。
如果方初久能看见,必定会发现这个地方就是当初胭脂救她时以自身打开石门的那条通道。
而此时……
宫洵面上难得的冷冽了几分——胭脂早已断了气瘫软着身子任凭摆弄。
“呵呵——少主,初久,好久不见。”二妞开口,声音较之先前多了几分嘲弄。
“有么?”方初久冷笑,“我们似乎才分别没几天呢!”
“哦……”二妞恍然大悟般,“最近事儿太多,我都已经忘记了我们才分别没几天。”
“不得不说,我们这一群人里,你的演技是最出众的,也是让我最想不到的。”方初久神色越发冰寒,“你不觉得自己欠我一个解释?”
“论演技嘛,我和方幽澜你彼此彼此。”二妞弯了弯唇,“至于解释,你若想听,我说上三天也说不完,不过凭我对你的了解,你此刻并非想听那些废话,你只是想拖延时间。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又一次让你感到意外,有一次出乎你的意料?”
方初久抿唇不置可否。
“当然了,这一切还得归功于主上。”二妞神色很是随意,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里早已死去多时得胭脂,随后指了指身后开着的门,“你们想找的人就在里面,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一炷香之内你们还出不来,这道门就会自动关上,胭脂已死,你们俩就到地府去长相厮守吧!”
“为什么?”宫洵拉着方初久站到一边,尽量避免与周围的石壁碰撞,“你为何要出卖我母亲?”
“少主你错了。”二妞唇边笑容越发深,“我没有出卖你母亲,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是主上的人,我从未承认过你母亲是我主子。”
“所以你同我说自己擅长密室机关,还说你家祖上是盗墓世家,这些都是骗人的,事实上你之所以熟练机关是因为你一直待在这里,守着密室里的人,对吗?”方初久接过话。
“我就说你很聪明嘛!”二妞一把甩开胭脂的尸体,抚掌大赞,“只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
“是,我就是太傻太笨才会轻易相信你。”回忆起半年前到现在的种种,方初久感慨万千,“既然注定我今日必死,那我能不能死个明白?”
二妞侧过身子,无视方初久脸上的悲切,“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因为我并不打算隐瞒。”回忆了一下继续道:“所有的一切要从你和夏侯玉枫说起。”
“那个时候的你心里眼里全是夏侯玉枫,连自己的婢女偷偷爬上夏侯玉枫的床都没发觉,当初我觉得你是太傻,现在看来傻的人是夏侯玉枫,因为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你喜欢的人是……”话完看了宫洵周身的寒气一眼,二妞立即住了口。
“不过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骗你进方家陵墓窃取《神兵篆》的人并不是夏侯玉枫,他原本也是有这个想法,但这个人总算还有点良知,他不忍心对你下手,于是黎玥萱便找了个人易容成他的样子将你骗去陵墓,而《神兵篆》是夏侯玉枫大婚那天黎玥萱亲手交给他的,还说这是你临终前亲自交代要送给他的大婚贺礼。”
“说到这里,有个更讽刺的事。当初易容成夏侯玉枫的人就是你的二哥方子浩,黎玥萱和方子浩有染,前不久黎玥萱没保住的那个孩子就是方子浩的。”
方初久呼吸顿了顿,不是因为夏侯玉枫,更不是因为黎玥萱,而是二妞这一说,她瞬间想起来方幽澜闭上眼的前一刻在坍塌的陵墓里见到的那个人。
竟然是司马昭云?!
原来方幽澜喜欢的人是司马昭云?!
思绪穿透时空隧道,那些破碎的片段接踵而来,不断交织拼凑成完整的回忆。
回忆里,大司徒赵霖家一夜之间遭受灭门,满地血腥中,有人奄奄一息,眸光却明亮如星辰,不甘地抬眼看着天际。
回忆里,那个貌美的少年对方幽澜伸出手,他说,“我渴。”
回忆里,方幽澜收集满地鲜血喂进那少年嘴里,她说:“鲜血和海水其实是一样的味道。”
后来,她才知,那一夜的血流成河,那一夜的凄惶惨状,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成了景泰帝一举推翻宦官势力和削弱三公实力的最佳帮手。
后来,他知道了她身上的蛊毒,握紧她的手说:“你放心,只要我做了皇帝最信任的人,一定能帮你找到解除蛊毒的方法。”
再后来……她陪着夏侯玉枫演戏,与他里应外合。
而故事的最后是女主没能在坍塌的陵墓里等到男主的救赎,含泪死去。
想不到方幽澜和司马昭云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方初久回过神,难怪司马昭云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别说了!”宫洵感受到了方初久周身的变化,立即挥手阻止二妞。
“想不到少主也会有害怕的一天。”二妞哪里肯听他的话,继续道:“方幽澜和司马昭云早就在一起了,你再逃避也没用,这是事实。”
宫洵脸色一黑,一掌对着二妞挥出去,那掌风凌厉,带了十足怒意,二妞闪躲不及,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雾,忍住剧烈的疼痛望着地上黑紫色血液自嘲一笑,“想不到主上这么谨慎,竟在不知不觉中早就给我下了毒。”
“从你进紫麒麟的一天就该想到这个下场!”宫洵冷冷看了她一眼。
方初久闻言神色有些动容,二妞细心捕捉到了她的表情,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我知道你们能救我,但是不需要了,我做了很多错事,现在的我连我自己都没法原谅。可我希望我死后,你们能把我埋在吉庆村村口的芦苇丛旁边,我希望下辈子还投胎到那里,再遇到一个心地纯朴的小姑娘将我从姑姑手中赎出来……”话还没完声音已经渐渐弱了下去。
方初久红了眼眶。
从临水地道初遇,到后来吉庆村的生死与共,为了救二妞,紫麒麟险些团灭,宫洵与大离皇室对立,这么多的过往,她不知道二妞是否真的一分感情,一分感动都没有,可她的的确确是把那个天真烂漫的吃货胖姑娘当做亲人般对待,此刻亲眼见证她的死,方初久只能暗自感慨一声——时过境迁。
“我们进去吧!”宫洵心中虽怒,但也知道此时站在面前的人早已不是当初的方幽澜,轻轻扣住方初久手指,二人缓步朝里面走去。
几个月前方初久进入密室的时候,这个地方富丽堂皇,温泉雾气袅袅,而此刻,那些镶嵌在顶上的宝石和夜明珠早已被取走,只剩一室的黑暗。池子里的水寒冷彻骨,池子正中安插着一根铜柱,从顶端开始绑上铁链,将半截身子泡在水里的人拴住。
宫洵示意方初久停下脚步,借着外面的光线走到四角将烛台点燃,这才看向池子里的人。
那人容颜苍老,头发凌乱,双手双脚被铁链束缚住,一直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奇怪的是,每隔片刻,他就会不断扭动身子引得身上铁链溅起水花响动,一直持续这个动作,仿佛根本没发觉池子外站着的两个人。
“宫洵,怎么样?”第四次听到铁链响动,方初久再没耐性,蹙眉问,“他是不是中了什么毒?”
“不是中毒。”宫洵摇摇头,“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制造声音。”话完看了一眼四周光滑的石壁和方初久后面厚重的石门,又道:“这个地方,在我们进来之前是与外界全部隔绝的,也就是说他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一个人如果长期处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中,会自己把自己逼疯。”
“这倒也是。”方初久赞同地点点头,“那你可知道他是谁?”
“夏侯瑾?”宫洵看着池子里的人,试探着喊了一声,那人依旧垂着头没反应。
方初久想到之前在浴池密室里看到的画像,“或许你喊莲妃的真名会有点用。”
宫洵又喊了声宁雨,那人依旧没反应。
“凝音……”许久,池子里的人如梦初醒般喃喃一句,随即头悠悠抬起来。浑浊的眼眸逐渐聚光,当看清宫洵的容貌时霍然睁大眼睛,一个劲儿地甩头试图将拦住眼睛的头发甩开。呼吸急促道:“你是谁?”
“你认识我娘?”宫洵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道:“你又是谁?”
“宫洵,他该不会就是你爹吧?”前世古装剧看多了,方初久很自然地就想到了这狗血的一幕。
“不是。”宫洵的回答颇为意外,“我爹当初在海底墓救过我,更何况他现在不在京城。”
“凝音……”水里那人更加激动,定定看着宫洵,“你是凝音的儿子?”
“你是谁?”宫洵面上划过一抹狐疑,姜凝音这个名字连他都是从海底墓出来以后听他爹说的,这个人如何得知?
“这么多年,凝音……她还好吗?”那人见宫洵没有反驳,顷刻舒了一口气,像是等待多年的疑问终于有了结果。
“想知道我娘的情况,就先把你的情况说一说吧!”宫洵居高临下看着他。
“我?”那人怔了怔,随即自嘲一笑,“连我都快忘了我是谁,夏侯瑾?成王依旧健在,夏侯谦?帝寝殿似乎不缺主人,所以你问我是谁,这个问题问得好,因为我也不知道。”
“夏侯玉枫这些年一直在找你,成王。”方初久对着池子方向极是恭谨地唤了一声。
提到夏侯玉枫,那人面上明显有了变化,艰难地转过脑袋盯着方初久“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亲生儿子一直在找你。”方初久重复了一遍,“不仅他在找你,我们也在找你,如今的大离早已换了几番天地,成王府被抄家,如今只剩一个夏侯玉枫还关押在天牢里,我知道你定是不想他死的,那么,请配合我们俩,说出当年发生的事,你又如何会与宫洵的母亲有牵扯?”
那人听闻成王府被抄家先是一惊,随后沉静下来,缓缓道:“四十年前,皇室出双生子,其中一个是如今的皇帝,而另外一个……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