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谋中谋(1 / 1)
“联姻的事虽然是你哥哥起头提的建议,可是夏侯谦并不同意,直到那两人以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葩方式上了大殿,夏侯谦质问夏侯茗时,他自己提出来愿意嫁去西梁和亲。”夏云依疑惑道:“这一次,我是真的猜不透这个人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难不成他还与西梁摄政王志趣相投?”
方初久稍稍颦眉,她吩咐皇宫暗探在夏侯茗与西梁摄政王共餐时下点料,让这二人传出有染的消息,此举无非是想搅乱大离如今局势,让成王府那一派的人彻底爆发,撤消夏侯谦传位给夏侯茗的念头,可她万万没想到夏侯茗竟然主动请婚。
以她对夏侯茗的了解,那个人这次又在耍花样了!
“初久,你觉得我们如今要怎么做,夏侯茗的反应完全在我们意料之外,是否要找个机会召集大家商讨一下变更计划?”夏云依见方初久半晌没答话,出声提醒道。
“不用。”方初久摇摇头,“夏侯茗那边,我们静观其变,况且我才刚刚获得韩舟的信任,不宜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太大的举动,否则极易暴露身份。”
“话是这么说。”夏云依皱了眉,“可夏侯茗身上有另外那只蛊虫,如果他远去西梁,那你……我担心他是想借蛊虫与你玉石俱焚。”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方初久抿嘴道:“我如今这个样子,连皇城都进不了,更别说亲手将蛊虫喂进夏侯茗身体。”感觉到夏云依周身担忧的气息,方初久出言相慰,“蛊虫发作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痛,我忍一忍就过去了,当下首要任务是帮助韩舟打败北狄军,将千羽军完全变成我们的势力。”话完又补充了句,“先前我去统领大营时碰到了夏侯茗的亲舅舅沈丘,那个人想必是皇室安插的眼线,我觉得他并非表面这么大大咧咧,将来或许会成为一大阻碍。”
“要不要我找个机会除了他?”夏云依问。
“既然是夏侯家的眼线,就必定有跟皇室联系的特殊渠道。”方初久道:“先别动他,查出他与夏侯家是如何暗中联系的,然后安插我们的人进去干扰两边的通信。”
“还是你想的周到。”夏云依竖起大拇指,“名师教出来的徒弟就是与众不同。”
“少臭美了你。”方初久嗔她一句,又道:“这次联姻事件既然是我哥哥率先提出,那么夏侯茗的外祖父右相想必已经记恨上他了,你让人传信回去嘱咐他多加小心。”
“行了行了,我的大军师,怎么唠叨得跟个管家婆似的。”夏云依无奈地将方初久摁到凳子边坐下,“你就负责好好策划韩舟这边就行,余下的事我会替你解决的。”
想了想,夏云依又道:“我听卫冬说我们还没离开别苑时他跟齐安两人曾有一晚到成王府听了一回墙角。”
“有什么重要的线索吗?”方初久神色动了动,谋害姜宸和宫洵的匿名信是从成王府出去的,而且信即将寄给南沙齐王妃告诉她姜宸已经在回国途中,让她提前做准备。成王府与夏侯碧婉最熟关系最好的便是夏侯玉枫。所以方初久曾一度认为这件事是夏侯玉枫做的。
可是细想下来,这似乎不是夏侯玉枫的做派。
他曾经假装爱方幽澜潜伏在她身边数年只为夺取方家陵墓里的《神兵篆》,最后将方幽澜骗到陵墓震碎她心脉,直接抢走那本奇书,且在最后一刻才告诉方幽澜他早就和婢女黎玥萱在一起。
如此能隐忍的一个人绝对不会在那种情况下贸然出手,要知道这件事一旦被查出来公诸于天下,势必引起两国战乱,大离虽然幅员辽阔,兵力强盛,可近年来因三公势大,朝纲不稳,诸蕃王蠢蠢欲动,处在大离中心的皇家重地早就成了众势力的争夺目标,此时若是附属国横插一脚,那便是为蕃王们创造了机会。夏侯玉枫人品虽渣,却还算睿智,如此简单明了的问题他必定是能一眼看透的,他如果这么做,只会给成王府带来灭顶之灾,反而对摄位没有丝毫帮助。
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方初久正思索间,只听头顶夏云依幽幽道:“关于匿名信的线索没有,倒是他们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
“夏侯玉枫在偷偷画你画像。”夏云依瞬间了悟,“我想,他可能是后悔当年瞎了眼看上黎玥萱,如今发现你的好,又回心转意了。”
“请注意措辞。”方初久提醒道:“什么叫做回心转意?当年方幽澜爱的可不是夏侯玉枫。”
嘎?
夏云依掏掏耳朵,方初久曾说过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原本不信,可是一看到方初久设计出来的那些军火和奇奇怪怪的符号,她还是强迫自己勉强接受了。
此时一听方初久爆出这种惊天猛料,夏云依眼睛一亮,“你都想起来了?快说说方幽澜爱的不是夏侯玉枫那还能是谁?”
方初久一噎,这也是她疑惑的地方,六年前方幽澜的确救过一个人,还没恢复记忆之前,方初久一直以为方幽澜救的人是夏侯玉枫,也是因此才引发了两人之间数年的纠缠。
可是从海底墓回来以后,她才慢慢发现其实记忆里方幽澜救的另有其人,只是当时的方幽澜的眼睛似乎出了什么问题,总是看不清楚东西,所以在方初久的记忆中一直想不起来那个人到底是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当初她身陷大离皇宫密室时做的那个梦是真的——方幽澜救的那个人在她死之前割腕用自己的鲜血救她。
可是,那个人在中途这段时间又去了哪里?既然知道方幽澜认错了人,错爱夏侯玉枫,那个人为何不出面承认,反而在方幽澜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出现在陵墓?
“想了这么半天,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啊?”夏云依满眼晶亮地盯着方初久,看来当年的方幽澜也是个会藏拙的,否则她一个隐世家族嫡女怎会与这么多人有过牵扯,先是夏侯玉枫,再是宫洵,至于这最后一个……
夏云依竟隐隐有些期待这个人的身份。
“我不太清楚,只是觉得方幽澜记忆中那个人的声音很熟悉,可我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方初久摇摇头,“管他呢,反正我又不是方幽澜,即便知道那个人是谁又有什么用?”
“别呀!”夏云依打断她,“你再仔细想想,会不会那个人就是宫洵?这样一来你们俩不就是天生的命定姻缘?”
方初久怔然片刻,心底冒出丝丝恐慌,倘若真如夏云依所说,方幽澜喜欢的人一直是宫洵,那么宫洵喜欢的人又是谁?他一直不肯承认喜欢她会不会也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不是方幽澜?
“不,那个人不会是宫洵!”方初久寒着脸,立时否决。
那个人不能是宫洵,否则她方初久就是一个替代品,如今宫洵已经死了,她连找他质问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即便以后想起来那个人就是宫洵,她也绝不会承认。
私心里,她还是想保留属于方初久与宫洵的时光,保留他一声声唤着她“方初久”时心里微微的悸动。逝去的光阴无法追回,假如方幽澜与宫洵在她到来之前就已经认识并相爱,那么,方初久想,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属于她自己的记忆来弥补错过的十四年。
“那好吧,我也不逼你了。”夏云依兴味索然地站起身,“若是你哪天记起来了,想去找那个人报仇或者是旧情复燃什么的,记得叫上我。”
方初久不再说话,她如今的心思全部放在摄国夺位上,哪里还会去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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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黄昏的帝京城,薄暮如轻纱,浅浅一层笼罩着繁华的商业街,劳作了一天的商贩逐次停止吆喝,大户人家的婢女踮着脚尖为门前灯笼添一抹光。
一切运作自如,仿佛二公主同意远嫁西梁和亲这件事并未掀起多大的风浪。
城东一家客栈内。
方子浩双膝跪地,身子颤颤巍巍,偶尔抬起头瞄一眼,却只见风拂过层层帷幕,帷幕后头是个极模糊的人影,隐约可听见他浅浅饮茶又盖上碗盖的细碎碰瓷声。
“主……主上……”方子浩压低声音,“不知主上这么急传唤小的前来是否有新的任务?”
“嗯……”里头的人声音极其随意,似是打盹儿时不经意从鼻腔里哼出来的一般,随后那声线一转,“前往南沙的信你是让谁经的手?”
方子浩闻言心里顿时如擂鼓,斟酌着道:“一切都是按照主上的意思借成王府的手寄出去的,相信日后即便有人查到也只会怀疑成王府有不轨之心。”
“混账!”里头的人闻言大怒,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我留你何用?”
方子浩大惊,面色惨白问,“小的斗胆问主上因何发怒?”
“你可知那封信并没有送到南沙?”里头的人稍稍缓了缓情绪。
“这不可能!”方子浩惊恐地抬起头,“官船沉海,宫洵都已经死了,主上您……”
“官船的确是沉了,船上的人也的确死了大半,至于宫洵……哼!连个尸骨都找不到,你如何肯定他已经死了?”
“这……”方子浩犹豫许久,突然抬头坚定道:“小的敢发誓,宫洵绝对不会活着回来!”
“你最好祈祷老天能眷顾你的誓言。”里头的人冷哼一声,随后狰狞一笑,“夏侯茗远嫁西梁,真是天助我也,我今日找你来的目的是让你试图接近夏侯玉枫。”
“小的不解。”方子浩伏地。
“我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成王府,你要想办法接近夏侯玉枫然后撺掇他起兵谋反,既然那封信没被人捏到把柄公布出来,那么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先发制人一举铲除成王府。”
“可是……”方子浩面色为难,“夏侯玉枫心思深沉,况且兵权在成王手上,若是没有兵符,只怕……”
“夏侯玉枫已经喜欢上方家嫡女了。”里面的声音再度传来,带着些许不耐烦的意味。
方子浩霍然了悟,“主上的意思是让小的不断给他灌输登上皇位便能拥方家嫡女的想法?”
“脑子放灵光些!”里面的人狠狠一甩袖,“待我登基,别说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只要你有那个本事,便是位列三公也不是无可能的事。”
方子浩闻言心中大喜,立即伏地叩头谄媚谢恩,“多谢主上,小的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去吧!”里面的人一挥袖,瞬间袭来一道劲风,透过帷幕冲击在方子浩胸膛,他还来不及趁机看清楚里面人的容貌,已经被那股风扫至门外,花梨木门重重一声关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主子……”方子浩走后,一黑衣随从现身凝眉道:“方子浩此人势利诡诈,让他去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是否太过轻率?”
“他是方家人。”先前的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假以时日我排除异己顺利登基,便可利用他如今的种种罪状治他一个祸连全族的大罪,到时候即便方家长老再有本事,我料他们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主上英明……”黑衣人又道:“那方家嫡女携《神兵篆》入主中宫的婚约……”
那人默了默,幽幽道:“《神兵篆》是一定要得到的,至于皇后……先不急,我自有一番打算。”
“那么司礼监那边……”黑衣人再度挑起话题。
“王意显和夏侯茗都在争夺《神兵篆》,我们只需静待他们鹬蚌相争,到时候捡个现成的。”末了又补充道:“我听说前些日子夏侯谦大寿当晚,方家嫡女闯进了夏侯茗浴池下方的密室。”
“这件事属下也有所耳闻。”黑衣人面无表情答。
“有密室的地方就有秘密,想办法下去看看。”
“主上恕罪……”黑衣人蹙眉,“擅长机关的那人远在漠北,只怕没有她的帮助,我们无法闯入密室并顺利出来。”
“哦?”那人疑惑,“她何时去了漠北?”
黑衣人答:“大约半月有余了。”
“可有何消息?”
“听说方家嫡女成了千羽军的军师。”
握住茶盏的人眼睛一眯,冷声道:“她速度倒是挺快。”
“不过主上放心,方家嫡女身上的蛊毒已经开始发作了,只要不让她接近夏侯家的人,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死在蛊虫的啃咬下,到时候即便她有通天本领,也会统统掩埋在漠北的黄沙下。而且她一死,夏侯家也会有一个人死。”
里间的人闻言眸光动了动,抿唇不再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