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内奸(1 / 1)
能带进这种冷风的不是别人,正是方初久一直咬牙忍让的来历不明者忘尘。
“你不是先前才来过?”方初久忍无可忍,面上冷漠胜过嘲弄。
夏云依拐了拐她,挑眉道:“或许你可以认为他是听到了你刚才的话吃醋了。”
“师傅别捣乱!”方初久蹙眉嗔怪一声。
夏云依直接无视她的话眯眼仔细打量着忘尘,喃喃道:“真像啊!忘尘,你说两个容貌不同的人要如何才能做到言行举止和气度都一样?或者换个说法,一个人在不易容的情况下如何能将自己的容貌改变?”
“师傅,你是不是怪力乱神的东西听多了?”方初久撇撇嘴,“哪里有这种高明的术法?再说了,宫洵要是还没死,根本不可能以这样的方式出现,更不可能不认我。”
身后忘尘站直身子对着外面漆黑夜色怔忡了片刻,才缓缓道:“卫冬刚才来找过我,说他没法进来辎重营,让我帮忙传个话。”
“什么话?”夏云依问。
“他说西梁摄政王将于明日抵达帝京,特来请教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忘尘看了一眼方初久,抿了抿嘴,“我知道少夫人不信任我,所以我没打算将你们的计划带回去给他,我只是来传话的。”话完径直走出营帐。
“还算他识相!”方初久冷哼一声,“师傅,西梁摄政王那边就按照我当初在别苑跟你说过的计划进行,务必要尽力,倘若扳不倒夏侯茗,我这里还有一只蛊虫,就不信他百毒不侵。”
夏云依怔了怔,“初久,你真打算那样做么?我觉得成功的几率很小。”
“那也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方初久寒着脸道:“在这场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的角逐里,我没有半分可以依靠的侥幸筹码,没有宫洵,我必须学会独立自己生存,无所不用其极,对我来说,再没有比为他报仇更重要的事。”
夏云依心知劝她不动,索性不再说话,默默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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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时,方初久正在灶台前帮老崔打下手,统领大营的护卫突然走了进来冲里面喊一声,“谁是小九?”
老崔面色一变,握住铁勺的手抖了抖。
方初久感觉到他的异样,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宽慰道:“放心吧,没事的。”话完对外应一声,“我就是,请问军爷有何贵干?”
那士兵顺势一撇,看到老崔身后的瘦弱身影,有些讶异地低声嘀咕了句:“竟然是个瞎子!”再三确认后才摆摆手道:“既然你是,那便跟我们走一趟吧,韩统领有请。”
方初久心里咯噔一声,她昨夜潜入统领大营时并未爆出自家名字,韩舟如何得知她的?
想来铁定与忘尘脱不了干系,一想到那个人,心头怒火莫名燃起,她极力压下,随着士兵来到统领大营。
营房内还是如同昨日一样漂浮着挥之不去的难闻中药味,方初久难受得紧,索性捏着鼻子按照守卫要求来到床榻边。
腿上的毒血全部清理干净,再加上忘尘用的是军营里没有的独家秘方,韩舟恢复得不错,面上有了几分起色,见到方初久进来,他怔愣了片刻用虚弱的声音客气道:“请坐!”
“不知韩统领传唤小的所为何事?”方初久直挺挺站着,刻意垂下头。
“你是谁,潜入我千羽军有何目的?”韩舟开门见山,看向她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好奇。
“我还以为韩统领是准备感谢我救了你。”方初久轻声笑道:“我的目的不是昨晚都告诉你了吗?”
“你以为我会信?”韩舟眼眸乍冷,话落时只听得外面一阵拉弓上弦蓄势待发的声音。
“怎么,韩统领准备这么回报救命恩人?”方初久无所谓地耸耸肩,“别欺负我眼瞎看不到,可这听力好着呢!”
韩舟掩去面上的讶异,冷声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北狄四王子派来的奸细,或许我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痛快些?”
“死得痛快些和慢慢折磨致死有何分别?结局都一样。”方初久仰天大笑一声,负手转身就要往营房外走去,她听到躲在暗处的紫麒麟紧张地心跳,听到韩舟呼吸顿了顿,听到外面绷在弦上的羽箭拉得更紧。
她在赌,韩舟多疑,却不会在不明情况时错杀任何人;她在赌他注重贤才,便不会轻易让她死;她在赌此刻只有拿出傲然风骨才能更得他青睐。
她步子缓慢,却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外面几欲离弦破空的羽箭又多了一重。
还真是布置周密呢!
方初久在心中呵呵一声,韩舟再聪明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便查出她在哪个营,紫麒麟果然出了奸细。
最后一步,她几乎看到了外面层层叠叠手持弓箭对着她心脏的士兵。
“站住!”最后一步没迈出,韩舟当先开了口,“我相信你,进来吧!”
悄悄舒了一口气,方初久定了定神,转过身慢慢向里间走去。
“韩统领的心思真真是深沉莫测。”方初久面上笑容浅淡得宜。
“我很好奇,不用眼睛,你是如何看这个世界的。”韩舟似乎不打算继续追究她的身份,反而问了个微乎其微的问题。
“对我来说,世界长什么样不重要。”方初久扯了扯嘴角,“重要的是我在忘记世界模样之前记住了想要记住的人。”
“你是女人。”韩舟再次定定看着她,肯定的神色终于将昨夜的龌龊心思释怀开来,却又冷肃问:“知道女人擅闯军营会有什么下场吗?”
“要么痛快一死,要么沦为军妓生不如死。”方初久面无表情,“我既然敢闯,就必定为自己开辟了第三条路。”
“什么路?”
“驾驭生死。”
“呵——口气不小。”韩舟低低笑了一声,语气中并无半分讥讽,反而隐着一丝期许,潜意识里,他不由自主地相信她。
“做我的军师如何?”良久过后,韩舟再度抬眼认真看着方初久,“不管你是因何目的混进千羽军,但我相信我们的目的都一样,那就是灭了北狄军,你有谋略,我有良将,这才是最完美的搭配。”
“你不怕我将你军心搅得动荡不安?”方初久弯了弯唇,没想到韩舟这人竟然如此爽快,倒是省了她不少功夫。
“能乱我五万军心者,必也能定军心。”韩舟眉目间生出几许赞意,投身沙场十余载,头一次得见如此智慧谋略与勇气并存的女子,他竟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她接下来的表现了。
“那么……”韩舟顿了顿,“我的军师,千羽军五万人马的粮草只能勉强支撑三日不到,你可有解决的妙法?”
“统领大人恐怕早就有计划并且已经在实施了。”方初久挑眉道:“否则你此刻如何还能心平气和躺在床榻上与我谈话?”
“哦?”韩舟故作疑惑,“我很想知道军师是如何猜到的呢!”
“完全不用猜。”方初久笑了笑,“韩统领亲兵善民,早已在过去上百场战争中获得了大离子民的拥护爱戴,此番粮仓被炸,消息早已在昨晚传向大离方向,最先得到消息的必定是北部百姓,凭着统领大人的名号,那些百姓定也会在第一时间内为您雪中送炭。”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韩舟眼眸一亮,“不过有一点军师可说错了,我此举是向百姓借粮,等朝廷的救援一到便归还给他们,而并非趁机压榨百姓。”
“韩统领爱民,人尽皆知。”方初久附和着应了句,心中却在冷笑,借吧借吧,就知道你会来这招,到时候朝廷没收到这边的消息不给你分送粮草,看你如何跟百姓交代。
夏云依早已等在辎重营,一见到方初久便立即迎上去,“急死我了,到底出了什么事,韩舟为何如此匆忙召你前去?”
“师傅,紫麒麟有内贼。”方初久并不急着回答夏云依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觉得谁最可能出卖我?”
“什么?”夏云依暴跳,“这怎么可能?”
“昨晚周耘在校场清点人数盘查许久都没能查出紫麒麟的蛛丝马迹,只能让辎重营十七个换班侍卫做替死鬼,而韩舟重伤卧榻竟然不费任何心力就查出我是这里的火头军,还知道我是女人,如果不是有奸细,那么你来告诉我韩舟是不是长了一双天眼能看到我们的一举一动?”
“这……”夏云依一噎,确实除了奸细,再没别的说法可以解释这一切。
“你等着,一个时辰内,我一定给你揪出那个卖主求荣的卑鄙小人!”夏云依愤愤然转身就要出去。
方初久揪住她,“能与韩舟如此近距离接触还有时间把一切都告诉他的人除了忘尘再没第二人选。”
“初久,你不能怀疑他。”夏云依紧皱眉头,“他……”
“你又想说他是宫洵了对吗?”方初久松开夏云依,偏开头眨了眨眼睛,想把那层水雾眨回去,“倘若他是宫洵,为何不敢出来与我相认?他难道不知道这无数个日夜我生不如死?他难道喜欢躲在一旁看我像个煞笔一样整天心里想的嘴上说的全是为他这个死去的人报仇?师傅你告诉我,宫洵他会这样对我吗?”
“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夏云依轻咬下唇,缓缓垂目,声音越发有些不确定。
“临水瘟疫,我曾与他整夜不眠不休只为探讨药方;刑部大门前,我曾与他出生入死从此和夏侯家为敌;去往南沙的官船上,他曾紧扣我的手指说一辈子不要放开。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细化到点点滴滴,在我心里都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过,你说,我与他经历了这么多,还有什么事是他不能亲口对我坦白的?你如今来告诉我忘尘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是宫洵,你是想说宫洵对我从来就没有过真心才会淡然地立在一旁看我做个跳梁小丑还是想随便找个人来让我忘了宫洵?”
“……”
夏云依一时语塞,方初久的字字句句皆是诛心之言,两个相爱的人之间会坦然到何种程度她不得而知,但方初久的话告诉她,既然相爱就不该有隐瞒。
那个人果真不是宫洵吗?可是他们俩又为何如此像?
“让他走,我不想再听到这个人的声音。”方初久冷冷道:“更不想因他生着一双像极了宫洵的眼睛便被你们顶着宫洵的名号特殊对待。”
“他可以走,但不一定是奸细。”
直到此刻,夏云依还是有些怔忪,忘尘完全没有做内奸的动机。
“不必再替他说好话。”方初久摆摆手,“今日若非我命大,早已被万箭穿心而死。”
“昨夜替韩舟刮毒的是忘尘,今日韩舟却没提半句,反而将功劳都推到你身上,直接任命你为军师,你不觉得有些蹊跷?”夏云依似是刚想起来。
“所以才让你赶走他,或者直接杀了他。”方初久懒得再与夏云依争辩。
“我的意思是或许韩舟根本就没见到忘尘,他在刮毒的时候被用了麻醉昏迷过去,认为救他的人一直是你,所以韩舟才会如此看中你。”
方初久身子愣了愣,夏云依说得并非无道理,麻醉药是她自己让忘尘用的,可是韩舟又如何得知她是女的?
“那好,我给你一个时辰查出内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