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借刀杀人(1 / 1)
归林院如同进了山贼,刑部铁甲侍卫翻箱倒柜,房梁、床底,没一处遗漏,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大刀劈开衣柜,一眼看到方初久的罩罩,刀尖一挑送到贺鑫面前,“侍郎大人,此为何物?我等均从未见过。”
进来翻了半天毫无收获的贺鑫本已打算偃旗息鼓,此时一见这新鲜玩意,拿过来捏在手心端详了半天,摸到两侧的金属圈,手一抖立即扔到地上,大声叫嚷:“凶器!凶器!”
汉子们不明所以,凑过头来瞅了一眼,“大人,凶器在哪?”
贺鑫指着地上某罩罩,“此物看似柔软,实则暗藏玄机,内里安置了能杀人于无形的毒针之类暗器,尔等速速站远些,万一碰到毒,今儿这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汉子们大惊失色,迅速退离三尺之外,暗自佩服“凶器”发明者的深藏不露。
贺鑫衣袖一挥,命令道:“赶紧用布将此凶器包起来随我回刑部呈给尚书大人看。”暗自感叹终于不虚此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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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云楼大厅,谢弈扔了酒壶顺手揽过身旁的侑酒女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操着几分醉意的声音,“小爷我今日就坐在这大厅里看得真切,那个叫什么二妞的肥婆怒气冲冲上来就往人使者桌边去,二话不说捅人一刀,啧啧,那叫一个惨哪,使者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何罪要遭此大劫。”
九城兵马司指挥官和巡天府衙知府对看一眼,谁都知道谢小公爷从来没个正经,整日给谢国公惹些烟花琐事,可今日之事,所有大厅里的侑酒女都作证先前押走的胖姑娘就是凶手,那么此刻谢小公爷所言是真是假就有必要斟酌一番了。
“指挥大人如何看?”巡天知府想了想,事关社稷安邦,还是不能妄下定论。
九城兵马司指挥官高昂着一双眼睛,绷着脸命令,“所有人等统统带回去一一盘查,至于那个凶手,自然是等候旨意进行三法司会审。”
“这……”巡天知府为难地瞟了瞟谢小公爷。
指挥官居高临下,“小公爷,您既然是目击者,劳烦跟我们走一趟吧!”
“为大离除害是小爷应尽的义务。”谢弈眉毛一挑,顺势在怀中侑酒女脸上浅啄一口,“有酒有美人就好。”
指挥官脸一垮,转身时轻轻冷哼了一声。
须臾,谢小公爷和大厅里所有的侑酒女都被带回了巡天府衙。
坐在房顶上的方初久蹙了眉,有这么多人证,二妞就算没杀人也说不清了。
低眉时见贺鑫带着铁甲侍卫们出了归林院,大胡子手里捧着她特制的罩罩,方初久嘴角一抽,险些从房顶上栽下去。
一刻钟前还吵吵闹闹的踏云楼霎时安静下来,方初久想伸手揉额头,无奈手指均被裹住,只得作罢。
宫洵见状,特意绕到她身后,手指一搭,轻轻揉起来。
“真是不让我省心。”方初久埋怨,“半个时辰的时间,那傻姑娘怎么就上了这些人的当?”叹息一声,“我得去救她。”
“这件事有些复杂。”宫洵并未停下动作,继续道:“使臣被杀,牵扯甚广,二妞肯定要被三法司会审,若我猜得不错,老皇帝会让所有的使臣去旁听,到时候踏云楼的侑酒女出来指证她就麻烦了。”
方初久眼睛一亮,“若是我们混进在使臣里面进去旁听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这种希望太渺小。”宫洵摇摇头,“你混进去反倒是王意显最希望的。”
方初久还想说什么,就见到下面老皇帝身边的太监孙安德匆匆进了归林院,见到满地狼藉时,吓得大惊失色,正准备让人去打探消息时,宫洵飞身下来,“孙公公有何贵干?”
孙安德见宫洵安然无恙,悬着的心顿时落下来,立即吩咐身后的小太监进去收拾院子,又对宫洵福了福身子,“皇上有请少主进宫下棋。”
“嗯,我随后就来。”宫洵应了声,再次飞上房顶将方初久抱下来送到房间嘱咐陈岩看守好这才随着孙安德出了踏云楼。
方初久翻了个白眼,出了这么大的事,老皇帝竟然还有心思下棋,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陈岩是个十足的面瘫,宫洵让他站岗他可以连茅厕都不上一直看在门外。早已领教过他的本事,方初久并不打算与他过多接触。扯开嗓子往外面喊:“小晏子——”这是她给晏流取的外号,她发现紫麒麟的人虽然鬼魅,却并非全是面瘫,就比如晏流此人最擅长模仿各色声音,经常在她面前卖弄。
窗外迅速闪来一条黑影,刚要推门进来,陈岩手臂一横,声线冷漠,“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不能?”晏流学着陈岩的声音板着脸反问过去。
“我说不能就不能!”陈岩懒得再看他,身子堵在门口。
“陈岩,你让他进来,我有要事。”方初久对外喊了一声。
“再要紧的事都比不过少主的命令。”依旧是冷硬的声线,陈岩回答得不紧不慢。
方初久无语,不是都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吗?陈岩为何从来都是一脸面瘫样?唯一的一次脸红似乎是在青州城夏云依来的那天。
片刻的思索,方初久似乎明白了什么,漫不经心地低声嘀咕,“诶?夏云依从普陀山带来的天命签上说什么来着?”
陈岩幽黑的眸子动了动。
“小晏子——”方初久对外喊,“你想不想见见我那个天仙般的师傅?她手中可是拿着天机老人的天命签,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的前途?”
晏流眼珠子转了转,虽然不懂方初久的用意,但见陈岩有些松动的面色,嘿嘿笑着附和,“美人好,美人妙。”
“右护法,你就不想知道夏云依的签文上说了什么?”转眼间方初久已站至门后,她并不担心陈岩会拒绝,既然抓到他软肋,她就有自信攻陷他。
陈岩没说话。
晏流又是踢门又是拍窗的,“我想听,你过来悄悄说与我听。”
陈岩依旧没说话。
“唉……她的签文不太好。”方初久感慨一声,“当时一见到都哭成泪人了。”
陈岩依旧没说话。
方初久打开窗子冲晏流招招手,“小晏子,你过来我告诉你。”
晏流闻言,屁颠屁颠就奔过去。
陈岩突然转回身子,无奈地抿了抿唇,“你想做什么?”
方初久一挑眉,状似要与晏流耳语的动作收了回来,“我要你保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绝对不能告诉宫洵。”
陈岩迟疑了一瞬,“那得看什么事。”
“逛青楼。”方初久打了个响指,“小晏子,你先去踩点,帮我打听一下谢小公爷常去哪家青楼,平时有没有与人交恶,总之关于他的消息越多越好。”
陈岩蹙眉,“你打听他做什么?”
“救人。”方初久正色道:“所有的证人,他是最有力的一个,我如今只能从他身上下手尽量为二妞争取时间。”
一个时辰后,晏流猴子一般跃进踏云楼。
“谢弈是谢国公府的嫡长子,为人骄奢淫靡,常往群芳院跑,数日前谢弈为了群芳院头牌若水与武定侯府的小侯爷常斌大打出手。”
“OK!”方初久打了个止住的手势,“说说若水的情况。”
晏流想了想,道:“若水是群芳院头牌,明天是她接客的日子,为此京中大爷们都摩拳擦掌地准备银票了。”
“明晚谢弈会去吗?”方初久问。
“会。”晏流道:“群芳院准备了一堆节目,小侯爷常斌和小公爷谢弈都是一早预定好的贵宾席。”
方初久捏了捏下巴,“我们让若水接客的日子改在今天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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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武定侯府大门前突然匆匆跑来一人,上气不接下气,不顾侍卫的阻拦,喘着粗气说了句:“若水姑娘接客的日子突然改在今天,谢小公爷已经捷足先登抱得美人归了,老鸨让小的来通知小侯爷一声,那贵宾席的定金如数奉还。”
侍卫对看一眼,又狐疑地瞅了瞅门外小厮打扮的人,确定是群芳院的杂役后,一人拔腿就往里面跑。
这个杂役当然就是晏流。
此时侯府大门外只剩一个守门侍卫,晏流目光一狠,冲过去三两下给他一顿胖揍,扒光他衣服自己穿上,顺便割破他手指往地上洒下血迹,最后将那侍卫拖进巷子,他则一脸恐慌瘫坐在门槛上。
常斌一脸愤怒随着先前报信的侍卫冲出来就见到门槛上那人低垂着头,身子哆嗦,“小……小侯爷,小的们实在看不过去谢小公爷事事与您相争,刚才一得到他占了若水姑娘,小的们便要去为你抱不平,谁知国公府的人先找上门来杀了我们一个弟兄,幸亏小的一直躲在门后,这才有机会向您禀报实情。”
常斌狐疑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听那声音,的确是平日里随自己一起花天酒地的兄弟,便没做他想。
谢弈向来是他死对头,二人因群芳院的若水大打出手不是一次两次了,今日他竟然这般过分得了美人还动手杀他的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常斌出身将门,相比谢弈多了些血气方刚和智谋。
他第一时间并不是带着侍卫冲到谢国公府报仇,而是携了两个人直接去群芳院打探情况。
此刻的群芳院人潮拥挤,大爷们拼命甩着银票往里面挤。
老鸨笑得见牙不见眼,半个时辰前,有人给她提建议让群芳院里的姑娘们挨个儿登台演出,让观众打分颁奖,刚开始她不信,后来一见大爷们白花花银子往上面抛,她立即来劲儿了——要知道这些青楼里的姑娘从来都是在房间里招待客人,从来没有过只卖艺不卖身就能得大把银子的买卖,当然还未接过客的头牌除外。
方初久正是利用这些吃惯了荤腥的大爷们喜欢新鲜才搞了这么一出,旨在聚集人群,给常斌造成若水已经被人包下的假象。
台上跳肚皮舞的姑娘刚一退场,大爷们抚掌大赞:“好!身材真好!”大把银票往上抛。
台上抚琴的姑娘还未离开,大爷们抚掌沸腾:“好!衣领再低些更好!”亮闪闪的银子直接把人家姑娘给砸晕了。
常斌一脸暴怒,推开人群快速冲上楼。
晏流早在常斌挤进人群中时从后院翻进若水房间,用最快的速度给自己化了妆,按照方初久的要求跟陈岩在床上表演嗯嗯啊啊,陈岩黑着脸,一万个不愿意,可又碍于方初久手中捏住的软肋,只得不情愿地坐在晏流身子上装腔作势时不时哼两声。
常斌一到门外便听到若水高亢激昂的嗯啊声,拳头一捏本想直接冲进去,楼下突然传来声音,“着火了——”一时间浓烟滚滚而来,呛得人眼睛发酸。
“快撤!”常斌带着侍从迅速跑下楼,为姑娘们建立的表演高台早已经被火蛇吞食,围观的大爷们早已不知去向。
“晦气!”常斌啐了一口,带着满腔怒火直奔自家府邸准备私下召集人去谢国公府讨公道。
方初久从街角处出来,盯着被熊熊烈火吞灭的群芳院,从老鸨手中取过一半银票,“说好了的五五分成,你手里的那些别说为若水赎身,就是再买十个群芳院也够了。”
“是是是……”老鸨连连应声,虽然肉疼群芳院就这样毁了,若水就此离开,但面前这个招财宝教给她不少招揽客人的方法,足够她受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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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弈进了巡天府衙,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顺手抓了把瓜子嗑起来,一旁侑酒女们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吓得缩成一团。
知府大人正准备拍案升堂带犯人,外面突然跑进来一小厮,低声在谢奕耳边说了几句,他一脚踢开凳子,“什么?常斌那个小人竟敢一把火烧了群芳院?”手中瓜子一扔,“你们这个证小爷我不做了!”话落跟随那小厮便往府衙外跑。
府衙内的人面面相觑——关键时刻,证人跑了,这叫怎么回事儿!
谢弈半途遇到自家护卫,丝毫没察觉到刚才报信的小厮不见了,撸起袖子便往武定侯府跑。
两拨人皆气势汹汹,带了滔天怒意,街角一遇见,二话不说便开打。
常斌这才撩开衣袖准备动手就感觉一道劲风闪过,脸上已经挨了个大耳刮子,嘴角霎时溢出鲜血。
天色昏暗,他根本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的手。
谢弈还未动作下腹就遭人踢了一脚,顿时惨叫声如雷,贯彻云霄。
“这样做会不会没什么作用?”大榕树遮掩的墙头上,蹲着三个人,晏流打了个哈欠,不屑地瞥了一眼巷子里打做一团的人,“果然是簪缨世族,打个架都这么花拳绣腿,玩过家家呢?”
“这样的确没什么作用。”方初久咬咬唇,“除非这二人死一个,谢家和常家在朝廷的地位都不低,这二人又都是自小被宠溺惯了的,无论任何一个死了,都会闹上金殿,我们只有借这个机会拖延二妞的会审时间。”
陈岩面无表情反驳,“这二人无论谁死,都不可能比得过使者的影响。”
“当然。”方初久莞尔,“我们还得从旁听的使者身上下功夫。”
“什么意思?”二人同问。
方初久神秘一笑,“那天在寿宴上我看的很清楚,所有的使者都以姜宸为首,假如姜宸不去旁听,那么是不是代表着他不相信大离,三法司会审就没有意义?”
“如何让他不去?”二人再问。
方初久撇撇嘴,“我如今虽然行动不太方便,但让一个人几天下不了床的本事还是有的。”
她说得若无其事,丝毫没意识到旁边这二人早已理解得偏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陈岩脸一黑。
晏流张大嘴巴,半晌才吞了吞口水,拍拍方初久的肩膀,“辛苦了,这事儿哥们还真帮不了你。”
“本来就不用你们帮。”方初久低声嘀咕,脑子里盘算着该给那个好看的太子爷用哪种药。
“不行!”陈岩一口否决,“此法行不通。”
“怎么行不通?”方初久剜他一眼,“我医术虽然没达到精湛的水准,好歹也跟着宫洵学了一个多月,我都有信心放翻他不被查出来,你们为何觉得不妥?”
陈岩嘴角狠抽,默然中……
晏流抬手指了指前面巷子,岔开话题,“别说话,继续看戏。”
“还是老样子。”方初久埋怨,“半天都不死一个,小晏子你下去解决一个侍卫彻底激怒双方。”
她话音刚落,晏流早已化作一阵风冲入阵营,片刻之后又返回来支着下巴继续看戏。
对于紫麒麟这种绝高的瞬移功法,方初久在临水小院中早已见识过,此刻再见也只是微微讶异了一瞬。
“啊——杀人了!”不多时,谢奕的侍卫指着地上那具血淋淋的尸体一阵狂叫,谢弈一见常斌动了真格,索性不再啰嗦,锦袖中抖出一把匕首,“铮”一声打开不由分说便往常斌胸膛刺去。
但他忘记了常斌再纨绔也是出自将门的练家子,他那一刀过来,常斌侧身一闪,顺势扣住他手腕往回一折,刹那间骨骼断裂的声音冲出打斗重围,方初久听得浑身起疙瘩。
“啊——”谢弈从没学过武,这一折便要去他半条命,常斌听他那一声高喊就不由得想到先前群芳院中那一幕,一咬牙从他手中夺过匕首哧溜一声刺进谢弈的胸膛。热血如红锦大幅曳展,喷洒一地。
“常小侯爷杀人了!”
谢家护卫怔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立即哭丧着脸就要回去报信,常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示意自家护卫将谢家侍卫全部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