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偷窥美人沐浴(1 / 1)
薄暮下的宫阙,像笼罩了袅袅雾气,斗拱飞檐,浮雕玉柱,华丽庄严。
寿宴设在金华殿,夏侯茗自一下马便立即有宫人抬着肩舆过来,方初久的记忆中,这位公主除了脾气好外还从来玉足不沾地,对于她这种怪癖想必宫里人早已见怪不怪。马车停在宫门外,方初久、陈岩和宫洵前前后后步行随着夏侯茗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入了太和门的偏殿,此时的文武大臣正和老皇帝在御花园,据说今日前来贺寿的除了满朝文武还有南沙国一位重要的使臣。
对于那个附属国,方初久也是得知大公主夏侯碧婉的和亲和顾芳晴的身份才有所了解,民间的版本传说是这样的。
大离的黑风卫是开国便建立的组织,一直由宦官掌权,同中国历史上明朝的东厂一样只对皇帝负责,不经司法机关批准,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
建立这个组织源于建国初年,开国大将方弘毅因赫赫战功遭百官弹劾,国君因此怀疑他有谋反之心,方家本该是要被灭族的,却不知这其中后来发生了什么变故,国君竟亲自下旨令方弘毅携全族隐退,削去其实权,朝廷俸禄不减,并允诺让百年后嫡女入主中宫。
这一变故让朝臣惴惴不安,国君自那以后对臣工产生戒备之心,以肃清朝纲之名建立了黑风卫,并赋予其至高权利。
但这般做派的弊端是宦官在朝中职权越来越高,大有威胁江山社稷之嫌。六年前,黑风卫都指挥使孟祉生御权一夜之间灭了三公之一的大司徒赵霖全家上下三百余口,景泰帝感到了莫大的惶恐。当时的司马昭云只是一个小小的彪骑校尉,偶然得见景泰帝,并为之献出一计,宦官的势力逐一被瓦解,司马昭云因功得老皇帝赏识,当即任命其为新一任都指挥使,并撤销所有宦官势力,特批五万精兵为他所用,仅仅三年的时间,司马昭云将这批精兵训练成了如同魑魅魍魉般鬼魅的正版黑风卫。
当时的南沙是个独立国,借着地势大局进攻大离南部边境,景泰帝无奈之下派出司马昭云,百姓传言南沙听闻大离由司马昭云挂帅,当晚便迅速撤兵并派使者携议和书前往谈判,愿划分东部大半国土相让,举国迁往如今靠海的西部。
对于朝局才刚刚稳定的景泰帝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终结办法,签订协议之后还礼尚往来地将自己的大女儿送去和亲。
其实对于这整件事,方初久只有一个感觉——司马昭云此人不可小觑。
“方小郎是头一次入宫吧?”偏殿内,陈岩静立在一边,宫洵闲闲而坐,方初久愣神中,夏侯茗当先开了口,声线柔婉。
“明知故问!”方初久懒得搭理她,四下打量起来。
夏侯茗并不恼,示意宫女端上来一托盘递给方初久,“这是今年最时兴的款式,希望你喜欢。”端着白玉杯,她喝茶的动作也那么妩媚。
方初久回过头一看,那里面是一件浅紫绣梅云锦长裙,旁边摆放着金累丝嵌宝石叶形耳坠和一支白玉梅花簪。心下立即明了夏侯茗这是让她换女装出席老皇帝的寿宴,眸中乍然露出警惕,冷声道:“公主这是做什么?”
“不做什么。”夏侯茗浅浅扬眉,眸光扫向宫洵,“你若是直接换了女装上阵总比待会儿被人揭穿来的威风,你说是不是呀少主?”
宫洵懒懒抬眼,“只要公主你不说,没人能认出她。”
“是么?”夏侯茗笑意不减,“我可是听说你们此次进京是受了王意显的威胁,今日的寿宴可是他亲自指挥操办的,据说太监的性子都不阴不阳的,尤其是像王意显那种上了年纪的,谁又说得准待会儿大殿里他一看见方小郎不会说漏嘴?”
“绝对不会。”宫洵回以一笑,“因为他……跟你一样。”
乍然听到这句话时,方初久明显看到夏侯茗捏住茶杯的手指颤了颤,随后身子一僵,凤眸浅眯片刻又恢复一贯的妖娆浅笑,“宫少主真会开玩笑。”
“公主习惯就好。”宫洵从她身上移开目光,冲端着托盘不知所措的宫女摆摆手,“拿下去吧,这些东西只适合深宫中的女人,尤其是像公主这样高贵的女人。”
夏侯茗再次一僵,藏在锦袖中的那只手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
那宫女见夏侯茗再无话,端着托盘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这一段小插曲过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方初久继续打量宫闱之中的装潢,陈岩继续面瘫,夏侯茗继续喝茶,而宫洵面色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偏殿外太监扯着公鸭嗓来传宴。
夏侯茗当先站起身,踩在宫人铺好的毯子上走了出去再度坐上肩舆,宫洵带着方初久和陈岩紧随其后,不多时,几人来到金华殿,里面的坐席是一早就设好的,前前后后差不多有百余座,方初久眸光一扫前面几排,只见第一排设了八座,当下坐了夏侯玉枫、黎玥萱和司马昭云。
方初久微微讶异,前三排明显是贵宾席,夏侯玉枫和黎玥萱的身份还算勉强说得过去,但司马昭云这个都指挥使竟然被安排到这里,足以见得老皇帝对他的信任只怕不比夏侯茗差多少。
身后王公大臣们陆续入殿,有太监前来指引,对宫洵虚虚一礼,“宫少主的座位在左侧第一个。”
话完抬眼看了看方初久,迟疑道:“这位是……”
“给她安排在本宫旁边。”宫洵还没开口,夏侯茗当先对那太监吩咐。
“是。”太监颔首,伸手一指左侧,“公主和这位公子的座位分别是左侧第三和第四。”
夏侯茗眉心一跳,“哦?本宫很好奇第二个座位留给谁了?”
“这……”小太监稍稍停顿,“皇上亲自吩咐那座位是留给南沙国太子的。”
“原来这次来贺寿的竟然是姜宸?”夏侯茗一副了然的样子,又问,“既然是一早就安排好的,你又为何能挪出位置来给这位方小郎?”
小太监一听脸色唰一下就白了,连连掌自己数个耳光,“公主恕罪,成王今日告病无法出席皇上寿宴,奴才瞧着这位公子跟随宫少主而来,这才想着把这位置留给他的。”
“你这话的意思是她一个小小的弟子竟比我朝中三公的地位还重?”夏侯茗眼风扫了扫携家眷坐在后排的三公,那三人接收到这样的眼神,齐齐打了个冷噤低下头。
而这句话尾音拔得极高,刚好能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方初久身上,有嘲讽,有探究,有鄙夷。她面色沉静,身影挺直,丝毫不受周围的影响,只在心里大骂夏侯茗这个变态又想摆她一道。
宫洵已经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眸光幽深地扫过来。
小太监一脸委屈,心道不是公主您让我给安排在你身侧的么?此时一听她把这个不明身份的人同三公相比,更是惊得不知所措,只得噗通一声跪倒地上连连告罪。
老皇帝还没来,目前金华殿内也就夏侯茗权利最大,百官们早已见惯了她的鬼魅非常,心下虽有抵触,却不敢吱声。
夏侯茗并未赦免小太监起身,反而换上一抹凌厉的目光,缓缓俯下身,扬起嗜血般的狠笑,“你是司礼监的人吧?”
“奴才是王督公身边的人。”小太监额头磕出血印,却不敢停下来,只得报出自家身份希望公主能看在王意显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
“很好!”夏侯茗衣袖一挥,“来人,把这个不知礼数的奴才给本宫带下去好好调教调教!”
话音刚落便有四五个侍卫进了大殿,刚要将小太监押出去,门外突然传来高喊:“皇上驾到——”
一时间众臣起身,齐齐下跪高呼皇上万岁,方初久为免给自己招惹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亦随着众臣跪落,整个大殿只余夏侯茗和宫洵无动于衷。
随老皇帝进殿的一众妃嫔公主见状愣了一下,但一见到半俯着身子对皇上的到来视若无睹的夏侯茗,又齐齐收回目光。
老皇帝冷眸一扫,威严的声线随着脚步声而来,“茗儿,这怎么回事?”
方初久一听这声音便猜得出老皇帝大概五十多岁,低垂的面容露出一丝不屑,这老东西,一看要娶她就是别有用心。
小太监一听是皇上的声音,两眼冒出一丝光亮,“皇上饶命,奴才不是有意的,是公主她……”
“行了,先带下去吧!”老皇帝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示意侍卫将人带走。
“也没什么。”夏侯茗一把将跪在地上的方初久拉起来安置在第四座,自己则坐在第三座,中间距离宫洵还隔了一座,“司礼监的人不懂规矩,儿臣替王督公调教一下。”
那般云淡风轻,仿佛根本没意识到她在寿宴上做出此举等于打了老皇帝一巴掌还不给台阶下。
最后进来的南沙国太子姜宸眸光淡淡,恍若未闻,只恭恭敬敬福了福身说上几句祝词便随着宫女的指引缓步走到宫洵身边的第二座坐下。
被派遣去迎接姜宸的王意显自然一进大殿就听到夏侯茗数落自己的手下,虽然不清楚个中原因,但也知二公主这是公开向他宣战。精锐的眸子里快速划过狠色,走上前来拱手道:“二公主所言极是,那奴才该罚,不过今日是皇上寿辰,自当避开血腥,改日再罚也一样,您看这开宴的吉时已经到了……”
“不必督公费心,我已经把那有欠调教的奴才交给黑风卫了,相信司马大都督的人不会轻易让我们见到血腥的。”夏侯茗唇角含笑,却字字机锋,凤眸不经意瞟了瞟伏跪在地上的司马昭云。
方初久余光扫了一眼夏侯茗,想着这个人真不愧是在深宫中长大的,三两句话就将责任推给司马昭云,顺便拖他下水。
老皇帝面色有些昏暗,半晌才开口让众臣平身。
夏侯玉枫直接坐在了方初久旁边,他的右侧是黎玥萱、司马昭云和宁王肃王。宫洵和夏侯茗同时蹙眉,夏侯茗站起身将方初久拉起来,“我跟你换位置。”
她这一动作,老皇帝本将坐下的身子转过来扫了一眼第一排已经满座的人,“成王还没来么?”
立即有宫人禀报:“回皇上,成王身体抱恙,玉枫世子早让人进宫传过话了。”
老皇帝恍然大悟般揉揉额头,“是有这么回事,朕都老糊涂给忘了。”又扫了一眼妃嫔公主处空留的两个席位,“三公主也没来么?”
宫人微微迟疑,却不再作答,这么些年,无论皇上过了多少个寿辰,三公主是从来不出席,也不送贺礼的,这在宫中是人尽皆知的事。
“罢了,朕都习惯了。”老皇帝摆摆手,复又看着夏侯茗,“茗儿,你母妃的病可有好转?我这些天政务繁忙,极少去看她,你难得回来,就好好陪陪她吧!”
“母妃还是老样子。”夏侯茗道:“不过今日碰巧宫少主和他的新弟子进京,儿臣稍后就请他们去为母妃诊断一番。”
“那就好。”老皇帝似乎对夏侯茗难得的乖觉极为满意,视线仅停留在方初久面上片刻便转移到姜宸身上,“朕这宫中诸事繁杂,让姜太子见笑了。”
姜宸站起身,拱手一揖,“天朝疆域辽阔,百姓众多,皇上能在百忙之中静下来关心自己的家人,政务与家两不误,实乃后世君王之表率。”
这一席话,并没有任何阿谀奉承的华丽词藻,姜宸却拿捏对了一个字——家。
对于任何一个君主而言,粉黛三千的后宫是权利的巩固,朝堂稳固的引线。且众所周知的是,景泰帝自德元皇后仙逝后对三公主和九公主更是宠爱有加,便是他依着先祖遗诏要立方家嫡女为后,但老皇帝与先皇后伉俪情深这段佳话在民间也是桩美谈。
此刻姜宸夸赞他把后宫当成家来爱护,这无疑是句暖心窝子的话,能让人瞬间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无硝烟冰冷战场瞬间想象成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
不得不说,这位太子爷很会说话。
方初久一时好奇,悄悄抬起一只眼角,但见一袭雪青色长袍,那背影如芝兰玉树,挺拔俊秀,由内而外给人一种清雅的气息,她还要看,却迎上宫洵微微后仰时投来不悦的目光。
心神一凛,方初久赶紧垂下头。
老皇帝听了姜宸一席话,眼角晕开几许笑意,对下面一摆手,“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宴吧!”
话音落下,婀娜多姿的舞姬身披轻纱徐徐而入,丝竹管弦乐声阵阵,瞬间盖过方才的种种气氛。
“姜太子和其他使者能不远千里而来,朕不胜荣幸。”老皇帝举杯,“但最让朕高兴的是漓幽谷宫少主能在百忙之中抽空而来,朕敬你们一杯。”
方初久暗自撇撇嘴——能不来么?你个老东西都派人去城门口堵截了。
“皇上客气了。”宫洵为首,身后文武百官齐齐举杯,“祝皇上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老皇帝满意地看着席下众人,许久才让人取了一早拟好的圣旨道:“朕今日有一事要宣布。”
众臣一见皇上的近身太监孙安德手里拿的是圣旨,均竖直耳朵听着。
老皇帝道:“众所周知,方家与我大离皇室有百年婚约,嫡女方幽澜将于四个月后入主中宫,方家隐世之期终止,而现下礼部右侍郎之位空缺,朕派去守卫方家的禁卫军来报大公子方子玉为人清明,谦恭和顺,堪当此一职,为此,朕决定封任他为礼部右侍郎,提前任职,也好多为朝廷进献一份心力。”
臣工们面面相觑,按照他们预想,方幽澜是入不了宫的,方家人更不可能有机会再翻身,而此刻任命一事由皇上亲自说出来,倒让他们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越发摸不清皇上的想法。
王意显面色暗沉,他曾许诺过方子浩若是将方幽澜成功带回司礼监便帮他拿下礼部右侍郎一职,如今老皇帝却直接给了方子玉,这是不是意味着皇上已经发现他们背后的动作?
抬眼看了看对面的方初久,眸光眯了眯,既然皇上没认出她来,说明此举或许只是个试探,他还不能自乱阵脚。
方初久闻言手中杯子一个不稳落了下来,酒水洒了夏侯茗一身,很快便在她如火的衣摆上晕开大片水渍,宫人惊慌不已。
夏侯茗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吩咐宫人,“去准备一下,我要去热泉沐浴。”
老皇帝坐在主位,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知道夏侯茗与生俱来的洁癖,但方初久是宫洵的人,要留着为淑妃看诊,他不好发作,只对宫人摆摆手,“快带公主下去沐浴更衣。”
夏侯茗一离开,方初久的右边便是夏侯玉枫,感觉到他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方初久赶紧偏开头,却对上一双清澈无比的眸子,姜宸温婉颔首一笑便移开目光,她勉强扯了扯嘴角,总觉得司马昭云,夏侯玉枫有意无意落到她身上的视线压得她喘不过气,当然这一切的原因还得纠结于宫洵,有那个人在,她根本不敢多看哪个男人几眼。
再三挣扎下,方初久轻声唤来旁边的宫人,低声道:“我一时腹痛,可否带我出去方便一下?”
宫人点点头。宴席上偶尔离开一两人是很正常的事,方初久在宫人的带领下出了金华殿径直来到茅房,她本就是说谎,蹲在茅厕上想着要怎样拖延回去的时间。
出来后,她又对宫人说:“刚才二公主离开时掉了一块玉佩,我得亲自给她送去,你知道她在哪里沐浴吗?”
“这……”宫人面露难色,二公主沐浴从来不准任何人伺候,便是有天大的事也得在外面侯着。
“你放心,我绝对不去打扰她。”
方初久似是看出了她的为难之处,又道:“我在外面守着就成。我与二公主是好友,这块玉佩乃是淑妃娘娘赐给她的,我不放心别人交给她。”
宫人抿了抿唇,想到眼前这个人是二公主请来给淑妃看诊的,犹豫了片刻指给她,“你朝着这里一直往前走百米,那是个地下浴池,专为二公主修建的,有重兵把守,你跟他们说明实情就在外面侯着吧。”
方初久弯弯唇,一个手刀落下劈晕宫人照着她的指示来到浴池外,果然有层层重兵把守,她躲到花圃里拿出迷迭香,点燃后借着幽风徐徐吹到浴池方向。
不多时,士兵们进入恍惚状态,却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变,这些人想来也是精心挑选的高手,不过对于方初久来说,他们晃神的这一空隙足够了,仿若一阵轻风撩过,她迅速冲破包围顺着台阶往下来到浴池内。
浴池四周由暖玉堆砌而成,光洁如镜,层层轻纱将里面的光线衬得朦胧,方初久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沐浴时夏侯茗那个变态的金铃总该取下来了吧?束领衣服总该脱下来了吧?
她倒想看看这个人搞什么鬼。
靴子与光滑的地面相触有细微的摩擦声,她索性脱了靴子,光着脚丫,一手提鞋,一手掀帘慢慢逼近浴池。
冒着腾腾热气的温泉内逐渐浮现一个人的影子,没有撩动水花的声音,她似乎睡着了,只是静静地躺在设计成斜面的玉石上,下半身浸在温泉里。
方初久躲到衣橱后,缓缓探出半个头,只一眼,她险些惊叫出声。
——尼玛!夏侯茗竟然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