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十八(1 / 1)
浦钦爵驱车直达浦正。
整栋大厦部分的灯已无熄灭,寂静的门卫室有三五人在吃东西,望清是谁时,立马放行。
偌大的办公室万般聊赖,浦钦爵没有开灯。
他仿佛被镶嵌在了那熟悉的位置里头,恍然觉得口干,开启大灯,寻找杯子。
打开的杯子里涌出一股茶香,他随手一掷,茶杯“咕噜噜”地从桌上掉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他想喝的是咖啡。
他拨了电话。
“蓝莹,来一下办公室。”他用的是工作时的口吻。
现在?蓝莹心下一惊,抬头望望窗外。“好的。”蓝莹带着疑惑,但回答的坚定,犹如工作。
“坐我的电梯直接上来,密码是九二零零一三。”
蓝莹的家离浦正不远,但一刻都不得耽误。
她尽量快速地拢好刚洗过的头发,画了一点点淡妆,冲下楼。
从地下停车库按照浦钦爵的指令输入密码。
九二零零一三,九二零零一三,她反复不断默念这一串数字,唯恐忘记。
电梯安静地打开,她轻舒一口气。
走向在办公室,伫立于前,调整呼吸后稳稳地敲门。
“进来。”里面传出暗沉的一声,如同这黑夜般难以捉摸。
她推门而入。落地窗前站立的背影孤寂迷人,他已经换过之前的工作服,身上那件紫色衬衫似乎并不像样,缺乏熨烫,起着许多细小的褶子,但,似乎更加随意。
“浦总。”蓝莹唤他。
浦钦爵稍微侧头,吩咐道:“给我煮杯咖啡。”
蓝莹应,“好的。”顿了一下问,“浦总,您还有其它的吩咐吗?”
浦钦爵抬手一挥,并未回身,继续面对落地窗。
蓝莹退了出去。
漫漫长夜,浦钦爵突然笑自己的时间从无打发。
手机响了,他犹豫着不接,这是第一次在非工作状态下刻意遗漏的电话。
铃声响了三遍才彻底放弃,恢复死寂。
窗外有模糊不清的景色,雨水尽情地搜刮着脚下的万家灯火,他却找寻不到哪一盏是他的。
他想,束希比他要勇敢。
而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他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没一会儿,那边接了。
“钦爵,你在哪呢?小绵都快要哭了。”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动什么人。
他缓缓地说,“美真,避开小绵,我有话对你说。”
“说吧,我就在阳台。刚把她哄上床给她讲完故事,现在应该还没睡着,她一心念着你回来。”
“许贝贝回来找我了。”
林美真心脏被狠狠撞了一下,如临大敌,警惕万分:“她找你干什么?!”这样的问题从嘴里问出来似乎意味着很傻,可她一定要问。
“她要见小绵。”
林美真毫不厌恶地说,“她没权利见小绵。”
他长叹一声,几乎微不可闻,只是已经溜进林美真的耳朵里。林美真刹那变得惊恐,语气反而变得异常沉着,“钦爵,当初不是因为她,小绵也不会这样羸弱,她根本没把小绵当自己的孩子。”
小绵根本就是用来要挟他的物件,这句林美真没敢说出来。
他蹙眉。
说的又是挥之不去的当初。
下午的满腔怒火也只是为当初,去质问,去发狠。
他以为当初认定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只是她的再次出现,带回来的却是更多的羁绊。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这些到底是他当年的年少无知,一厢情愿自欺欺人罢了。
许家崩塌之际,两个人不过十五六岁。
许贝贝来浦家央求浦父搭救,他当然也是求父亲帮忙。
浦父面对孩子的央求,除了感慨之外毫无办法,早已在许贝贝来之前辞拒了许贝贝父母的请求。
许家没了,连并毁掉的还有浦家许家多年的交情。
那时候起,许贝贝恨浦家,他也恨自己的父亲。
只是后来,他对父亲的恨渐渐忘却了,而许贝贝仇恨的种子已生根发芽。
他所看到的只是阳光下的青葱绿叶,深埋着的是什么他毫无察觉。
两人表面依然很好,依然恩爱。
终于有一天,游学归国的他发觉许贝贝变了。
他希望给她一个惊喜,四处寻她。看到的是,她已经交了许许多多的异性朋友,他们在上轩游荡,寻欢,仿佛那里就是天堂。
美好表象轰然坍塌,留给他的只是残垣破壁。
他反复浏览许贝贝从国内发来的电子邮件,一一校对时间,内容。
一点都没有出错,邮件里还是那个以往的许贝贝。
他以在他乡的口吻试着发了一份邮件,告诉她,他回国的日期。
等来的是许贝贝的惊喜,期待的回复。
他是在上轩堵截的许贝贝,为了她,那次他学会了群架,一对四,结果毫无意外地进了医院。
是许贝贝送他去的医院。她全程照顾,浦家上下无人知晓。
有些原本觉得不可原谅的事,只要能找到自己愿意相信的理由,始终会选择去原谅。
他发现许贝贝开始大把地吃药,是抑郁药,所以他选择了原谅。
并且恨恨地发誓,要束氏集团加倍偿还。
年轻人的誓言看似荒唐,但有时候又非常地牢靠。
似乎老天都要帮他一把,机会来的很快,让危机重重的束氏集团在他还是父亲手下的实习生时,就被彻底瓦解,吞并。其中他自然是万倍努力地去实现自己的承诺。
复仇的快感难以言表,只是绝望来的也越发地快。
许贝贝精神的反复无常,更多地去依赖药物,他束手无策。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慢慢厌倦,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只是,他不可能放下许贝贝,也放不下。
他记得,在许贝贝怀上小绵之前的那段时间,许贝贝的状态非常好,药物减少,脸上也有了笑容。
所以他也仿佛重回生机,想起十多岁两个人的样子。
突然的某一天,许贝贝消失了。
他发了疯似得找,竟然找不到。
后来许贝贝告诉林美真,她出去旅游了,让林美真转告他,不用找她,散心完了自然回来。
他得到这样的消息时,只有一个念头,她还活着,真好。
小绵的降生如同噩耗,让他措手不及。
许贝贝从偏远城镇打来电话告知他,她即将临盆。
小绵早产,城镇上的医疗器械差到极点,心肺功能很弱,又极易感染,能让这个小生命活下来已算大幸。
一个星期后,许贝贝再一次不辞而别,丢下孩子从此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留下字条说,这个孩子是他的,不是她的。
自那以后,他决定不再管许贝贝的死活,或许心底是希望她死掉的,那样将会少掉许多痛苦,对谁都是一种解脱。
“她是小绵的亲生母亲,我并不想阻拦她们相认,只要小绵愿意。”他对林美真说。
林美真淡淡地提醒,“钦爵,她在这个时候出现难道不是别有意图?”
他因这句话失神,不是没有想过。
许贝贝如今想得逞的,没有人能阻拦住她,或许彻底放手是唯一的方法,只有他放手,她才觉得无意义。
“或许吧。”他此时不想理会那些可笑的意图,“在时机未成熟之前,她没机会见小绵。”
林美真面对这样的局面,一时也没办法,只能暂时用时间来消磨焦虑。“你也别当心,小绵这边我会好好地照顾。你早点回来。”林美真露出以往贤惠的一面。
他蹙眉静默一会儿,说,“告诉小绵,让她别再等我,今晚我回不去。”
林美真疑虑,只要他不出差,往常的周末他必定会陪小绵的,可今天……“那我告诉她,今晚你忙工作回不来,明天回来。”
“美真。”
“嗯?”
“小绵太容易粘人,缺乏基本的安全感,我希望她能独立一点,有时候我们大人也该适当的放手,你懂我的意思吗?”
林美真一时怔住,不知为何,感觉今天的他说话很怪,似乎是某种引导,让她惴惴不安。
许贝贝的出现让她想象中的一切都变了,但是总需要去面对。
“我明白。”她坚定地说。
电话收线,林美真推开阳台的窗户,风声雨声见缝插针地涌了进来。
窗户开的太大,她拼命地推回去,留下一条小缝。
“是爸爸吗?”身后一声娇嫩的叫唤,让林美真懊悔极了,懊悔自己的疏忽。她转身半蹲下身子,扶住瓷娃娃般的小女孩,无奈微笑着说,“是的。”
五岁半察言观色的孩子,怎么会瞒的住呢?她只能如实回答,只是不知道刚才的电话这孩子听去多少。
“爸爸是不是说不回来了?”孩子无邪地问,水汪汪的眼睛散发着不安。
“嗯……是的。爸爸工作太忙,所以又让小绵失望了。”
“小绵不失望。”孩子突然冲她微笑,给她安慰,“希望林妈妈也不要失望,明天我们一起等爸爸回来。”
林妈妈呵,多么别扭的一个称呼,像称呼别人的家长,但她还是很欣慰。她多希望小绵能叫她“妈妈”。
她僵僵一笑,“小绵不是和我钩过手指吗,不能叫我林妈妈,要不然爸爸会生气。”
“爸爸他又不在。”小女孩冲她做了个鬼脸说,“我以后一定让你做我的妈妈。”
“小淘气。”她更是无奈,起身牵起小女孩的手说,“该睡觉了,明天还要上你喜欢的钢琴课呢。”
小女孩乖巧地跟在身侧,“我睡不着怎么办法?”
“那我再给你讲一遍白雪公主的故事,怎么样?”
小女孩拼命点头,“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