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十一(1 / 1)
吃晚饭之前,浦苇把修好的眼镜递给束希。
束希接过,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本该说谢谢的,但是她忍住了,过于温和像是讨好。
什么都没说,只止于一眼,然后随手就把眼镜放在几上。
浦苇掠过一抹浅笑,束希知道他是在笑她。
只是不懂笑里面的意思。
浦苇拿了纸和笔伏在几上开始写,束希想,这沟通也够费力的。
当束希接过浦苇递来的纸时,不由地怔了怔。
他画了一只动物,刺猬。
满身是炸开的刺,像太阳球,只露出一张萌蠢的脸,尖鼻子,可眼睛画的很仔细,水汪汪的。
他还给它配了一双眼镜。
束希看了看搁在一旁已经修好的眼镜,他画的应该就是这一双。
束希没看浦苇,只是对着画里的刺猬笑。
他说她是刺猬,满身的戒备,但会露出脸来。
“谢了。”束希扬了扬手中的纸张,说,“这画我收下了。”
吃过晚饭,束希回了自己的房间。
明天应该去西区看看,实地考察。
重新打开手机,进了相册。
来回翻阅两张相片,是她和师兄的。
相片是实物相片上翻拍的,技术不怎么好,有点模糊还反光。
这两张相片她怎么也舍不得删,因为那时候全靠对师兄的感情撑过来的。
一张是毕业照,两人穿着同样的学士服,中间还隔着两个人,全身相。
另外一张是束希笑的最开心的,她挽在师兄的臂弯,靠的很近很近,都穿着最普通的T恤,笑的却满足安静,半身相,就像是大学里寻常的情侣。
束希那时候觉得她和师兄十分有夫妻相,鼻子、眼睛、嘴巴,脸笑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高中时候的束希,一头披肩长发,是那种美得自己浑然不知的那种美。
引得一群不喜欢的人羡殷勤。
进大学之前,她去理发店剪了个短发,可短发依旧漂亮,最后想都没想,让理发师直接剪成刺头。
害的理发师长叹不止。
剪掉头发就代表重头再来。
为什么理发师替她叹气,应该为她高兴才是。
高中是靠外婆的积蓄完成,而大学则需要自己千倍的努力。
学业、赚钱这些别人看不见的束希给自己打满分。
追师兄是别人看的见的,那时候她虽然表面乐的像个疯子,但还是会偷偷地伤心,认为那是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败笔。
可现在,束希也给那段经历打满分。
才几年工夫,束希都不知道自己变化如此之大,要不翻看从前,她亦不知道。
大学、丁师乔,这些让束希看到了自己的单纯美好。
之后的长垣,让束希看到了这个世间的物欲横流,笑贫不笑娼。
幸亏有之前的那段单纯美好,才让她顶住了后来的诱惑。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浦钦爵,束希自己也并不清楚。
浦钦爵的敬业?浦钦爵的神秘?还是那些让她觉得安逸的身家?
或许都有吧。
等发现已经喜欢上他时,她自己也感到惊讶。
喜欢归喜欢,但她想更应该先爱护自己。
不能傻傻地等待受伤,要像刺猬。
关掉手机,仰在床榻,是说不出的舒适。
两张相片被她放在乡下的半间阁楼里,连同和儿时的那些记忆。
又想到了小丁和丁奶奶。
一个院子里,没有血亲的亲人。
小丁高二了,难怪打给她的电话越来越稀疏,他也长大了。
记得小时候,小丁总追着丁奶奶给她来电话,渐渐后来变成丁奶奶追着小丁给她来电话。
而现在,两人的电话来的少了。
应该是自己的原因,总是以忙为理由。
讲个电话,寥寥数语后就没新鲜的词了。
一年多没回去过,束希决定这个周末回去看看。
第二天烈日当头,起得又晚,匆匆驱车去公司。
开完早会后才躲进办公室擦防晒霜。
本想叫上陈经理一起去西区,可陈经理赶上出差不在,是之前早就安排好的行程。
束希一时挺懊恼的,竟然找不到可以同行的人。
陈经理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现在这个时节叫上其他人根本不合适。
最后咬咬牙,决定独自前行。
出门前又擦了一层防晒霜。
孙筱敏进来见束希一副出行的样子还是犹豫地问:“束总,午餐位置订哪?”
束希背起包,伸手拿过桌上的墨镜说,“我现在出去,下午不在。”
孙筱敏得了命令,退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到了西区,围着那片竞标的地块缓缓绕了一圈。
远处已经有在建的建筑,看了看上面的横幅,已是二期在建。
看来中昊在她手里要加把劲了。
也不知车子停哪比较合适,边开边看,最后停在了一处空地的路边。
架起墨镜下了车。
才几月?太阳就这般毒辣,仿佛预示着这个夏天会非比寻常。
束希下意识地拉了拉衬衫的衣领。
昨天晚上又翻看了一下资料,知道脚下的这块空地将会成为西区的地标。
高跟鞋踩在泥土地上,鞋跟总是不稳,索性不动了,站稳。
抬头看看天空,没有一朵云,蓝的出奇。再环顾四周,交通便利,人流量却不多,但是,这些都是暂时的。
束希一直那样站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黑色西装像一面太阳能板,吸收着无限能量。
皮肤里的潮气一点点渗透出来,瞬间挥发。
有风从耳边吹过,后脑勺几根未束起得碎发拂着脖颈,有点痒。
“好久不见,束希。”有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束希微微侧头,微笑,“好久不见,陈总。”
这是正式的问候,不似之前慈善拍卖会上的匆匆一瞥。
陈迁不过是昨晚得的消息——束希被浦钦爵调到中昊。想想十九号的招标会,他之前预测浦正不会要,后来觉得束希会搏一搏,看来今天是得到了证实。
那他也没理由不要。
两人像极了老友,彼此心照不宣,隔着一人距离并排站立。
“那块地,我志在必得。”不知过了多久,陈迁自信地说。
陈迁就是陈迁,踌躇满志,雷厉风行是他一贯作风。
这个时候束希再没必要示弱,她笑笑说,“陈总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
陈迁似乎脾气比从前好了,并没有恼怒,他徐徐说道,“你做事的风格还是很像我,喜欢单枪匹马考察实地,那样不会有太多的干预。当年不应该放你走。”
束希暗自发笑,当年,不过是去年的事。单枪匹马是因为合适的人今天不在。嘴上却是客套,“谢谢陈总当年栽培。”
陈迁问,“你不问问当年为什么我会那样对你?”
束希再次侧头看他,侧面那张唇微动,可叹的是这张唇是她贡献了初吻的唇。
可以称得上是恶魔之吻。
当年一路被他提携,招摇过市,落下一堆绯闻,可实质性的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长垣有一条天规,不允许女下属对他动情,如若动情,一经发现,必定很惨。当然,这意思是,陈迁也绝不会对自己的女下属动情。
天规是他开,他不对女下属动情合情合理,可也不允许女下属对他动情,实在苛刻。
经他提携一路扶摇直上,轻飘飘的感觉。也只束希自己知道绯闻不过就是绯闻,当事人谁也没当真。
她不知是什么时候得知了那条天规,好奇得很,决定一试。
一次庆功宴上,束希装做酒力不支,选了个没人的时机毫不犹豫地奉献了自己的初吻。
那一吻是什么滋味实在记不得了,最多的是心悸。心脏“砰砰”直跳,差点跳出胸腔。
只记得那一吻下去,睁开眼时,惊得她直打哆嗦。
陈迁眼里的愤怒、惊诧、鄙夷一览无余。那天,他好像并不想放过她,原始的欲望似乎在那一刻被激发,他直接拖着她去隔壁包厢,死死地把她按在墙上,他眼里的东西越发明朗,想再吻她时,她头迅速一偏,惊呼,“师兄,我恨你!”
吻是她想好了的,做到轻巧,蜻蜓点水般即可。装醉的好处是,事后可以当做浑然不知,试探人的最佳方法。
而这句话却是脱口而出的。
也正因为这句话,她才得以脱身。
脱身换来的是陈迁永久性的弃用,安排各类出现在风月场合的差事,去做不想做的事情,压力可想而知。最后,未免精神奔溃,决定选择辞职。
犯天规原来是这样的下场。
那吻,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现在想来,年少轻狂啊,年少轻狂的代价。
束希笑笑:“当年的事,我不记得了。”
陈迁却说,“我可记得清楚,你没醉却故意吻我。”
束希心下一惊,原来他知道,她一时语塞。
“只是没想到你会选择离开。”他又说。
时过境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陈迁也不是没有手段,突然想起他是真做过皮条客的,见过他送女下属送入他人之口,只是手段隐晦罢了,“做错了事,离开是明智的选择。”她说。
此时他突然笑了起来,问,“你对浦钦爵也用此计策?”
束希一怔,使劲皱眉,开口道:“对,你就当我做戏好了,和你那一出是假的,和他,可是真的。”
陈迁笑得更大声了,“果真是聪明、能干、美丽的女人不能小瞧了。如果当初你回来求我,我说不定也可以跟你做一出真戏。”
束希感觉到陈迁的笑极为恐怖,阴毒。
也难怪,被人发现了伎俩,抓了把柄,阴损几句又何妨。
“我还是觉得往前看比较好。”束希淡淡地说,“天热,我先回了。陈总,再见。”说着拾步而去。
中午用餐的时候,束希一直在想,那样的惩罚未免太过严苛,毫不留情。
陈迁似乎人格有问题。
招募各类才子佳人,最后基本都是往外推。
受得住的还是他的下属,受不住的,就像她这样,走人。
他说,怎么不问问他当年为什么那样对她。
她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还拉师兄救场,这已经足够让人愤怒。
她不问,是她理亏,和其他人相同的结果,她愿意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