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十四(1 / 1)
第二天雨停了,太阳走过云层忽隐忽明,云很厚,如新旧参杂的棉絮带着积雨将要坠下来。
浦钦沁蹲在佣人屋前的那一小块水泥浇筑的墙角,不知在研究什么。
束希一大早就被后花园的吵杂声给吵醒,掀开窗帘一看,一帮人正在铲玫瑰,大片大片地倒在地上。她叹息一声,放回窗帘。
真是个讨厌的周末,暗夜寥寂,白日纷杂,怎么睡。
下了楼,秦妈问她要吃点什么,束希说要土司切片,秦妈应过去要走,被她又叫住问:“外面的那些人在什么?那么好的玫瑰全没了。”
秦妈也是可惜,直道,“啊苇说要种菜。”
束希眼睛一圆,是被惊的。“他要种什么菜?种菜也亏他想的到,昨天您还说今年天气好,玫瑰会开得很漂亮,没想才这一点功夫就变成昨日黄花了。”昨日黄花,真是应景。
“不知道要种些什么,问他他也不说,只说让我放心,到时候饱我们口福。”秦妈又高兴地说,“他说会留一片,修个花圃。”
束希一笑,“就怕到时候花没了,菜也没了。”
秦妈也是担心,“他就这性子,想做的事挡都挡不住。”
束希拗不过,“他怎么就想到种菜了呢?”
秦妈也摸不着头脑,“兴许是报纸看多了,怕外面买的有毒?”
束希更要笑,“年纪轻轻这么爱命。”
秦妈不言语了,辞过束希去了厨房。
当束希洗漱穿戴装扮完毕踏出房门,浦钦沁还蹲在那双手托着腮帮。束希走过去问她:“在看什么呢?”
浦钦沁若有所思头没抬头,“蟑螂被杀虫剂喷过之后就四脚朝天了。”
束希往前面地上一看,果真有只蟑螂躺在那,没动,微风一吹,四只脚又开始舞动。
浦钦沁又说,“一早上我都在研究这个,被杀虫剂喷过,它就开始乱窜,脚不平衡就翻个了,好几只都是这样。”
束希问,“有很多蟑螂?还白天出来!”这种事怎会允许出现?
浦钦沁以为她怕,安慰她,“别怕,我们那边暂时没有,已经叫了灭虫公司的人了,下午就到。秋阿姨昨晚喷了一次,应该搅到它们了,所以白天就出来了。”
这种无声滋养的生物,极其难灭。
浦钦沁这时抬头看了束希一眼,问:“你要出去?”
束希答,“不出去。”
浦钦沁起了身,认真地看她,说:“昨天晚上的你很美,今天的你很漂亮。”
束希倒是怔了一下。
“听起来像双面娇娃呢,”束希打趣她,忽然带开话题,“你们兄妹俩是属‘土’的吗,一个对着地上的虫子发呆,一个摧花破土,怎么这么有精神?”
浦钦沁嘿嘿直笑,“我哥现在一点也不好玩,自己干自己的,连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以前都会陪我玩的。”
“你们没有心电感应?”
“会有啊,特殊情况下会有,日常行为不会的。”
应该是有的吧,束希瞧见浦钦沁脸色黯淡了下来。
“我先回屋了。”束希回去开了笔记本,怔怔地看着,屏幕清明,连张背景都没有,挑挑拣拣后也没找到张适合的,最后作罢。
又开了邮箱,看见了眼发件人便留下,其它的垃圾全部清除倒空。
邮件是施娴一发来的,束希好奇。
点开一看竟不是往常的日常群发节日祝词,纵然没有电话联系,施娴一还是会发些积极向上励志邮件,没间断过。
细细看起邮件来,看完觉得好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施娴一说,她与谢勤分手了,分得干脆,原因也写得详尽。
谢勤亲口说只负责养她,供应吃住,带她出游,其它什么都不会给,承诺供到终老。施娴一忍不住笑骂他,养亲妈才是这样养呢。结果,谢勤当时没发作,第二天就没了人影。接了一通电话,说跟她没劲了,不用再找他,也别想从他手里得到什么。
施娴一满满的一封幽怨邮件看得束希心花怒放。这明明是恋爱男女玩的伎俩,你报我怨,再找旁人诉苦衷肠。
施娴一的确是这种小女人——可爱娇性,这不是谢勤当初喜欢的吗?
但谢勤未必是施娴一说的那样的人——无聊低贱。
矛盾呢。
束希不明白施娴一为何会发给她这样的邮件。
怎么回?指尖敲打桌面,清脆有声,散热器发出蜂鸣般的响声,不是仿生学设计的吗,怎么会有这般响动?
侧头看了看窗外,工人依旧在忙碌,浦苇撩拨头发的姿态真是好看。
回头敲上字。
就当恋爱失败了一回。
几乎没回过她的邮件,这次回过去的也才这几字,不知人家会如何作想。
真替她可惜,当初谈的本就是买卖,既然谢勤承诺供养到老,何不给自己要份保险——真的养老保险,当亲妈养有什么不好。
怕是没那个手段,还惹自己不痛快了一回。
莫不是给了真感情?
施娴一她,不可能。
不想再多想,直接发了过去。
合拢笔记本,下到客厅,浦钦沁已经坐在那抱着笔记本,走近一看,是在看动画片。
浦钦沁见她过来身子挪了挪,屏幕转过来一点给她:“这个很好看呢,我已经第四次看了。”
“我没看动画片的智商,”束希说,突然觉得这话不妥于是补充道,“日本动漫把人性挖掘得太彻底,我有些看不懂。”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所以每看一遍都有收获。”
束希坐了下来,说,“你真厉害,一部可以看那么多次,当初我学日语的时候只看一次就够了,再多看一遍就有想吐的感觉。”
浦钦沁说,“你才厉害呢,对着动漫学日语,我到现在所有的外国语基础为零,也就好学的那个英语马马虎虎。其实我不敢告诉你,我是留美学生呢。”
两人看了一会儿,浦钦沁按了暂停,把笔记本扔在一边,顺手拿起手边的搞件对束希说:“帮我看看,它们的色块怎么搭比较好看。”
束希瞧了一眼,稿上是服装设计草稿,她喃喃问,“儿童服装设计师?”
浦钦沁答:“没有啦,业余的,修了几年服装设计。我比较喜欢小孩子,所以心血来潮时会做上几件。”
束希认真看了看,点了色板上的两种颜色告诉浦钦沁,浦钦沁也是赞同,束希又笑说,“你哥说你有选择综合症,真没错,堂堂设计师这小问题都拿不定主意。”
“哪里哟,”浦钦沁抗议,“我只是征求大众的意见,大家喜欢才好呢。我哥那人就是主意太单调才不好玩的,现在我二哥也是,两个人越来越像了,老说我没长大。”
束希只是笑。浦钦沁突然变得异常兴奋,“我大哥说要让我的设计投入到生产线,让全国的小朋友都可以穿上我设计的衣服,我好高兴!”
束希道:“有哥哥真好。”
“那是。”浦钦沁一脸幸福的表情,“我希望我有一个疼我的哥哥和一个粘我的弟弟,可惜,我只比我二哥晚出生了两分钟就成了最小的妹妹,这是我人生最大的瑕疵呢。”
“是你太幸福了。”束希说。浦钦沁猛点头,“我就是有点不知足。”
明明是抱怨,竟没有一丝违和感,这不是炫耀,是真实的表达。
束希失神暗叹。
浦钦沁又把稿纸推给她问:“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怎么会不好看。”声音悠远,仿佛有一点点悲伤。
“对哦,我也觉得好看,小Nancy一直是穿我亲手做的衣服。 ”
“Nancy?”
浦钦沁觉察自己说漏了嘴,猛抬头看着束希,解释道:“小Nancy是我以前一个非常喜欢非常喜欢男生的女儿,爱屋及乌,所以就也非常非常喜欢他的女儿。”
束希打量她,“你人真好。”
浦钦沁吐吐舌头,“做不成情人,可以当朋友的嘛。”
束希对她笑,“你人真的真的很好。”
浦钦沁哈哈大笑,“我就是这样啦。”
“小Nancy几岁了?”
“五岁。”
“那你喜欢了那个男生很多很多年。”
“嗯,从小就喜欢,以后还会一直喜欢的。”
“真长情,不,应该是钟情。”
“嘿嘿。”
做不成情人,可以当朋友,多美丽的延续呵。束希自问,我能做到吗?好像是做不到的。
浦钦沁止了笑声,认真地问,“束希,你喜欢小孩子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身体一僵,她说,“不知道。”她想说不喜欢,她怕说自己不喜欢,更怕自己说喜欢,这个问题从来没有想过。
“赶快跟我大哥生个小Baby,最好是个小王子,那我就不用单单做公主裙,还可以做王子服。”浦钦沁说得轻松,也真的很渴望。
束希撇开脸说,“顺其自然吧。”
浦钦沁对这个问题锲而不舍,一直在说,关于怎么俘虏浦钦爵的心,束希耳朵嗡嗡地响,她没听清楚。
那个心似海的男人,心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