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成说(1 / 1)
合欢、增成、安处、常宁四殿,乃是未央宫最为著名、亦是最为华丽的宫殿,其中,尤以合欢殿为最上。
步行未几,毓娈一行便来到了合欢殿。虽然时值中秋,但庭中花木繁茂,好鸟嘤嘤,侧耳细听,似有泠泠水声。最为光华夺目的,莫过于院子里的那几棵高大的合欢树,碧叶纤细,条条互掩,红花簇簇,仿若孔雀的羽毛。毓娈瞧着那合欢花,宛如自己平日里戴的绒球一般,美得有些不真实。
一旁的教引嬷嬷笑道:“夫人有所不知,这合欢花的叶子,日落而合,日出而开,仿佛有灵性一般呢!”
“哦?真有此事,倒是奇了。”毓娈头一次听说这样的植物,饶有兴趣。教引嬷嬷继续介绍道:“合欢花不仅是貌美,可供观赏,而且还可做药用,安神止郁,活血镇痛。”
落霞在旁笑着打趣:“照嬷嬷这么说,我们家小姐住在这合欢殿,可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呢!”
“那可不!”嬷嬷顺势笑着阿谀,“若不是前世有福,今生怎么能被皇上看中,获得如此殊宠?让奴婢带娘娘去沐浴更衣罢,想来今晚,定是娘娘您侍寝了,明日一册封,您便是真正的娘娘了!”
众人簇拥着毓娈,向寝殿行去。欢乐的气氛中,依然掩饰不了毓娈心底的那一丝失落。她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
可惜,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晚膳之后不多时,便有内侍来报,说皇上已经从未央宫动身,请毓娈预备着接驾。
一时之间,合欢殿的众人都慌了手脚,忙着预备东西。毓娈没由来地,也跟着慌,她到底慌什么呢?既然决定留在宫里,就应该做好了准备,可临到头,她仍是慌。
“皇上驾到——”
看见刘骜笑吟吟地走进来,毓娈反倒镇定了许多,微微屈膝,行了万福礼。刘骜双手将她托起,一并向内室行去。鸣鼓落霞等人,便放下垂帐,掩了宫门,退了出去。
刘骜盯着脸色酡红的毓娈,自己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毓娈不知何故,问他原因,他只说:“路上想了许多话要跟你说,见了你,竟一句也想不起来。”
“既然不知说什么,不如我们喝点酒吧。”毓娈狡黠一笑,唤门外的落霞端酒进来。
刘骜见她兴致极好,也忍不住笑了:“见了你许多次,今日,你才算真正高兴。”
落霞端了酒壶酒杯等物,一并将托盘放在外间,自又掩门出去了。毓娈拨开重重垂地的纱帐去端酒,刘骜从后面瞧她,石榴红的裙幅迤逦,身姿极美。端进托盘,毓娈复又为两人斟酒,刘骜举起杯看着她,红烛荧荧,真正人比花娇。
毓娈一笑,艳若三春桃花,正要一饮而尽,刘骜拦住她,低语:“这一杯,该是交杯酒。”
交杯酒这三个字,令毓娈面色更红了,灼灼欲滴。两人挽住胳臂,略一交错,便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谁知毓娈竟又连饮两杯,刘骜见她面色微醺,笑嘻嘻地看着他,不由道:“今儿是好日子,可你也不能喝这么多。”
“我高兴,多喝几杯怕什么。”毓娈又要倒上,刘骜忙制止了他,只听毓娈又低语,“我若是不喝酒,便没有那么多勇气,留在宫里了。”
半醉微醺的美人最是令人心旌荡漾,刘骜一时血气上脑,便一把横抱起毓娈。毓娈也不挣扎,两只藕臂缠在他脖子上,娇声问道:“骜郎,我听嬷嬷说,嫔妃侍寝都要到交泰殿去,为什么她们去得,偏我去不得?”
一句“骜郎”,几乎让刘骜心都酥了。在毓娈心里,自己不是任何人的皇上,只是她的郎君。刘骜顺势在她樱唇上一吻,笑答:“因为,在我心里,你和她们不一样。”
毓娈醉了似的,笑嘻嘻地将脸埋进刘骜怀里,宛如小猫一般蹭来蹭去,呓语道:“那我要永远和她们不一样。”
“会的,永远不一样。”
听刘骜嘴上这样说着,毓娈脑子糊涂了,心里却在想,永远又有多远呢?身上却无半分力气,手中一松,酒杯便掉落在绣海棠花的丝绒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响声,只是杯中剩下的酒,静静地洇湿了地毯。
一轮下弦月挂在枝头,天还未亮,唯有宫灯长明。刘骜嘴角含着笑,肩舆从合欢殿行去未央宫,准备上早朝,却被疾步跑来的鸣鼓拦住了去路。
“禀皇上,您快去披香殿瞧瞧吧,幽兰夫人似乎是中了毒,此时已昏迷不醒了!”
刘骜一惊,远望合欢殿方向,叹道:“去披香殿。”
雯楚宫中已是乱作一团,许娥、魏昭仪等嫔妃坐在前殿,俪昭仪却寸步不离地守着。自从晚膳食了御膳房送来的杏仁酥,后半夜雯楚便呕吐不止,腹痛难忍。御医诊了脉后禀告,竟是中毒的症状。
“这宫中是越来越没体统了,怎的三番几次出这样的事!”魏昭仪冷道。
许娥瞥了她一眼,只叹口气,没言语。
门外有内侍朗声道:“皇上驾到——”
众嫔妃起身行礼,刘骜示意御医上前,怒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就中毒了?”
御医不敢隐瞒,忙禀道:“皇上有所不知,这杏仁酥里掺了微量的柳叶桃粉,好在夫人只食了一点,又服了许多茶水,宫人们又通报及时,施针后应无大碍,只是……这脾胃损伤实在严重,头部也损伤厉害,可能要昏睡数日。何时能醒,就看夫人的造化了……”
刘骜刚刚临幸了毓娈,对于雯楚,心中难免感到愧疚,便拍案道:“一定要彻查此事!皇后,这次宁要错杀三千,也决不能放过一个!”
“臣妾遵旨。”许娥忙应。
刘骜又进到寝殿,御医刚施完针,只有俪昭仪暗自垂泪,见刘骜进来,便行了常礼,哭道:“皇上,卫妹妹她……”
“朕知道,你先下去吧。”刘骜摆手。
俪昭仪少不得依言退下,刘骜坐在床沿,望着雯楚因痛苦而皱着的脸庞,也十分心痛。她梦中呓语,声音极小,刘骜俯身听她的梦话,却是不断念着“殿下”。
殿下?刘骜皱眉,如果是喊自己,应当是“陛下”才对,莫非是指他登基前做太子之时?雯楚梦中痛苦地呻吟,有汗水从鬓边淌下。刘骜抽出她枕畔的丝帕,却抖出一沓信。
刘骜正要翻看,这时御医却默默走了进来,跪道:“启禀皇上,刚才人多口杂,微臣不知当讲不当讲,故而留下请示皇上。”
“又怎么了?”刘骜不耐烦地问。
“回皇上,婕妤娘娘已有一个月的身孕,只是中毒颇深,不知胎儿能否保得住。”
刹那间,似乎一切都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