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疑是故人来(1 / 1)
在这样一番不靠谱的对话过后,我和赤言的谈话终于迈上了正轨。我这才得知,待他从冥府回来之后,听得我被天君叫去问话,便立马赶去了前庭,只不过那时我已从南天门下界,赤言只遇见了打算将思曼送去西天超度的之衍,他见着那怨灵的模样分外眼熟,想起曾在司命府的后花园中见到我与此怨灵在一处,觉得可能与此事有几分干系,便从之衍那里将思曼要了来,匆匆赶来凡界寻我。
我没有问赤言去冥府做了些什么,知道了些什么,总归他不提,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我没必要自找难堪。
用赤言的话说,此番时光逆流与思曼有脱不开的联系,唯有顺着历史轨迹让事情按部就班的发展,找到与原来史实不相符的症结,再下手便可。
所以,今夜的封后大典,定是需要照常举行的。然而思曼灵魂在之衍手下重伤而昏迷,即便赤言出手为她调养,也唯有再过一个时辰才能转醒,所以只好让我先伪装思曼的模样进宫,使封后大典不致取消,待思曼醒来,再将我替出来。
我看着赤言说话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安下几分心来。他这个人,虽则有时做事张扬了些,但往往还是靠谱的。他虽不是一个内敛稳重,凡事谋于胸而不动声色之人,可只要他说能完成的事情,他便能完成,而且定是比旁人出色许多的完成。
天色渐渐暗了几分,赤言抬眼看了眼天色,径自的从榻上爬起来,施了个咒将思曼的魂魄从玻璃罩子中放出来,他左右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渐渐地,那单薄的白色魂魄便一点点的有了颜色,慢慢形成了一个躺在榻上的血肉之躯。
赤言转了个身,踱到黑楠木衣柜处,打开柜门,挑了半晌,扔出一件绯红色轻纱长裙来,我看着他道,“思曼生前爱穿明黄色——”
话音还未落,就被赤言打断了,“谁说是给她穿的,晚上带你去芙蓉楼吃东西,你穿的太寒碜丢我的人——”
我:“……”
我和赤言隐身藏在殿内,看着思曼转醒,看到华云展来看她,问她失踪这些时日去了哪里,思曼不愧是专业细作出身,眼神一转之间一个祭天路上被不明人士劫持的故事顺理成章的从她口中讲出,其中逻辑丝丝入扣,滴水不漏。
华云展对失而复得的爱妃又是激动,又是心疼,下旨彻查此案,然后派宫娥来为思曼梳洗,准备晚上的封后大典。
见这一切都尘埃落定,赤言才点点头,冲我道,“果然留着真正的思曼来应付华云展是明智的,若不然,以你的智商,恐怕又要让我将你当牵线木偶摆弄了——”
我:“……”
我万分不忿的翻了他个白眼,“其实以我的智商,也是可以当细作的——”
“哦?”赤言细眉一挑,“你若当细作,肯定也是个笨手笨脚的细作,老早就被发现了。若想成功,唯有对家见你笨的可爱,不忍心拆穿你罢了,说到底,还是得用美人计——”
“你……”我咬咬牙,到了凡界之后,那些在九重天上不容易想起的凡界的过往总是一幕幕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中回荡,挥之不去。他此语正好说在了我的痛处,我一时心中百感交集,有些气恼。没心思与他斗嘴,便自顾自的抬腿便往前走,身后听得赤言“书孟书孟”的唤了好几声,也不想理他,脚下步子并没有停。
再穿过梅园时,突然觉得脚下步子顿住了,想必是赤言又使了个定身咒于我。他三两步追上前来,显得有些拘谨,带着三分小心的问道,“怎地生气了,平时常这样说你,你也就咬我两口,没见过动这般大的火气——”
我不看他,不说话,将头侧向一边去。
赤言再绕到我的另一侧,见我真是有些生气,便搓了搓手,紧张的道,“其实你不知道,男人有时更喜欢女人做不成事情的样子,你看人萧夜和明敏智商也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不也好好做了夫妻——”
我再将头偏向另一边,依旧是不看他。
赤言再绕了半圈到我眼前,颇有些无奈赔礼道,“我收回方那句话,其实书孟你还是挺聪明的,方才都是斗嘴罢了,你莫当真——”
见我依旧不语,他袖子一挥,身上的红衣又变成了白衣,故作深沉思考状,“其实我又想了想,穿白衣好似更合适一些——”
看着赤言这般赔小心,又讨好我的模样,当真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即便刚刚心中有些气恼,也觉得其实与他无太大关系,是自己小心眼了。
见我终于有了笑意,赤言舒了口气,解了我的定身咒,脚下幻出一朵祥云,颇有些纨绔公子气的合上手中折扇,做了个请的动作,仿若戏台上才子佳人初相遇,翩翩有礼道拱手作揖道了一句,“冬风凉,梅花盛,此等佳境觅得如此佳人,幸也幸也;佳人如斯,不知可否赏脸移步,共品晚席?”
我被他逗笑,无可奈何摇摇头,“演技真好,真是败给你了——”
为了吃一碗面,不惜腾云横跨了一个国家从华夏至墨泽,这样的事情,恐也唯有赤言这样讲究的人能做出来了。
待我俩从云头上落下时,天已经显得有些黑了。芙蓉楼的门口侯位的食客排了两个街区远,我拽拽赤言的衣角,努努嘴,“这么多人,你说怎么办?”
赤言不以为意的抬腿便迈进了店中,我正担心他因着插队被人打,然而之见店主低头哈腰,客客气气道,“王爷您来了,二楼的雅间还给您备着呢——”
赤言点头,手中折扇轻挥了两挥,气度非凡的回头看我一眼,我屁颠屁颠跟上去,恩,怎地把他会障眼法这一遭给忘了。
小厮带着我和赤言至二楼一个靠窗的雅座,窗外正好对着一汪不大不小的池塘,冬日里铺了一层厚厚的雪,不见莲花冒头。月上树梢,忽而一瞬之间莲花便冒雪而出,六角的白莲开得圣洁。
清风一过,幽幽莲花香气便逸散到鼻息之中。
院内花朵依次绽放,池边一排紫藤花架,紫花昭昭迎风而舞;花架下一丛芍药,开得热烈,芍药花间,还零星的点缀着五颜六色不知名的小花,倒也算的上是冬日里百花争艳了。
赤言修长的指节优雅的在折扇上敲了两敲,嘴边浮现出一抹不明所以的笑意,“这风花雪月俱全,倒不失为个谈情的好景致——”
我看着他嘴边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凤目狭长,幽深的瞳孔里映着我的面容。
月光洒在赤言的白衣上,似是渡了一层银光。小厮奉上两碗桂花面,他白玉般的指节拿起筷子,将他碗中的牛肉挑在我的碗里,再将碗推至我的面前,从容道,“这家的桂花面就连胤川那样挑剔的人也赞不绝口,你尝尝如何——”
我拿起筷子加了一口,醇厚的肉香浸在辣汁之中,偏偏入口后又带些桂花的余香环绕,味美无法言传。
我抬眼刚想称赞这肉香,见他眼中含笑的望着我,手中碧青折扇轻摇,白衣胜雪,发黑如墨,整个人坐在我面前,就好似一副泼墨山水画,写意而优雅。我的筷子突然僵在半空,心跳莫名乱了一拍。
打击一个吃货的斗志的最好的办法,便是带她去吃一顿连她都心悦诚服无法反驳的美食。尤其赤言选的这吃食,环境和味道都是一等一的好,我着实败得心服口服。
“依依,你最喜欢看花开,你看现在冬日里百花盛开都只为你,你可喜欢?”
耳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我手中的筷子顿了一顿,顺着窗外看去,因为离得远,只能看到个轮廓,眉眼看的不甚清晰。只见一个男子扶着一个虚弱的女子坐在院中池边的石椅上,那女子面露病容,面色惨白,照我的经验看,应该活不过此寒冬。
我抬眼看了看赤言的神情,只见他也看着窗外,手中的折扇若有若无的扇着,似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一出大戏。
此刻,在华夏的城楼上,应是思曼与华云展并立,华云展轻握她的手,温柔道,“朕今年祭天时曾偷偷向天帝许愿道,希望能于皇后登基之时令百花齐放,搏美人一笑,如今看来天下百花盛开都只为你,不知皇后可否欢喜——”的光景,无独有偶,在墨泽这芙蓉楼里,也有一句“百花盛开都只为你”,这男人用来哄姑娘的情话,看来是通用的竟不分国界。
我突然想到,可以用这事挤兑赤言一下,好找回我刚刚在吃货一事上失掉的面子。
我用肘撞了赤言一下,“怎的现在人间的情话都说得如此没有创意,这是不是你的失职?”
赤言的折扇在我头顶一敲,“我是司礼乐教化的神,又不是司情司爱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服的反驳道,“正是因为教化不到才会说出来的情话都一样啊——”
赤言继续嫌弃的道,“司文礼那是白泽的分内事,跟我也没有关系——”
我被他噎了一句,只好回瞪他一眼,“那要你何用?”
赤言闲闲的摇摇折扇,又闲闲的笑笑,“情操,情□□懂吗?”说罢侧目看我一眼,叹口气,“想必你也不懂——”继而摆出一副耐心教导的姿态,“能有在花开之时带心爱女子赏花说情话的觉悟,这就是情操!这才是我的分内事——由此看来,我的神位,司的还是颇有成效的。”
我:“……”想打击一下身边这个人的自信心怎么就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