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1）
静雯提起胆子慢慢抬起头来，小心地问道：“夫人的意思是，让她去跟舒墨音争宠？”
王梅雁稍稍回过神来，扫了静雯一眼，那对美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哀伤，但那哀伤如同寒霜见到冰雪一般，一闪即逝，她轻叹一声，行至桌旁坐下，道：“那个丫头是谁送进紫易台里去的？”
静雯低下头想了想，恍然大悟：“是二夫人送进去的？”
“是了。”王梅雁点点头，啜了口热茶，叹道：“如今徐府的夫人就剩下我和她还有冷婉言了，五夫人是个不管事的主，单凭舒墨音一个人是变不成什么把戏的，若她想在徐府巩固自己的地位，那么在老爷身边就要有个能说贴己话的可心人。虽说老爷钟爱于她，但人啊，总也有年老色衰的一天，算算她的岁数，也已经有二十五六了，哪比得过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哟。”
静雯跪着上前，轻轻捶着王梅雁的大腿，低眉颌首，柔声道：“夫人，那您该怎么办？”
王梅雁淡笑，轻轻放下细瓷茶杯，然后起身撩起如纱一般轻柔的窗帘，望着银月下的满园春色，春风沐过竹林，晃动着上前青翠欲滴的竹叶。
“那就给老爷唱一出好戏。”良久，她慢慢转身，噙着笑意望向静雯。
静雯会意，淡笑地福了一福。
1912年农历三月十五，这一天是财神爷赵公明的寿辰，做生意的人大多都会拜祭这一天，乞求财神爷赐福。徐云郎刚从商行回来的时候，便径直入了王梅雁那里。按照惯例，每月的初一十五，徐云郎都要到朝华堂去陪王梅雁用膳的。
王梅雁早早地便就准备了满桌子的好菜，徐云郎用丫鬟们端来的清水净手，然后接过王梅雁递来的刺绣丝棉绢子拭手，嘴角含笑，道：“夫人有心了。”
王梅雁淡笑着扶他坐了下来，仔细地替他斟了杯红酒，道：“这洋酒是前些年青阳从西洋回来的时候带来送我的，我一直没舍得启开，今日启开，恭喜老爷又收了一房妹妹。”
“锡麻香鳝，清宫屉排骨，南乳松鼠鱼，燕窝金银鸭子汤，都是你小厨房的拿手好菜啊。”徐云郎望着满桌子的美味菜肴，微微一笑：“听说是从宫里来的师傅，做工如此精细。”
“老爷若是喜欢，便就常来坐坐，妾身自知已经年老，是远不及那些小妮子貌美如花了，也只有用这些美味佳肴，兴许还能博老爷一笑呢。”王梅雁淡笑，虽说已经年逾五十五，但依然风韵犹存，这半老徐娘的模样，倒是令人瞧不出她的真实年纪。
“你虽说自己年老，但这爱吃醋的模样，还是和当年没什么变化。”徐云郎忍俊不禁，道：“你我十七岁便就成了亲，虽说这些年头你尚无所出，但在我心里，你仍旧是我的妻子。”
“有老爷这句话，妾身就是死也甘心。”王梅雁一脸感动，神情微微浮动了下：“便是因为妾身尚无所出，才任老爷娶了那几房姨太太，只是这些年啊，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
“你的宽容大度我是知道的，三个女人便是一台戏，她们彼此之间的争斗，我也不是不知道，但我不忍苛责，她们之所以这样，多半是对我有情，只是还需你多多调停。”徐云郎点头轻叹，道。
王梅雁笑着给他盛了碗燕窝金银鸭子汤，轻放在他的面前，道：“作为你的妻子，需要做的不就是这些吗？昨晚收了锦绣姑娘，今早也没指她去哪，妾身便就自作主张，叫人腾出了宁雨轩出来。这屋原是襄娘住过的，收拾也是妥当，住在那里便是合适不过的了。”
徐云郎的手轻轻覆住王梅雁的手，淡笑：“有梅雁在，我也可安心不少啊。”
王梅雁低头含笑，美丽的眸子愈发地深邃。
徐福低头进来，躬身道：“老爷，您下午说要去锦绣姑娘那儿，如今可还去麽？我也好叫姑娘准备。”
徐云郎轻轻摆手，头也不回地道：“不必了，今晚我便宿在大夫人这里了。你去宁雨轩知会一声，让她趁早歇息吧。”
“是——”
徐福躬身，恭敬地退了出去。
第一百零八回 宁雨锦绣
三月宁雨轩的梨花开得最盛，远然望去，成片成片的梨花如同腊雪一般洁白，伴随着阵阵清香，甚是清丽。宁雨轩一切的陈设依旧，庭院里的几棵梧桐树长得愈发地茂盛，几近掩蔽了整个庭院，日光透过枝桠落在小径上的鹅卵石上，如同繁星一般。
通过院门，入眼的便是梧桐树的树荫底下，一条铺着鹅卵石径道通往宁雨轩的长廊，虽说日光不大，但由于天气逐渐转热，这样的环境倒也是不错。
锦绣急忙出门迎迓，朝舒墨音行了个大礼，恭谨道：“夫人安好。”
墨音淡笑，知她是个遵规矩的，便就叫沉香上前扶起锦绣，道：“你如今已经是个主子了，再对我行这样的大礼，岂不是要折我的寿？”
“妾身不敢。”锦绣穿着一件浅绿刺绣丝绸旗袍，头戴金丝翡翠步摇，看上去显得贵气极了，她妆容得宜，回头眉头微蹙：“夫人来了也不通传一声，怎么做事的？”
几个丫鬟奴才吓得跪地，不敢出声。
舒墨音微笑，拍拍她的手背：“是我不让她们通传的，想说你昨夜侍寝，今日便可能睡得晚些，故此不忍吵你。”
锦绣微笑，扶着舒墨音朝里间走去：“幸亏姐姐话语护着你等，都滚下去吧，小心伺候着。”
丫头奴才们唯唯诺诺，均低头躬身，退了出去。
推开宁雨轩的大门，墨音感到自己的心略微停了半拍，当年，她便就是在此处毒死黄天恩的，那一天的日头也似今日这般大，静静地透过纸窗斜照进来，她沉重地垂下眼睑，心下无限哀伤，他为自己付诸一切，到头来，却也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夫人，请上座。”沉香见墨音出神，躬身在一旁扶住了她，轻声提醒道。
舒墨音稍稍回过神来，徐步走上宁雨轩的主位，坐了下来。
宁雨轩一切没变，墨音低眉，只是里面的人变了，而自己也老了。
“听说夫人初进府之时曾住过宁雨轩，想是触景生情了吧。”锦绣笑着递来一杯清茶，道：“这茶叫雪顶含翠，十分清新冷冽，夫人尝尝？”
“你如今新宠在身，原是要另辟一间屋子给你居住的，不承想，竟然委身在此，实在是委屈了。”墨音啜了一口，确实十分清新。这茶原产极北苦寒之地，一年下来不到十斤，再加上从天山运回来的积雪泡茶，加了一份冷冽的清新感，这茶原是不贵，贵就贵在这单单运回来的费用就是一笔不菲的费用了。
锦绣摇摇头，恬静的脸上有抹羞涩的笑容：“妾身能住在夫人曾住过的房间里，倍感荣幸，岂有委屈一说，这岂不是折煞了奴婢。”
“你有此心，便是很好的了。”舒墨音点点头，放下茶杯，挑眉看她，问道：“你可知道大夫人为何让你住在宁雨轩？”
锦绣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我与她本就是分庭抗礼的，素来不和。她如今将你分配在宁雨轩之中，定肯定知道你是我的人了，这徐府人也就不多，五夫人经常闭门在静心堂中，甚少出来，大夫人既然知道你是我的人，也断断容不下你，可你......”舒墨音掩唇淡笑，眼角轻轻扫过锦绣的身上。
锦绣吓得慌忙跪地，谦卑道：“奴婢本是夫人提携，才能有今日的地位，故此奴婢不敢忘本，还望夫人多疼爱疼爱奴婢。”
“行了行了，你我姐妹，还说这些作甚。”墨音大喜，使个眼色让沉香亲自下阶去扶起锦绣，她高居主位，朝着锦绣伸出了自己的手，锦绣会意，步上三俩台阶，轻轻搭上墨音的手，一脸含蓄。
舒墨音淡笑着替她绾了绾鬓角的头发，看着她年轻而又美丽的面孔，眼角噙着笑意：“沉香，在我的梳妆台上有一盒从西洋进口来的画眉膏，我瞧着倒是比咱们自己的螺黛画的好看，你且去取来赠给锦绣妹妹，她原是年轻，还需要多多打扮。”
沉香微笑，轻轻一福，回了句：“是——”
“你我姐妹，况你还年轻这服侍老爷的事，还需要多尽点心才是。”舒墨音拉她坐在自己身边，凝着她如水的漆黑眸子，语调和缓：“有一瓶从西洋进口而来的香水，放在我那好久了，我也舍不得用，今日便一并送你了，愿你记住我的好，记住咱们的姐妹情。”
锦绣羞红着脸，轻轻点头。
三月末的徐府花园，绿草茵茵，百花齐放，紫藤萝慢慢爬上了红墙碧瓦，舒墨音穿着一件绛红色仿汉式的古袍，大红色的裙摆拖地，半露酥胸，颈项的肌肤如同白雪，如同三月里宁雨轩后面的梨花。她的黑发如瀑，柔顺地散在身后，只用一支鎏金孔雀步摇作为装饰，远远望去，宛若古时妃子漫步在后花园之后，又宛如画中仙一般。
“夫人何必去提醒锦绣夫人，她原是我们提携上去的，必然也是为我们所用。”沉香扶着墨音，跟着她安静地走着。
“身份不同，心境自然也就不一样了，涟漪便是一个很好的前车之鉴。我若是不提醒她，如今这徐府就剩下我一个人能容得下她了，她指不定又会在背后搞什么鬼，若是她能明白，这徐府除了我，谁也容不下她，她自然便会依附于我，真正为我所用。”舒墨音含笑，望着石桥之下的锦鲤游荡在荷叶间，面容淡静，却多了一份冷冽与决绝。
“夫人变了，变得更加成熟，也更加会使用心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