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1)
沉香淡笑,柔声道。
舒墨音望着池中自己的倒影,苦笑一声:“整日身处其中,谁能不变?我若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恐怕早已死在那群女人的手中了。行了,沉香,我有些乏了,咱们回去吧。”
“是——”
沉香点头,扶着她往湖雁堂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零九回 鹅梨迷香
夜里,宁雨轩的夜是香味浓烈的。徐云郎进了门便感到一阵燥热,徐步上前轻轻搂住锦绣,弯身细闻了下,赞道:“好香啊。”
锦绣低头含笑,脸色微红,这种羞涩不已的神情,早已让徐云郎神魂颠倒。
此后接连几天,徐云郎便就一直赖在宁雨轩中不走,时常在院中歌舞升平,尽情众乐。这一日天气微微转热,锦绣便趁徐云郎睡着的时候,抽了个空到湖雁堂瞧瞧。她穿着淡紫色汉式里子,外披一件浅米色亚麻刺绣外罩,穿着绛红色长裙,一双丝棉绣花布鞋,面红红润,头发用一条绛红丝带简单地扎着,她搭着替身侍婢丽儿的手,疾色匆匆地进了湖雁堂的门。
取暖的火炉和软垫子已经都收了起来,舒墨音坐在暖阁中,侧身插花,满室充满清甜的百合香,风扇在屋顶无声地摇转着,纸窗是推开的,习习凉风从外面吹进,带来一股初夏的气息。
锦绣悄然走进,轻轻朝舒墨音行了一礼,道:“姐姐没午睡?”
舒墨音回过头里,瞧了她一眼,继续安静地插花,道:“年纪大了,每次午睡起来都比没睡更累,乏得很,倒不如别睡。你呢,老爷此刻不是在你院里吗?怎的有空到我这来走走?”
锦绣立在一旁,恭谨地柔声道:“最近老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净是待在宁雨轩不走,这都三两月了,前段时日几乎每夜都要,这段时间看他的精神头也不好了,要的次数便也就少了些。我瞧着不对劲,特来问问夫人。”
舒墨音将最后一朵百合插上,然后又仔细地喷了喷水,眼皮也没抬一下:“你是新人,老爷对你有极大的兴趣,这也不是难理解的事儿,他既然想要,你便就给。充其量,咱们做宠妾的,也只是他们男人泄欲的工具罢了。你若是拒绝,还得落个不贤淑的骂名。懂吗?”
“妾身明白。”锦绣淡笑,会意地点了点头。
舒墨音微笑,侧过身子看她:“对了,我给你的香水可有用吗?”
锦绣福了福,含笑:“老爷喜欢那个味道,我便经常用的。”
“喜欢你便用着,用完了便与我说一声,左右你是老爷心尖上的人,所有好的东西都紧着你用,再难得的东西,也是要想办法给你买的。”墨音啜了一口清茶,笑道。
锦绣脸泛红晕,行了一礼,道:“多谢姐姐疼爱。”
舒墨音望了眼窗外的天色,细数了下时间,起身捧起花瓶,淡笑:“算算时辰老爷也是要醒了的,这盆百合依兰便就赠给你了,也好为你的宁雨轩添点喜气。沉香,将鹅梨帐中香取来。”
沉香笑着答应,将一小盒香料取来递给墨音,墨音含笑接过香盒,递给锦绣:“这香原是古时的配方,味道甚是不错,清甜而又助眠,老爷连日来有些乏了,你可点点此香,可宁神静气。”
锦绣原是小门小户的姑娘,识不得什么鹅梨帐中香,只觉得这是些好东西,便都欣然地接受了,再说了,在锦绣看来,舒墨音若是要害自己,便是完全没有提携自己的必要。
锦绣走的时候,墨音凝视着她远去的,瘦小的背影,不由得一阵唏嘘。曾几何时,她也如同锦绣一般,任人鱼肉,令人宰割,从不疑心别人,别人给她的,她只道是别人的好心,也是因为如此,便才失去所有。
如今,她也为刀俎,他人为鱼肉了,她害怕现在的自己,害怕自己在某一个深夜的醒来,发现自己的双手,原是血淋淋地一片。
“夫人,依兰和鹅梨帐中香本是相克,有催情的作用,夫人这样做,岂不是太过冒险了?”沉香轻轻扶着墨音,柔声问道。
舒墨音略微回神,叹道:“如今老爷已经沉沦在宁雨轩中了,有没有鹅梨帐中香都没有紧要的了,况且我在依兰中加入百合,百合香味浓郁,定能盖过依兰花的香气,依兰花本是有毒的,但不浇水便不会散发毒素,你且去知会宁雨轩一声,花瓶虽美,鲜花也要顾及,让她给花喷点水吧。”
“夫人?”
“不要紧的,去吧。别忘了,鹅梨帐中香只是一个辅料,但真正催情的,便是那些香水了。对了,老爷近日虚不受补,从西洋有些进口的药丸子,你去取来给老爷用用,这些药丸子听说是十全大补,可提高老爷的体力。”
沉香会意,点头退了出去。
寂寥无人的湖雁堂大厅,华丽,冷清,她转身朝里间走去,空荡的厅堂里,只听得到她沉重的呼吸声,以及裙摆在地面的拖沓声。
是你逼我,是你们逼我,而我,不得不这样做。
第一百一十回 鬼魂冤事
初夏,湿热的风吹过才露尖尖角的新荷,几只蜻蜓盘旋着飞起,又静悄悄地落了下来。
徐府的后院如今是静悄悄的,只有海晏阁是喧闹的,众人淡笑着坐在戏台子前,谈笑风声,嗑瓜子,品香茗。每逢夏至的时候,徐府便会请外面的戏班子进府来唱上几出大戏,一是给徐府添点喜气,二是天气逐渐转热,众人也好在海晏阁中,吹着习习凉风,听着小曲,品着香茗。
王梅雁安静地坐在徐云郎身边,仔细地给他剥了点瓜子,放在了青玉小盘中。
“听说今天是北京来的福喜班,曾入宫去给老佛爷唱过几出戏的。”锦绣品了口香茗,淡笑着剥着一颗葡萄,赞道:“这曾给宫里唱过戏的,断然也是不差的。也不知道他们今天唱的是什么曲?”
舒墨音慢慢合上戏本,微微笑了下:“唱得乃是昆剧《金锁记》。”
锦绣微微挑眉:“这名字倒是别致,也不知道讲的是什么。”
徐依珊微笑,慵懒地靠在了太师椅上,扇着白玉扇子,道:“讲的是宋朝时期,一个后宫妃子为了陷害皇后,特地下毒毒死了当今太后。虽说是胡乱编造,却倒也是别致,有警世的作用,人啊,不能太贪心,否则迟早是会反噬的,大娘,您说是不是?”
王梅雁的背脊微微一紧,沉下脸色:“今日唱戏乃是大喜日子,唱这种东西作甚。既然大家都想听昆剧,倒不如听听《游园惊梦》吧。”
“小妮子发春有什么好看的,老爷,我瞧着依珊小姐讲的倒是精彩,倒不如就看这出吧。”锦绣轻轻搭上徐云郎的手臂,撒娇道:“梅雁姐姐若是想看《游园惊梦》,也可以待会再点嘛。”
徐云郎微笑:“好好好,那就先看这出《金锁记》吧。”
王梅雁横了锦绣一眼,皮笑肉不笑:“妹妹这才进府多久,便就可以支使我了,看来我这个大夫人的位置,得让人了呀。”
锦绣嘟着嘴,一脸委屈地望向徐云郎。
徐云郎一脸不耐烦:“小妮子爱取笑,你身为长辈,让让她又如何?别忘了你是大夫人,莫失了身份。”
王梅雁的笑意这才又浮动起来,低眉笑道:“是,妾身哪敢不遵。”
戏曲终于还是敲锣打鼓中开始了,果然环环后人心弦,令人叹服。
大红色幕布拉上的时候,徐依珊小声地啜泣着,徐云郎转身蹙眉,问道:“你哭什么?”
“戏里的林皇后真是太可怜了,明明被陷害,却是有苦难说,活生生被皇帝赐死了,顺带的,连东宫贵妃也拖累了。女儿只是有感而发,一时心伤罢了。”徐依珊掏出一条蜀锦刺绣绢子,轻轻拭泪,哽咽道。
徐云郎知她暗指什么,冷道:“当年姚蓉毒杀老太爷,这是证据确凿的事,你这意思是我冤了她?”
徐依珊慌忙上前跪了下来:“女儿不敢,只是母亲真的是被冤枉的,请父亲彻查当年的事。”
“够了——”徐云郎大怒,站了起来:“当年的事,我不想重提,再生风波,都退下吧。”
众人面面相觑,起身应了句,是,便就匆匆退下了。
夜幕降临,朝华堂的灯是晕黄的,王梅雁闭着眼坐在主位的贵妃榻上,大厅中是摔碎了的青瓷花瓶与各种名贵的古董。她的脸色是难看的,苍白的,纤长的手也是死死地握着椅把,她在克制自己,克制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生气。
只是,她做不到,她早应该想到,徐依珊这个蹄子,早晚是会替姚蓉报仇的,不难看出,她已经和舒墨音一个鼻孔出气了,她怪自己,怪自己为什么当初狠不下心来,顺道除了徐依珊,兴许,就不会有如今的麻烦了。
“静雯。”她颓然地睁开双眼,叹了口气,轻声唤道。
无人应她,整个朝华堂如同死地一般,寂静得令人感到可怖。
她站起身来,又叫了一声:“静雯——”
仍旧无人应她。
王梅雁开始焦急起来,她起身环顾四周,突然,一阵刺骨的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原就昏黄的灯火一下子灭了。王梅雁大惊失色,踉踉仓仓地朝门外跑来,却被满地的古董和瓷片绊倒了,重重地摔在了地面,她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一股温热的,粘稠的液体在她的手掌慢慢晕染开来,一股锥心的疼痛也慢慢散开,冲击着她的神经。
“大媳妇儿。”
一个凄厉幽冷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王梅雁的身体微微一颤,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