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1)
“够了,涟漪,你且先出去吧。”
舒墨音沉着脸色,神情冷傲。
涟漪淡笑,朝二人福了一福,转身离去。
俞馨像得了魔症一般,拉过被子盖住自己,显然已经吓傻了。兴许在俞馨看来,清王朝的覆灭是不可能的事,可她偏偏遇见了,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候遇见的,双重打击下,神智竟有些不清楚了。
“不会的,清王朝怎么可能会覆灭?不会的,不会——”
她凄厉地尖叫着,推开墨音便赤脚朝门外奔去。
舒墨音大惊失色,慌忙招手:“快拦住馨奶奶。”
丫鬟奴婢门慌忙起身,有的抱腿,有的抱脚,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又将她重新拉回床上。
“不会的,不会的,我阿玛不会死,清朝不会灭亡的,不会的,不会的。”
她的脸色由苍白又变得铁青,最后因为一口气没能顺上来,晕厥了过去。
“快叫大夫来——”
舒墨音大惊,紧握住俞馨的手,几近吼道。
第一百零六回 锦绣文华
俞馨就这样疯了。
徐府的人都说是因为失子过痛,这才疯了的。可舒墨音明白,若不是涟漪在她沉痛的时候道出了清朝的覆灭,兴许她便不会这样。涟漪着急,她不是不懂,甚至她也明白,此次俞馨的怪胎也与此女有关,但没有证据的时候,舒墨音明白,自己也是不能多言语一句的。
出过新年,为了迎接新气象,湖雁堂的家具大部分都是重新漆过的,舒墨音原是崇尚勤俭的,但仍旧拗不过徐云郎的坚持,湖雁堂大肆装修,粉刷墙壁的时候,特定用了花椒树的花朵磨成粉末,和泥涂成,初入湖雁堂的时候,一股淡雅的清香迎面扑来,这股椒房宠,这湖雁堂的奢靡,当然,也引来了徐家族亲的不满与声讨。
梨花木漆红贵妃榻铺着上等的云珠羊毛软垫子,这云珠羊毛本是取自羊胎里小羊的毛发,既干净又柔软,如同云朵一般,制成垫子后又在上面镶了八颗夜明珠,故此成为云珠,在夜晚降临的时候,就算不开灯,那八颗夜明珠也会放出淡蓝色的光芒,恍如仙境一般。
过了二月二,上海便一副如春的景色,徐府的后花园里,藤萝爬上了假山,长出嫩绿的芽儿,迎着春风轻轻摇曳,荷塘里的水都是换了的,锦鲤更是添了不少,外面虽说战乱一片,学生也是游街不断,但徐府里仍旧一片祥和,仿若与世隔绝一般。
几个丫鬟趁着东风放起纸鸢,奔跑,嬉闹,笑语传进了正在烟雨亭小憩的舒墨音耳里。由于初入春,天气虽说慢慢转暖,但多少还是有些寒的,舒墨音穿着一件米黄素雅锦绣旗袍,旗袍做工精细,上面手工刺绣着几片青翠的竹叶,十分淡雅,披着一件雪狐大氅,脚穿一双黑色低跟牛皮皮鞋,这皮鞋原是从德国进口,是一年前的款式了,由于这段时日战争绵延不断,进口的船便也就停了下来,故此没有最新的款式了。
沉香领着几个小丫鬟侯在亭外,一见墨音初醒,慌忙上前,躬身柔声问道:“夫人醒了?可是被那群小妮子吵醒的?待奴婢去赶走她们。”
舒墨音嘴角噙着笑意,轻轻摆手:“不妨,小妮子生**玩,由得她们去吧。难得春日时光静好,玩玩也是好的。”
沉香淡笑,道:“老爷传令了,让俞馨夫人搬去紫月別苑,指了两三个丫头前去伺候,日后便就再也听不到她的胡言乱语了。”
紫月別苑落于上海的郊外,甚至比辰凌峰还远,而且久未整修,怕也是残破不堪了。
舒墨音暗自叹了口气,难为她曾贵为格格,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你收拾些衣服给紫月別苑送去,再派个可靠的人前去伺候。虽说有两三个在那伺候着,但她终究是疯了的,分不清好坏,奴才们欺主也不是不可能。她搬去那儿也好,省得在这里面对这么多的是非。她原是心肠不坏,我能做的,便也只有这些了。”
沉香颌首,赞道:“夫人慈心,奴婢定办好此事。”
舒墨音微笑,望了眼远处嬉闹的丫鬟们,红唇噙着笑意:“老爷如今有几个侍妾?”
“五夫人终年身体不好,便不侍寝的,就您和大夫人两个。”沉香淡笑,眼角随着墨音望向远处的丫鬟。
“那个穿粉紫色的丫头倒是不错。”舒墨音透过白纱,淡笑了下:“模样清丽,虽说不是惊为天人,但却也耐看,仔细看的话,还有点琉璃的影子在里面。”
“哦,那个叫锦绣,今年才入府的,原先家里的人都死光了,无依无靠,我便向帐房说了声,买她进来给口饭吃。”沉香微微一笑,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舒墨音拨了拨杯盖,细瓷茶杯发出了清脆的碰触声,她轻轻啜口温热的清茶,笑道:“原是你买进来的?那便是她的造化来了。”
沉香微笑,扶着墨音站了起来,柔声问道:“夫人有意抬举她?”
舒墨音含着笑意凝着远处的锦绣,纤长的手指了指,道:“那就带来与我瞧瞧吧。”
春风拂着烟雨亭四周的白纱,墨音安坐在石椅上,凝视着跪在台阶下的锦绣,只见她穿着一件白色汉式里子,外罩一件粉紫色,穿着亚麻素白长裙,头发自然地盘起,别着一根素净的银白簪子,略施粉黛,模样清丽。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爱穿的便也是这等素净的衣裳。
“这天儿也不冷,怎的就颤着身子呢?”舒墨音忍俊不禁,看了眼一旁的沉香,道:“快些扶姑娘起来,要不然等经过的人瞧了,还以为我怎么苛责你了。”
沉香笑着点头,急忙步下台阶,躬身伸手,试图扶起锦绣。
锦绣大惊,慌忙伏地,颤着声音道:“奴婢不敢。奴婢原就敬仰夫人,如今见了真身,倒是紧张得失了态,还请夫人责罚!沉香姑姑于奴婢有恩,若不是沉香姑姑,奴婢兴许如今早已饿死街头了,怎敢让沉香姑姑扶奴婢起来,就让奴婢这样跪着吧,以仰视夫人天姿。”
舒墨音掩唇淡笑,亲自斟了杯热茶,笑道:“那就快些起来吧,你模样清秀乖巧,叫你一直跪着,我也是不忍,更何况是个重情重义的妮子,快来饮杯热茶吧。”
锦绣这才放了心来,急忙起身走进烟雨亭。
舒墨音淡笑:“近看了才知道也是美人胚子,坐下说话。”
锦绣恭谨地在墨音的对面坐了下来,颌首端起桌上的青瓷茶杯。
舒墨音瞧着她,突然伤从心中来,蹙眉道:“可怜啊,如今乱世,要不然在家指定也是父母亲的掌上明珠呢。”
“奴婢粗贱,父亲在奴婢生下那年便过世了。母亲含辛茹苦抚养奴婢长大,却不料前些日子竟也死了。奴婢无处可去,沉香姑姑瞧着奴婢饿晕街头,这才带了奴婢回来,给奴婢一口饭吃。所以奴婢这条命,是夫人与沉香姑姑给的。”这才刚刚说完,噙着的泪花便就落了下来。
舒墨音掏出绢子,轻轻拭泪,叹道:“这身世倒也是可怜。”
“奴婢该死,竟惹得夫人伤心了。”锦绣大惊失色,低头颌首,清雅的神情也多了份惶恐不安。
“行了行了,那就不说这些伤心的过往事了。”舒墨音噙了噙鼻子,笑道:“你适才说,你的这条命是我与沉香给的,如此说来,你愿意替我做事吗?”
锦绣点点头,低眉道:“愿为夫人肝脑涂地。”
“呵呵,那倒不必了。”舒墨音掩唇淡笑,眼角噙着笑意,凝视着她清秀的面容,笑道:“我要你,争宠。”
锦绣拿着青瓷杯的手微微颤了颤,她不解地抬眸看着舒墨音。
第一百零七回 朝华梅雁
锦绣的得宠是舒墨音的意料之中。
当锦绣没有从紫易台出来的时候,她便早已知晓一切了。她明白,徐云郎爱的是锦绣的身体,她年轻的身体对于徐云郎来说,是致命的,充满了浓重的诱惑力。那夜的风特别大,仿若腊月里的风都没有这样大,这阵风里,充满墨音对如今生活的无奈,以及王梅雁对今夜的难熬。
夜里,王梅雁站在案几后练字,心浮气躁之下,她一把扔下毛笔,水墨溅在白纸上,轻轻地晕染开了,然后毛笔落在清冷的地面,浸湿了昂贵的羊皮地毯。她双手撑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其实她不明白,甚至猜不透,舒墨音为何还要再找一个来分掉徐云郎对于她的恩宠。若那个女子没有得宠,那么舒墨音便是永远被她踩在脚底下,可如今那个女子得宠了,王梅雁慢慢抬起头来,这恐怕不详啊。
静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王梅雁,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那个女人还在紫易台里吗?”王梅雁直起身子,轻描淡写地看了眼静雯,语调十分平静。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她不能露出一点点嫉恨的神情,因为她是大夫人,是这徐府唯一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是个悍妒的怨妇。
静雯轻轻福了下,小心翼翼地答道:“夫人莫生气,老爷也只是对那个贱婢一时兴起罢了,过不了几日便会忘记了的。”
王梅雁神色微微一僵,她慢慢上前打量着静雯,随即扬起手重重地扇了她一巴掌,声音冰冷:“怎么?在你眼里,我便是这样一个悍妒的女人吗?”
静雯这才明白自己失言,慌忙跪下求饶:“奴婢失言了,夫人饶命。”
“老爷收个丫鬟在府里伺候着,原就不是紧要的事儿。”王梅雁横了静雯一眼,悠悠然地走开,背着手望着窗外的圆月,那月色皎洁,银白色的光芒斜照在窗外的竹叶上,她没有回头,冷道:“他若是喜欢了,收起来做个小妾也是不为过的,平分秋色也好过一枝独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