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十里红妆作他嫁(1 / 1)
孔少驰这厢来过,赵亟怎可能放下心来,待那陆氏母女离开后,便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至于孔府。
彼时孔府的人已是寻了一天一夜,依然未有头绪。而纪老因是觉察到那药草气味之古怪,便以那气味作唯一线索,兀自往长安城中各处药房医馆寻去,奈何也是无下落。
赵亟的到来并未带给孔少驰多少利处,这一日一夜将将是要把长安城翻个底朝天,如此也不是个办法,赵亟便遣了几名小仆往陆府暗中打探消息,心内早将此事与陆缓歌作了联系。
第二日天色甚好,久不见这般艳阳,倒似愁郁烦闷处结一霜花。眼见得赵辛宓下落不明已久,众人愈发不安,一刻不歇了找寻,尽往了花楼酒肆、寻常巷陌。虽是有意作小了声势,因有赵亟与孔少驰二人,却似大张旗鼓的情状。
从前倒不觉这长安城是多大的地方,如此看来还是天外有天。赵亟此刻尤是埋怨了自己,终归是不如那女子城府之深,奈何!奈何!
孔少驰也不知如何安慰了他,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徒劳,唯尽快找到人才好。
适逢一迎亲队伍经过,红妆十里艳色无数,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因是富庶人家娶亲,自然比不得小门小户的简单铺陈,围观一众目之灼灼,心之躁动,偏生堵了一条道,赵亟愈发烦躁,只觉那一抹妖娆的红艳刺目难受,入耳声嚣嘈杂。
人群中三教九流不乏,热热闹闹簇拥着,也为讨个好彩头,方老爷毫不吝啬,命人沿途撒了铜钱,惹得人人争相哄抢。
却是在此时,一红衣女子从地上捡起一枚铜钱放在衣上揩了揩,额前碎发遮挡了她的视线,她不过随手一撩,灰头土脸的模样掩去了本该有的清丽姿容。转而见那八抬大轿途经身侧,她忍不住歆羡无比地盯了它。清风吹卷帘幕,一并扬起了轿中女子半面红盖头,露出她的娇俏杏靥,红衣女子当下一惊,手中铜钱“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教旁人又抢了去。
“小宓小宓,几月不见,你怎的做了人家的新嫁娘?”红衣女子疾唤,不由自主便追了那顶轿子去。
此时乐声正浓,女子呼声一时湮没,她强行挤在人群中间,一面挥手招致,一面脚下不停,倒是遭了不少厌恶白眼。
孔羲安正于此处徘徊,听得异于喜色人声,抬头望见红衣女子逐轿而奔,虽是蓬垢脸面,红装做旧,隐约觉得那身影有几分眼熟,待她来到近处,才知确是故人,孔羲安一时不知惊喜。
“小宓,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小姑姑呀!”赵瑜见自己不被理会,只想快些追上她,好叫她当面与自己相认,一只鞋子不小心被人流挤掉,她全然不顾。
“阿瑜!”孔羲安忙上前拦住了她。赵瑜心思本就在那轿中人身上,并未注意到孔羲安,此时被他截了道是有几分恼怒,正要开口骂人,忽的认清此人,似嗔若喜了双目,立时便将他紧紧抱住,“羲安,你竟在这里!”
孔羲安见她目中有泪,犹似委屈,轻揽过她肩头,问道:“你怎的也跑出来了,可知会了若絮?”赵瑜只将头埋在他怀中,口中呜呜咽咽的,尽说些常人听不懂的话语,孔羲安兀自安慰了她,而她愈发泪如泉涌,本就一脸狼狈的模样更是难看。
孔少驰远远瞧见老爹一番轻佻举止,嗔了一对桃花目,好不惊讶。
“小宓她...她不理我了,我来找她,她却不理我...”赵瑜哽咽道。
孔羲安一怔,忙握了她双肩问道:“阿瑜你说什么?你见着小宓了?她现在何处?”
赵瑜颇为委屈,将手朝那花轿一指,“她一心要做美娇娘,生怕我这个疯子污了她的清白家世呢!”
孔羲安听罢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想着赵瑜时时疯癫,但却是从不说假话的,于是便预备将那迎亲队伍拦下,不肯错失一个机会。无奈赵瑜初见他,对他依赖的紧,双手环着他的腰,分毫不松,孔羲安只得在人群中寻了孔少驰的身影。恰是四目相对时,孔少驰佯作无睹地将目光瞥开,却听得孔羲安厉喝了一声:“小乔,将那花轿拦下,拦下!”
“啊?”孔少驰不解,然不过片刻犹豫,他立刻明白过来,招呼了赵亟,二人直直站在了路中间,强行阻了道。方老爷骑了高头大马在前,忽见横亘一条道的少年与小仆,不知何故,遂问道:“二位少爷这是为何?”
孔少驰道:“我且问方老爷,这轿中是哪家闺秀?”
方老爷答:“是朱家茶庄的小姐。”
孔少驰转目与赵亟对视一眼,几分犹豫。赵亟便说:“方老爷可见过朱家小姐?”
方老爷未免觉得荒唐可笑,说道:“自然是见过的。”
“我却瞧着这轿中女子不似朱家小姐。”赵亟道。
方老爷面色一变,“亟少这是何意?”
赵亟没再说话,径自便朝了那花轿走去,方老爷知他此举意味,忙命人将他拦住。赵亟却是不顾,来人或是劝说,或是直接动手,他一一撂倒,动作十分干脆利落。孔少驰跳上马反剪了方老爷两条胳膊,一声得罪,挥袖示意,孔府一干小仆便冲了上去,迎亲队伍并着四散人群一时陷入混战。
依赵亟身手,对付这些个吃软饭的小仆绰绰有余,不刻,连那些轿夫都躲得远远的,那老媒婆见他双眸戾气极重,下手尤是狠,哆哆嗦嗦道:“大喜之日见不得血,见不得血。”嘭地一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赵亟径自掀开幕布,只见身着嫣红嫁衣的女子斜倚在轿中,犹似昏迷,赵亟掀下她的红盖头,女子垂眸颔首的文静姿容是令他无比欣喜。赵亟柔声唤了她的名字,是未得到她回应,遂倾身将她抱起。
“亟少莫要欺人太甚。”方老爷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越发羞恼。
赵亟抱着赵辛宓来到他马前,眸色稍作流转,净是骄纵模样,“方老爷与其在此叫嚣,不如趁早回朱家要人吧。”
“你!”方老爷瞪了他一眼,余光瞥见他怀中陌生女子,不由一惊,孔少驰见状便松开了手,方老爷顿时恼羞成怒,从马上一跃而下,直奔了朱家去。
孔少驰亦随后下马,因觉大庭广众之下,他这番动作难免令人误会,尤其是提防叫那陆姓女子的人瞧见,于是低声与他耳边道:“赵亟,将她交给我!”双手已有了接过之势。
“不。”一字便足以表明少年此刻决然之心。赵亟越发用力抱紧了她,掠过孔少驰,径自朝前走去。
孔少驰紧随了他的动作,眼神四顾,仍是窃窃低语道:“你莫要不知趣,难道非要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她赵辛宓是你的人不成?”孔少驰这般也是为二人着想,不想赵亟仍是倔强,说道:“我此生已是认定了她,管他哪个知否!”
孔少驰听此也只好作罢,忽想起了什么,又追着喊道:“莫往家去!送去我家,送去我家!”
*
一行人风风火火回至孔府,孔夫人见得这般情状着实一惊,忙吩咐了人好生照料。孔羲安与赵瑜随之而至,却是亲密无间的形容,孔夫人虽未有询问,分明眉间染了一丝愠色,孔羲安知她也是心事只往肚里藏的脾气,遂将这番相遇悉数说与她听,也不知她是否放在心上,只让丫鬟整理西厢房给她住下,便没了踪影。
赵亟因见赵辛宓久不醒来,便遣人去请纪姝,哪知那小仆回来说纪姑娘抱恙在身,几日下不来床,孔少驰本欲差人去请笼香,然顾忌了赵亟,最后是请了纪老过来。
床榻上的女子是不曾见过的精致妆容,双目浅浅合着,火红的嫁衣衬出她一身如雪肌肤。赵亟紧握了她因绳索过分缠绕而现出紫红勒痕的左手,尤是心疼,以至于一干要上前伺候的丫鬟皆手足无措站在了一边。
他此刻是内疚更胜一分,亦是紧合双目的模样,似蹙非蹙了眉头,执她手放于唇边亲吻。那样冰凉的触感,近乎不真切的拥有,仿佛是四月末枝上摇摇欲坠的杏花,怕它落于泥沼,又怕它孤芳清冷,便守在那花枝边上等候,久久不愿离去。
“小宓小宓,你可醒过来了?”赵瑜赤足跑到赵辛宓房中。重新整装后她的模样大变了一番,一袭水红色衣裙很是衬她,如瀑青丝修饰了一支嵌玛瑙榴花簪子,倒觉得顿时生动了不少,她仍是紧拽了孔羲安的手,见赵辛宓一动不动,忙以手掩唇,怕惊扰了她。
“这位可是小宓的郎君?”赵瑜悄悄凑到孔羲安耳边问,那目光不由将赵亟上下打量了一番,竟露出了犹似满意的模样。孔羲安忙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将她引出房去。
纪老听到赵辛宓回来的消息自是忙不迭赶来孔府,不消把脉,他便大嚷了起来:“好个贼心贼胆的东西,息香散是这般用的?好端端要置人于死地,也不怕天打雷劈!”
众人听他骂得不无狠毒,心知赵辛宓是被下了药昏迷至此,再看纪老,他已将赵辛宓扶起,伸手在她颈上一阵探穴,尔后从袖中取出一只红瓷瓶子,将一粒丸药放入她口中,令她复躺回去。
息香散性同蒙汗药,只在此中多了一味娑子,却是能令人失了神智,食得一二次还好,多加食用则会蒙蔽双目,重则失忆,也不怪纪老方才这般气极。
“不知亟少从何处救得小宓?”纪老问,心中是暗自作祟,要寻那贼人报仇去。
“纪先生还是莫要问了,眼下平安最是好的。”赵亟淡淡地说,神色温凉地望了床榻上的女子。
纪老揣测他已了然此事俱细过程,是有意要压过去,尤是不满道:“难不成此事就这般作罢?你二人若为难不肯出手,便让我老儿来吧!...”
孔少驰见他满腔怒火几欲喷薄,忙将他拉了过来,好生劝道:“纪先生可别一时冲动扰了他人,一切还要等小宓醒来才可知晓,现下我们也不过猜测。”
纪老如何会信他一番漂亮话,说道:“罢罢,你们要瞒就瞒着吧,老儿我迟早会查出来!”说完是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去,无人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