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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水满溢,月盈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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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说花好月圆,好花时时有,满月却不见得寻常,尤其是八月十五那一日的明月,如日光般透彻明亮,浑圆硕大,周身笼着朦朦光华,傲然悬挂墨空,以一种恃宠而娇者惯有的姿态俯视着整座城,仿佛绵延几十里的红烛花灯不过是点滴碎落凡尘的星火。

八月十五,当是一年之中月儿最亮最圆,最宜合家相聚之时。

往年里的赏月时节当属霓丰台最为热闹,因之居于高地,且坐落于东升明月之下,抬头便见得整只月亮认认真真与人相对,远远望去,就像是月亮底下挂着个小人儿,银白的月光将人的肌肤衬得如雪,好不美丽。

今年的中秋节,众人的心思不在了琼台赏月,却是将目光都放在了云倦阁。

中秋将至,云倦阁已是放出风声,将于八月十五当日出一新晋花魁,名唤海棠。

花楼中自是不乏女子,尤其是像云倦阁这种,被称为长安第一花楼的地方。艳女歌姬,浓淡皆宜;优伶舞妓,各有风骚,即便是端茶送水的婢女,皆是颇有几分姿色,可想而知这当得起花魁二字的女子是怎样的绝色。

然而此次新晋花魁之所以能未闻先火,不单是因了云倦阁的名号,更多是因了她的名字——海棠。

赵家亟少痴爱海棠几乎成了人尽皆知之事,因而海棠也成了亟少的代名词,听闻海棠,直接便想起那翩翩少年,不消犹豫,那一对擒了笑的眼眸已是摄了人心魄。众人好奇之余不由戏谑,倒要看看是如何的艳色,称不称得起这海棠二字。

满月微缺,盖不住皓皓盈白。

是夜,一群少年风风火火进了云倦阁。

大厅全然布置一新,绯色压身,满目通红。往日的舞台飘飞着不同色的红绸缎,四围缀点了大朵海棠,御锦刺绣,精雕细琢,连空气中浓郁的脂粉香都染上了淡淡的西府海棠,黛娘果是费尽心思。

一众少年簇拥了坐在中间的赵亟,招来黛娘,同她打着趣,“黛娘,将你的新花魁叫出来,我们帮你赏鉴赏鉴。”话毕,笑声一片。

几日来云倦阁进进出出人流不减,那些客人意欲先睹花魁之容,百般讨好黛娘,都被她一一婉拒,而今这群少年亦是不例外。只见黛娘细眉一挑,以手扶鬓,笑盈盈地与那说话公子道:“徐公子莫不是与奴家开玩笑?我们海棠姑娘至今未面客,便是待八月十五当日惊艳一众,冠绝群芳,岂可教你先一步坏了规矩,又累我背了骂名?”

那徐公子并不理会她的话语,径自走过去与她勾肩搭背,好不亲热地说:“黛娘啊,你家的姑娘我哪一个没见过?别说是这朵海棠花,便是那凤凝姑娘,你们云倦阁的绝色舞姬,还不是叫我们先一睹为快了?”

众人不约而同迎合了他,纷纷指责黛娘假正经,催促着她快些将海棠姑娘请出来。黛娘心知他们看准了自己吃这一套,这回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任他们占了口头便宜,将牙关咬得紧紧的。

言语笑嗔之间,赵亟并未参与,望着亦是重新布置一番的房间,漆目流离宛转,“看来今日是白来了一趟。”不知是与身边的纪姝说,还是自言自语。

纪姝见他其实并无失落之色,亦未露出别样神情,面容平和的二人在一众少年声嚣之中略显安静。

“诸位听我说吧,”

一众目光聚了中间漆目少年,尽管是寻常见的坐姿,那仿佛是一颗呈在朱漆雕兰花桐木底座上的东海明珠,浑身散发着奇异的蓝色光芒,令人不由自主泛滥了眸间歆羡。

赵亟朗朗开口,说道:“云倦阁是帝京第一阁,免不了有咱们不能破的规矩,平日里黛娘待咱们也是极好,莫要辜负了她这殷切之心。”

黛娘听此颇为感激地瞧了赵亟一眼,然而转念一想,又是不对:这海棠姑娘恐怕正是他邀了众人来赏鉴的,怎么反劝了人家呢?心下正暗自忖度,冷不防又听那少年说道:

“咱们亲自去寻海棠姑娘,问她肯不肯给我们见。”

一语掷地有声,在场众人都持了相同意见,纷纷起身出门,黛娘登时傻眼。

要知道,这群少年皆是云倦阁中的常客,可以说是摸透了这阁子,若真由着他们找去,保不定能从哪个房中将那女子捉出来。眼见得赵亟亦有同样动作的趋向,她忙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如何亲昵地贴近了他,“亟少莫让黛娘为难,明日定为你选来上座,可好?”

赵亟撇开她的玉臂,洋洋一笑,脚下动作却是未停。

“亟少,你这...”黛娘言语无能,一时无措,只顾了使力牵制他,肩上半遮半掩的薄纱又滑落几寸,现了莹白肌肤,众人回眸见得哈哈大笑,当是她“□□”了赵亟。

“黛娘,为何他们能去找海棠姑娘,我却不能?你分明是有意偏袒嘛!”赵亟扬声,望着黛娘依稀红润的面色,禁不住大笑。

此时黛娘神色尤为不自然,一众少年共同质问了她,时不时还对她动手动脚,说着些没正经的话,臊得她面红耳赤。久经风月场的老鸨子,竟像才入花楼的姑娘家一般,好不窘迫。

也便是在众人同黛娘打趣之时,一名紫衣女子闯入了众人所在的房间。许是怒气过盛,她莲步迅疾,行动处有如风过,一头如云发髻略显凌乱。她手中握了一支银簪,簪尾朝上,锋刃一般尖锐泛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朝了赵亟心口刺去。

以往凭借赵亟身手,那女子应是未近他,已先有了落败之势,这回却是眼睁睁看着那人狰狞出手,瞳孔骤然紧缩,是疑惑,是不解,竟不见躲避之势。若非霍霄及时以扇挡开了她的动作,想必此时已成流血局面。

后来的婢女小仆忙上前架住了她,这才制了她的下一个动作。

众人显然未有预料,望着面前熟稔的女子,顿觉惊奇。一旁黛娘绯红的脸瞬时冷得苍白。

赵亟虽不见受惊神色,面色却是一沉,冷颜走至她面前,问道:“彦荷,你这是为何?”

尽管被重重钳制,温彦荷依然挣扎不断,与他对视之时目光犹似矩火,一改往日笑靥如花,直要用满面怒火将他烧成灰烬,“赵亟,你问我为何?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赵亟眸色一变。

众人只知愫薇多日前便离了云倦阁,并不知晓她去往何处,本就对此颇感遗憾,而今听彦荷复提起了她,且语气如此不善...莫不是出了什么事?转目只见了赵亟微露愠色,却未看到一旁黛娘紧张发憷,眼神闪烁。

赵亟垂睫,“愫薇都告诉你了?”

“不,她没有...她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温彦荷辩解,泪水顷刻间覆了满面。盛怒之下的女子显得格外狼狈,她声声控诉道:“就是因为她不肯告诉我...即便是她成了如今的模样,她也要护着你!赵亟,你!”

“啪——”

在她还未说完余下话语之时,红衣女子忽的闪身出现在她面前,一扬手,五个手指印子清晰落在了她的脸上。黛娘狠狠咬牙:“你给我闭嘴!”

这一声清响着实乱耳,众人皆是嗔目,黛娘平日里尽管对姑娘们颇为□□,却不曾这般下手,看来兹事严重。赵亟暗蹙了眉头,径自令温彦荷脱离了小仆的桎梏,双手扶着她的肩,格外认真的凝视了她的眼眸,“彦荷,发生了什么?愫薇怎么了?”

温彦荷目中噙泪,狠瞪了他一眼,用力将他推开,“她怎么了?呵,你不是最该清楚的人吗?”

黛娘再次上前,迎面就要再扇过一个巴掌,温彦荷无所畏惧,依然是方才姿态,紧盯着她,似乎更多了仇视。然而黛娘的手扬至半空,将落之时猛然被人扼住手腕,她抬眸怒视那人,半晌,只得甩袖。

因了赵亟牵制黛娘,众人皆护了温彦荷。她脸上的掌痕此时隆起一片,越发显得红肿,婢女要上前替她察看,她只是推却,一双带水的眸子只与对面二人相视,空气中流动着诡异气氛。

最后是黛娘妩媚一笑,复了平和面色,与众人说道:“彦荷今日仪态有失,让各位见笑了。”她声称自己管教的不好,与众人致了歉,便要将彦荷带走,而彦荷似乎还欲说些什么,左右不肯提步。

“黛娘,我有话与彦荷说。”是赵亟沉声说。他并未回头,对着众人的背影有些萧条,纪姝站在他身侧,沉默地看了他眼底深水澄澈,淡然抿了唇。

闻声黛娘步下一顿,片刻,不顾了彦荷挣扎,继续大力扯过她,附在她耳边低语一句。温彦荷立时面色一变,依稀可见贝齿将红唇咬破,血丝隐隐飘出,她强忍了盈眶之泪,含笑与众人说:“今日是彦荷失礼了,还请诸位莫要怪罪。”言罢,她又与赵亟绽了凄迷笑靥,只是此时背对着她的少年并未见得,“亟少宽宏大量,便念了旧情,原谅彦荷吧。”

尽管她歉意明了,众人怎会不知那是黛娘如何的授意?心中不免又怜惜了这楚楚动人的女子,但毕竟是人家阁中与己无关之事,若做得这狗拿耗子的闲事,恐怕传出去有损名声。

“黛娘好不狠心,这一巴掌将彦荷姑娘打得险些破了相呢,”纪姝惋惜地说,已是伸手抚了那红肿滚烫的半边脸,“彦荷姑娘也是阁中名人,若是这幅样子出去,如何招待客人?”

赵亟起先并不知她如何的意思,听得后半句,略略有了些了解。期间亦有人会意,半推半就说道:“是啊,下得这样重的手,恐怕要好些时日才能恢复吧...”

紧接着便又有人跟着帮腔,“黛娘当真糊涂,何事竟至于此?”

……

人言可畏。黛娘望着温彦荷暗暗恼怒,一记深刻眼刀直要将她剐个干净,心恨自己方才过激,毁了这一张俏生生的脸,然而事既已出,如何补救得?

纪姝见黛娘犹是郁郁,已是达到目的,便笑说:“我这里正有些消肿神药,两个时辰内便可复原,黛娘可愿让彦荷姑娘一试?”

黛娘自是知晓纪姝神医之名,此时便是不加犹豫便点了头。纪姝将温彦荷带入内室,黛娘本欲追随,哪想众人非得推攘着她离去,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众人散去,赵亟合上了门,进入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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