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翩翩断袖郎(1 / 1)
几日后,赵亟前去慰问病中的孔少驰,同他讲起那日之事,他颇为气愤,难免出言不讳:
“说的屁话!”孔少驰忍不住骂了一句,“笼香怎么舍得推我下去,自然是那男的!”转念一想,又言:“不对,分明是一老头,怎么成了个公子哥?”
赵亟耸肩,一脸无辜,“那男的看似文弱,实则身手不凡,我看小乔你还是算了吧。”
孔少驰知道他说的什么,当下气得要驳他,不想大病初愈,一口气接不上来,重重地咳了一阵,脸涨得通红,半晌才恢复过来,仍是骂骂咧咧地说:“老子都还没说什么,你倒给我泄气了!”
赵亟伸手帮他拍了拍背,顺过气来,“你还记得那次我们抢的翎羽面具吗?我的面具被赵辛宓踩坏了,也是他替赵辛宓解的围。”
孔少驰至今还未见过传闻中的公子清弄,但对于那夜所见的白衣公子却是记忆犹新,此时听他这么一说越发好奇,心下不免想着,这样一块人中美玉,难免为人所倾心。诶,若是赵亟乖乖娶了陆缓歌,傅清弄休妻再娶赵辛宓,笼香改嫁于我,成全了三桩美事多好...
“你这次可是赚得个满钵,现在长安城人尽皆知你亟少为了救我错失了竞渡的头名,说你是仗义之人,我也算是为你赚了个美名。只可惜他们不知道啊,赵家亟少寄了三千银两在我的名下,赌霍霄赢。你说,你要怎么谢我?”桃花眼促狭一笑,饶是病态也成了常态。
赵亟倚在床边,双手环抱,“谢?我帮你捡回一条命,你要怎么谢我?”
孔少驰一时想起他从别人口中得知他救人的情形,不觉作呕,“你还敢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救的我!”他说到气头上,又是一阵咳。
面对孔少驰的抓狂,赵亟不慌不恼地解释道:“我母亲同我说过,溺水的人求救意识强烈,情急之下必然会被水堵住咽喉,可以试着按压胸口,逼出水来,但若此法不通,便要借助他人的催促,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帮他吹出那口扼命的水,那时小姝说你咽中有水,我可是毫不犹豫就帮你...”漆目染了笑意,偏生一番邪气。
“赵亟,你真他妈的恶心!”孔少驰怒吼,“你分明是陷我于不义!若是被人误会,传到笼香耳中,我的清白可全被你毁了!”
赵亟心想,我都还没担心自己的清白,你小子倒怪罪起人来了,活该被人推下水。不过想归想,那说出话却是关切,“罢了罢了,就当我救人心切,一时失误,我同你道歉可好?”
孔少驰鼻子里发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哼”字,仰了头一脸盛气凌人。这令赵亟顿生不满,要知道,平素可都是他亟少这般待人的。
“对了,我记得救你时,你尚清醒之际似乎有话要同我说?”赵亟问。
有么?孔少驰浅浅斟酌一番,想起似乎是有断断续续唤了他的名字,脑中灵光一现,却又支吾着说:“其实...也没什么。”
赵亟可见不得被人这样整着玩,明明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分明是想让人窝心。他再问了一遍,“倒是说呀!”
孔少驰竟扭捏起来,“你看我好心好意带着你的美人看竞渡,不就一时失手推了她一把嘛,她那帮凶,就是那老头,竟将我往死里推,我不会泅水啊!若是没有你,我哪能苟延残喘至今...”他这一番表白于情于理是在感激赵亟,可接下来的话就不是这个意思了:
“我想吧,如果没有你,赵辛宓就不会出现在这次竞渡赛上,没有赵辛宓,那老头就不会突然现身,替她‘报仇’,没有那老头,我就不会平白落了水,往阎王面前走一回...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此次我落水是你的错。”
少年略一斟酌,似乎觉得还挺有道理,趁他发怔的工夫,孔少驰忽然一个巴掌呼在了他头上,终于忿忿地续上了那句未完的话:“赵亟,你大爷的!”
孔少驰那一巴掌不重,却也打得赵亟有些犯晕,他被打得莫名其妙,当即扑上去把孔少驰按在了床上,二人忿忿动起手来。
这时,小仆洛生行色匆匆地走进房内,见得此景并未讶异,只是疾疾说着:“乔少,冰儿姑娘在外头嚷着要见你呢。”
孔少驰正抽出脑后的绸枕闷在赵亟脸上,硬是反扑了过去,随即不耐烦地喝退了他,洛生只得退了出去。
病中的人能有多大的力气,孔少驰坚持不了多久,就被赵亟再次压倒,隔着绸枕,赵亟使坏在他耳边低语道:“平日里你尚斗不过我,现在就更不用说了。”
“小乔~”声声美人娇呼由远及近,艳服美人扭着水蛇一般的细腰娉婷一现,她身后跟着方才出去,想拦住她又拦不住的洛生,面色一红。那冰儿还未来得及撒娇指责下人的怠慢,便看到了面前二人纠缠的一幕,当下失声惊叫,“你!你们!!”。
冰儿粉唇紧咬,珠圆玉润的身子随之不住颤抖,玉指直指了覆压在孔少驰身上的赵亟,却似失了心头好,犹带哭腔地说:“果真是如外人传得那般,你赵亟是个断袖!”
赵亟一脸错愕,双手还禁锢着孔少驰的手。
美人泪如雨下,气愤之余一把将梨木桌上的东西全都挥到了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好不清脆。
“完了,清白全毁了,啧啧,真是罪过啊...”望着她袅娜而去的抽泣背影,赵亟幽幽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同他说,还是同自己说。
桃花公眼少年狠狠翻过一个白眼,是将他一把推开。真是悔不当初...我当初,我当初怎么交了你这么个损友呢!
自此,赵家亟少为断袖之事一时成了长安城的趣谈。
*
近于夜,街巷人影泛泛,初月黯淡无光,幽幽地只留一条细纹。赵辛宓执了一支烛,将门口的两盏灯点上。一截小小的灯芯渐渐盈出光华,罩上灯罩,玉兔逐月俏丽可人。
才折回屋里,出门取了半天药材的福伯与笼香一道回来了。福伯笑得好不欢乐,眉须一抖一抖的,提在手中的药草也随之颤动;笼香故作镇定,安置了药材,顺手接过他手中余下的,背过身去。赵辛宓刚想问福伯是怎么回事,他老人家扑哧一声哈哈大笑起来,笼香再憋不住,匆匆一绽笑颜,似一朵清丽芙蓉。
“你猜我们刚才遇着谁了?是亟少!那断了袖的亟少呀!哈哈哈~”福伯这一开口,二人又是一阵大笑。
是了,那日孔少驰溺水,听说赵亟可是紧张的很,又是抱又是亲的,后来竟让他给救活了。赵亟为救挚爱输了竞渡,多少人是既怨又叹呀!怨的是本该赢的个金银满盆,却输的个血本无归,叹的是好好一个翩翩少年郎,竟是个断袖!
“我们回来的路上被马车挡了道,这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又是近于夜,人人巴不得快快家去,也只有他赵家亟少会驾着马车,悠哉悠哉地游街了。游街也就罢了,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红衣男子,白雪肌肤,红衣如火,眉若罥烟腰似柳,不管不顾地拦了他的车子,说是爱慕他,要...要嫁给他!”福伯差点笑岔过气,再说不下去。
“换作平时,那些个姑娘家缠着他,他不过是报以微笑,风度不减,这次许是受了惊吓,马鞭都落到了地上。”笼香一面说着一面翘着指头,学那男子的矫情模样,“不理天下浊事,只与汝长相守。”还未做完,她自个儿已是捶着桌子笑得烂漫。
“我看那男子定是南风馆的小倌,长得好不骚媚。他知道亟少钟爱海棠,竟是在左脸上画了朵美艳的娇海棠,亟少要走,他就追在马车后面,一路追一路喊‘我心予你!我心予你!’好多人都赶来看热闹呢!”
福伯说完等着笼香接话茬,却见她只是笑,丝毫无那意思,便接着说:“孔家乔少病了也有好些天了,今日才出的门可巧又遇上了,他见亟少与人纠缠,兴致大好,就在那里抚掌大笑,那红衣男子见状便扑过去要打他,被孔家的人拦下后,他于是就骂,骂得那叫一个威风,直让乔少面红耳赤,羞赧至极,当真将他做了断袖形容,简直是骂出了长安城姑娘们的心声,真是好不动听。”
赵辛宓早就笑得趴在了桌上,肚子痛得要命,一面是笑,一面揉着,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们就回来了呗!”福伯说着有些遗憾,“笼香说等下人多了就不好走了,拉着我就往回跑,我说不要慌,仔细落了药材,她却是如十万火急。”
隐约猜到了几分意思,赵辛宓瞧了笼香一眼,她美眸闪烁,一笑带过。
“想不到赵家亟少真是个断袖,我以为他俩不过是两小无猜的友人。”
“正是。话说,陆家的小姐与亟少是打小定下的娃娃亲,此番听到这消息可不是要退婚?”
众人又是笑。
“你们还当真以为赵亟是断袖?”笼香笑够了,正经起来说话,“就算全天下女子都绝了,他赵亟也不可能是断袖,那样浪荡的一个人,若成了断袖岂不可惜?你们所见所闻不过是他扒了孔少驰的衣裳,同他亲热,其实那是救人的法子,向溺水者口中吹气,催促其呼吸。我倒是对那位纪神医越发好奇了,那日她也在场,这必是她的主意。”
原来如此,赵辛宓竟有一丝释然。纪姝的医术师承纪老,而纪老自诩西域神医,看来也不是嘴皮子说说,加之那日他飞檐走壁,似是武功高强,处之良久,竟是无知,赵辛宓默默思忖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