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女将(1 / 1)
白雪飘飘,两人一白马,二人紧紧地依偎着,正冒着薄雪前行着。世民甩掉车队,单骑带着我先回营地。难得的两人独处,原本很温馨的场面,而我却还是不由生着闷气,自己都没有察觉地微嘟着嘴,微鼓着腮帮,完全一副小女儿的撒娇神态。
一向骄傲的世民正低声给我赔着不是:“真的!我们真的不是有意吓你的!”
我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好吧……有一点故意……可是,你不觉得很好玩吗?”世民见我更不愿和他说话,连忙话锋一转:“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玩!都怪弘基!我都说不玩了!他坚持的……都是他的鬼主意,不关我事。”
世民用力抱紧我,有些撒娇地将脑袋靠在我的头上:“别不理我嘛!我给你掐了,也给你吼了!要不然,也像弘基那样,给我一刀。你想怎么样都行,就是别不理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盼着你来呢!”说着,世民小心帮我调整披风,让我完全躲在他的怀里,不让我受到一点风雪。
原本就没有真的气他,我心里因为他这些小动作,气也消了大半。不由向他又靠近了些。幸亏他穿着长袍而不是盔甲,要不然他捂得再紧也没用。
我这才发觉,此时世民穿的是常服,而不是战时的铠甲。我不由仰头问道:“你怎么没穿铠甲?”
世民听了,脸上不由一红:“我、我穿铠甲的话,你就不能和我共骑了。天气那么冷,会凉了你!”
我听了,嘴角不由扬起:“夫君,何时知道我要来的?”
“辅机前几日就告知我,我每日休息之时,就在官道附近遛马,心里想说,指不定能早些见到你!”说着,他低头看着微红两颊的我,弯身在我唇上一点:“看,我今天不就猎到我的娘子了。”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连忙四处打量,好在没人,要不然,我就羞死人了。
世民见我娇羞,将我搂得更近了。我觉得自己都快烧起来,连忙拉开一点披风,透一点凉风,让我冷静了一会。
谁知道给世民瞧见了,霸道得将我脑袋往他怀里一按,披风拉紧:“你有气疾,吹不得这凉风。”
我心里一甜,不由伸手搂住他的腰,脸紧紧地贴在他的心口上,听着他沉着的心跳声。
世民突然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意志力很强的男人?”
“诶?”我奇怪他怎么这么问。
他低头在我耳边说道:“抱紧!我要加快了!”说着,他两腿一夹,马匹立刻飞跑了起来。
“夫君……”
“不想让我做出不合礼教的事,就别再说话,动摇我的意志!”世民似乎因为隐忍什么,而紧绷着坚毅的下巴。
我似乎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脸上热都快烧得我的心慌了起来。
我闻着身边世民特有的阳光味道,让我安心了许多,多日紧绷的精神也松弛了。眼皮也变得越来越沉,慢慢地睡去。
等我醒来时,是被世民一下从马上抱了下来,而惊醒了。李力见到我,正要问候,却给世民一个瞪视,把都到舌尖所有的话都吞回肚子里。
世民一把扶住依旧有些懵懂的我,对李力吩咐道:“今晚,除非天上开了大洞,否则别来找我。”说完,他拉着我就往他的营帐走。
“如果大人问起……”
“他不会问的,如果问,就说,我很忙!”世民撩开营帐帘子回头吩咐完,一把就将我拖进帐内。
此时,我也醒了大半,不由有些担心:“夫……”话还未说完,樱唇就被他霸道地夺取。没有点灯的营帐,我可以看见世民的眼睛真的就像盗贼掠夺着我的一切,而我却一点反抗的余力和意愿都没有。因为我也好想他。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我只想用他最喜欢的方式来表达我对他的牵挂。整晚,我好容易清醒的理智,被世民火一样的热情烧得一干二净。
我醒来时,世民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晶亮的凤眸透着珍爱和怜惜,他轻吻我的额头,小心地吻着:“我有些着急了,没有弄疼你吧?”
我红着脸,摇了摇头,学着他轻吻他的下巴:“没有,我觉得很幸福。”
“想我吗?”只有我们两人时,世民才会如此直白。
“不想……啊,疼!”
不满意我的答案,世民轻轻用力地咬了我的肩膀,可是我肌肤向来娇嫩敏感得很,很快留下印子。
我抬起他的头,轻轻吻着他的眼,他的鼻子,他的唇:“如果没有忘记,那还用想念吗?”
他低哑地开心笑着,翻身的同时,将我搂在他身上,手指在我的长发里游走着:“你今天给弘基下的是什么毒啊?”
我听了不由扑哧一笑:“嘻,能有什么毒啊?你不是喜欢吃胡椒吗?是大嫂叫我带给你的西域胡椒粉。它落在人的伤口上,就像辣椒粉一样,让人疼辣之极近乎麻痹。一时之间,非常像是中毒了一样。我那时身边,除了匕首,只有这个胡椒粉了!只想哄他放过我而已。不过,弘基好像没有上当。”
世民听了大笑不止,过了好一会才止住:“弘基没有上当!?是因为他知道这不过是假的,很快就能被你识破。到时你一定会救他。可是,识破了以后,你一直没给解药。他就真的着急了,我们临来前,他还特地让我问你。”
我吃了一惊,不由抬头问道:“那如果我真的下毒,你现在才问我,弘基怎么办?”
“死不了,大不了多受一点罪。这对他有好处。谁让他老是和我顶嘴?”最后他含糊地嘟噜在嘴巴里。
我听了,无奈一笑,却也明白,世民是一个明智之人,但总免不了心里有些闷气。这样也好,要不然这些闷气变成了计较就不好了。
世民很温暖,就像太阳那般,待在他身边,似乎我不用担心所有的一切。即使我们还都是少年,他就已经学会用自己的肩膀为我撑开一片天。
我喜欢如此,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世民说话,于是,有些慵懒地用自己的脸颊摩挲着世民的胸膛,世民一手梳理着我长发,一手握着我的手,一点点把玩。
“夫君。”我轻轻呼唤。
世民搂紧我:“嗯。”
我仰起头看着他俊秀的五官:“你们什么时候去大兴啊?”
“怎么问这个?”他温柔地望着我,温和地轻抚我的脸颊。
我垂下眼帘,掩盖内心些许黯然。我也明白,如此旖旎,提及此话,难免有些煞风景。可是,这话总是要说的。但世民太温暖,却让我不愿去打破这美好得像梦境的幸福。
我有些迟疑:“我……夫君……累了吗?”看见他眼角的疲倦,终究是说不出口要出军营的事,抬手轻抚他的鬓角:“鬓角的杂发又长出来了,很累吗?”
我不由上前,将他的头靠在我的肩上,轻抚他的背:“哥哥都与我说了。夫君,辛苦你了……”
搂着我腰的双臂,突然一紧,勒得我有些疼,我能感觉他的压抑,只希望能让他的心轻松一点也好,只是一点也好。
不说,果然还是对的,我真的不想再让他为我多想一分。
我抬起他有些黯然的面孔,这样压抑着自己悲伤的世民最让我心怜,我细细地吻着他:“没关系的,我很自豪自己是夫君的妻子。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直低头的他突然狠狠地吻住我,在我唇边喘息:“我不想伤害你。我要保护你。”
我回吻,眼眸里是对他的柔情:“我也是……”
他回应是更加强烈的热情。
鹤立鸡群,是一种寂寞,一种令人痛苦却无奈的寂寞。我知道,世民迟早要面对。可是,当他开始面对时,我才明白自己有多为他心疼着。
满屋的春情,却是两个人在严冬最亲昵的相互依偎。
早上,世民已经离开。我知道军务繁忙,昨日任性之举,怕是又惹了不知道多少人不满。
“来人……”我顺口唤人,这才想起喻儿并没有跟来。可是这时,却有人答应着。
随后,一行侍女便进账,手里捧着上好靛蓝兰花压边织纹儒裙,月白翠花袖衣和我喜欢的云锦诃子。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帮我梳洗干净,打理整齐。
不同于其他侍女,她们都身着武装,娇媚之余,英气逼人。这样的侍女,我生平只见过一次,那就是属于李家嫡女李月灿。
“嫂嫂!”一声中气十足的娇喝声,月灿身披着白银鱼鳞护心铠甲,进了帐。这个热情惯了的小姑一见到我,就一把搂住我:“终于来了!这几日,都不知道二哥在我耳边念叨了多少次。你都不知道你的夫君有多罗嗦。”
我微微一笑:“小姑见笑了。”我不由打量起她,除了有些黝黑,她比在李家更加豪爽,而且眉宇间更是增添了好些武官的威严。可见她在柴家的日子过得很好,柴大人待她一定不错。我心里还是衷心为她高兴。
我知道月灿招兵起义的事,当时心里有些惊讶但也不意外。我知道月灿的性子就像世民一般,是一个兵痴。
她同样地打量着我,神秘地一笑:“嫂嫂桃花满面,看来,我二哥疼你得紧。”
这时,一个小男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下扑到我的脚下,习惯性命令道:“抱我!”
看着他一脸理所当然的霸道,完全是一个幼童时候的世民,虎头虎脑,除了那双凤眼,无一不像,就连不许别人违背的任性口气都是一模一样。不用猜,这一定是月灿的独子柴哲威。都说,外甥像舅,果然不差。
“是,我的小公子。”说着,我微笑着弯身抱起他,他立刻用双臂紧紧地搂住我的脖子。
月灿见儿子如此没规矩,似乎也觉得丢脸,脸色一沉,呵斥道:“柴哲威,给我下来!见了舅母,怎么可以不行礼?”
“不要!”这小子根本不理她,干脆一扭脸,瞧都不瞧他娘一眼。
我看着以往在李家横行霸道的月灿如今却拿自己儿子一点办法都没有的生闷气,好容易才将嘴角的笑忍了下去。
“柴哲威,再不下来,我就要揍你啦!”月灿大概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那么丢脸过,有些气急败坏地对我说:“嫂嫂,别理他!把这个没规矩的小孽障往地下一扔就是了!”
小子却哼了一声,完全不屑自己母亲的威胁。
我连忙拦住气极就要冲上来的月灿:“没关系,我喜欢这孩子!这么抱着他,我心里欢喜着呢!我看这孩子怎么长得好像世民啊!?”
月灿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地一撇嘴:“所以才说,他是我的孽障!”
我随手拿了一个香囊放在哲威的手里,让他把玩。这张相似的脸,几乎让我有种错觉,我是抱着我和世民的儿子。
不同于对月灿,哲威在我怀里倒是乖巧得很,不是玩着香囊,就是玩着我的飞燕尾。
“这个小孽障,本来跟着我的时候,明明乖得很。”月灿叹了一口气,有些内疚地看着儿子:“事情发生的时候,为了保住柴家的一点血脉,我就让他爹带着他先逃。反正那些人都是我爹的旧识,也不会为难我一个女人家。当初,这小子离开我时,还紧紧地扒着我,哭得几乎咽了气。好容易,我们母子重聚了,这小子就变得和二哥一样可恶。”
她嘴上骂着,眼角的泪都几乎要掉下来。
我无奈地笑了笑,战争给男人带来名利,可是给我们女人带的是什么。
我握住她的手,坐下:“那就把大兴攻下来,你的辛苦就不会白费。”
月灿听了,却是沉默了许久。她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早已经和世民商量过了。大隋的精锐都让皇上带到了江南。如今城内的守军,根本不成威胁。可是父亲却连连发了三道令,让我们只是围城,切忌攻城伤人。这样耗下去,我只怕不等李密和突厥发觉,我们自己的粮草都成问题。”
我听了,却不做回答,只是和怀里的哲威玩耍。
月灿见此,气道:“嫂嫂,难道你都不在意吗?”
我委婉一笑:“我一个妇人,不像小姑,我长居闺房,这些事,我不懂。但是,作为李家人,我觉得小姑应该相信父亲。他打了那么多年,向来稳重,不会在此犯错。”
她见我如此,嘴角却扬起一丝冷笑:“怎么?嫂嫂打算在我面前,也玩在众人面前的把戏吗?我可不认为当年那个说服我嫁给柴绍的嫂嫂是一个只知道闺房的女子。”
我却是笑而不答。
月灿见我依旧沉默,皱紧眉头:“嫂嫂身为李家人,更是当年长孙将军的后人,难道还想藏私么?”
我叹了一口气:“小姑,既然你我相知,我也不瞒你。攻城略地,你和世民已经是驾轻就熟。这些事,虽然我明白一些,可是却是一知半解。如果贸然进言,却比不懂更加危险。我言尽如此,小姑见谅。”
她只是苦笑了一下:“看来,嫂嫂,依旧无法对我放心吗?”她长叹道:“如果当年不是嫂嫂为我指明了一条路,如今的我不知道会是怎么样?”说着,她幽幽地看着我:“嫂嫂,应该明白我待你对其他人自是不同。”
我淡淡地笑道:“小姑,这么说。我是感激的。既然如此,那么嫂嫂也想问小姑,关于围城之事,小姑真的那么困惑不解吗?”
她顿时语塞,我们对望了一阵。
“啊”我突然头皮一疼,不由惊呼。原来是哲威见我只顾着和他娘说话,就用力地拉了拉我的飞燕尾。
我们不由相视一笑,彼此心里都有了默契,难掩悲伤地发现,无论何时我们都无法做到坦陈相对,即便是如,我依旧是喜爱这个小姑的。
是的,月灿说的没错。我心里都是清楚地。
父亲考虑的是天下。即便过程是多么明目张胆的叛逆,可是作为大隋唐国公,他不能像盗贼一样,贸然攻城。最好的结果,就是如今的代王投降打开城门。
当我思量着虽然代王年幼,但是他却知道让宋老生这样死硬的将领前去守城。这样看来,即便不能说明他是一个还算冷静的亲王,至少说明了他身边有着一群死忠于隋室的大臣。如此一来,代王投降开门就几乎没有可能。而且月灿说的也对,突厥反复无常,李密对洛阳也未必没有神算,一旦他们有了空闲来对付唐军,那么深入敌区的唐军就会落入腹面受敌的境地。所以,现在不过围城数日而已,最多不过一个月,父亲大人应该就会下令攻城了吧!
但这样只不过是我暗自思量的话,又怎么能轻易与人相说?即便是当初的月灿,我也不会与她相说,更何况是现在的月灿。如今的月灿已经不是当初的大娘子,无论她外表多么豪爽直率,可是眉宇流光之间却透着世故的精明。自立幕府,组成前所未闻的“娘子军”,如果只是兵痴是做不到这点。虽然她口上依旧讨厌世民,可是我也听出口吻的怨气已经少了许多。
虽然好奇,但我选择闭口不问。当年的我们本就不是可以坦诚相对的姑嫂,如今有了各自利益的我们更加做不到无话不谈。
我能做的只是不去做会伤害她的事,也希望她能有这般默契。毕竟和起义大功臣之一的世民作对,并没有好处。
看着月灿越来越严肃的面色,透着女子难得的威严。最后,她却是明了的一笑:“我明白了。是我强人所难了。但还是希望嫂嫂能像以往那般待我。”
那就是说别人已经开始对她有所不同了吗?
我微微笑了,帮怀里的哲威整理衣领:“其实,小姑,最重要的是你不曾改变,不是吗?那么别人如何对待又有什么关系。在我看来,小姑已经是女子的极致。我打心里是羡慕的不是小姑的幕府,而是小姑向来不愿屈于儿郎之下的志气和勇敢。这是无尘这一生都没办法学来的。至高,难免至寒。但是,小姑眼中的天地,却也是我这等女子无法窥视的。古有孙夫人,虽然最后投河而亡。可是千古女子无数,能有几人能被记住?又有几人能像她那般巾帼不让须眉?”
月灿听了一愣,只是别有深意地望着我。我却不去理会。
这是我最真心的话。其实,我很幸运,今生能见到像月灿这样的女子。虽然我永远做不到像她这般。但是,她却向我展示了一个不同的人生。虽然她与我大不相同,但不同就意味着错吗?我们会有很多顾忌,可是我心里对她的想法,却是毫无顾忌。
我看着怀里玩耍的哲威,打心里羡慕他不染尘埃的眼眸里尽是无忧无虑。
围城令十三日后,十月二十七日李渊下达总攻令。十一月九日,雷吉率先攀上城墙,最终大兴攻落。
我坐在帐内听着长孙海,向我转述着战况。我一脸平静地听着早已经预料到的战情,却也明白了李家最终还是“百步穿杨”将大隋这颗太阳狠狠地射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