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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结束了？”高寒轻声问道。
他不想再听了。
或者说，故事不要再继续了。
从阳也不要再难过了。
但是人生这傻逼哪能说停就停。
单浩微微勾起嘴角，那是一种听到了冷笑话一样的表情。
噩梦。
是没办法停止的。
“我永远都忘不了从阳那时的眼神。”
“没有迷茫，没有痛苦，没有难过，一切情绪都被绝望吞噬。”
单浩把手肘支在桌子上，有些懊悔的捂住头部。
“然后...我怕他想不开，我怕他会像乔安一样...我...那时候我年轻，第一次这么近的接触死亡，我带着还没有成年的从阳...去了停尸间......”
“我只是希望他不要自杀...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
“虽然他确实没有自杀，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就像奇迹发生一样，从阳没有像我们所预料的一般更加冷淡，他渐渐开朗，他开始带着灿烂的笑容，他看起来和一个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但是我开始害怕...”
“我觉得从阳越来越熟悉，他的笑容，他的风格，他对待别人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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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冷硬的抿着嘴角，一脸抗拒的看着对面的少女。
“从阳，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女孩依然带着明媚的笑容，阳光灿烂的说着，像是带着用不完的活力。
少年不语，直接转过身蹲下抱膝不去看女孩。
女孩也不恼，大步再次跑到少年面前，认认真真的又问了一遍。
从阳慢慢抬起头，过长的发梢微微盖住了眼睛，看起来有几分阴冷。
女孩小心的伸出白嫩的右手试着拉起从阳。
不小心露出的手臂上有几个青青紫紫的牙印，在白皙的皮肤映衬下更加狰狞。
从阳知道那是自己咬的，依旧沉默，却不再反抗。
女孩注意到从阳的视线，不在意的扯扯外套遮住牙印。
“没关系，不疼的。从阳是答应和我一起玩了吗？我很开心！”女孩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让人看着就会跟着一起变得愉快。
“为什么，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从阳因为很少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断断续续的把一句话慢慢说完。
“想做就做了，管他什么有意义无意义的。”
少女耐心的等他慢慢说完，然后笑眯眯的回答。
“你是谁？”从阳抬起头，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这个怎么赶都赶不走的少女。
“我叫乔安。”少女温柔的声音在仲夏消散。
棕色的长发乖顺的披散在背后，白色的纱裙被微风吹起。
从阳和乔安坐在一个餐桌上。
“快尝尝我做的菜，好吃吗？”乔安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从阳。
“好吃。”从阳点点头，就算乔安做的再难吃也会很给面子的全部吃完。
从阳看到盘子里被切得整齐漂亮的西红柿，慢吞吞地说。
“很喜欢吃西红柿？”
乔安笑眯眯的点头，笑的温暖又幸福。
“是啊，西红柿美味又健康。你不喜欢吗？”
从阳没有说话，把西红柿默默推向乔安。
少年少女脸上的笑容，青涩而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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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很恐慌...我突然意识到...从阳...越来越像乔安...”
单浩的表情变得痛苦。
“然后我疯狂的查阅资料...我又再次回到了人格障碍...我怀疑...从阳又患上了表演型人格障碍...”
“他在模仿乔安...他想变成另一个乔安...”
“情急之下，我对他做了催眠...我让他强制性的忘记所有关于乔安的记忆...”
“我以为这样就能阻止他继续模仿，但是人类的潜意识是无法抹去的...我们每天的思想只是冰山一角，你见过那种庞大的冰山图像吗，更多的行为或者接收到的暗示都被存放于潜意识内，它们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我们的行为...”
“接着我发现从阳还在继续他的改变...你知道心理学上著名的铁块实验吗？”
高寒点点头。
实验开始时，实验者先从炉中钳出一块血红的铁块，悬置在受试者手臂的上方约30厘米高出处，然后，逐渐放低，并问受试者感觉如何，直到受试者感到灼痛而无法忍受为止。
然后用黑布将受试者的双眼蒙住，再用木块代替铁块，重复上述过程，不断告诉受试者“铁块”正在降落。
最后假装不小心将“铁块”掉在受试者手上，受试者的手臂竟然被普通木块烫到烧伤。
“烫伤出现是心理暗示，从阳忘记了乔安，却因此全部凭借自己的潜意识去做。”
“我本来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学习乔安，但是...他不仅在模仿乔安的习惯...他是在模仿乔安的一生...”
“乔安喜欢吃西红柿，很不巧的是从阳对西红柿过敏...但是他每天都会做西红柿...而且经常因此过敏被送到医院...”
“我不断的阻止...但是他就是跟西红柿死磕上了...”
“他从刚吃完就被送到医院，到一边吃一边吐，最后皱着眉一点一点的逼着自己吞下去。感激他没把自己玩死。”
——“很喜欢吃西红柿？”
——“是啊，西红柿美味又健康。你不喜欢吗？”
“从阳虽然感情十分空缺，但是他的生活至少被保障，饮食规律，但是慢慢地...他开始出现胃病...因为乔安也有胃病...他忘记了乔安，但是他记得模仿的对象有胃病，所以他认为自己也有胃病...这就是...心理暗示...从阳对自己不断地心理暗示...”
——“为什么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想做就做了，管他什么有意义无意义的。”
“为什么说从阳很危险？”高寒表示明白，又提出他的疑惑。
单浩垂下头，十指交叉。
“你记得乔安的结局吗...”
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闷雷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乔安...
最后...死了啊...
“我猜想过所有可能，最坏的结局就是，从阳会暗示自己死亡。”
“从阳无意识的模仿乔安，但是如果他恢复记忆想起乔安会不会阻止自己的暗示？”高寒很快消化掉单浩给出的信息，迅速作出判断。
“我只能猜测会从阳恢复记忆后会减少一些自杀率，而且他从小接受我的各种催眠和心理治疗，我觉得只凭他自己就能解开催眠，不过时间问题。但是...现在已经是乔安去世后的第五年了...乔安也是在他们相遇的第五年后去世的...我怕...时间不等人...”
“那么只要从阳在第五年不自杀，躲过乔安的死亡时期，他能不能健康的活着？”
“不能，人格障碍可能存在脑功能损害，但一般没有明显的神经系统形态学病理变化。而且，表演型障碍通常是精神分裂症和抑郁症的开端。”
“真的就没有办法治好从阳的人格障碍吗？”
“各种治疗手段效果欠佳，医疗措施难以奏效。我刚从国外回来，不管是国内外对于人格障碍的治疗手段都没有太大进步，这毕竟只是一个患病率均仅仅为0.1‰的精神疾病。我们无法进行跟踪调查，只能说到国外治疗仅仅是希望能够向好的方向发展。”
两人都不再说话。
有时候病魔和死神会显得特别平淡。
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
可能在下一个周末。
下一个秒钟。
他们突然就来了。
或许是跟我们擦肩而过。
或许是降临在自己身上。
很多人都完全没有预兆的去世了。
也有很多看起非常正常的人。
后来才知道他已经被病魔缠身多年。
命运的罗盘不停的旋转。
呵。
未来啊，谁知道呢。
单浩慢慢的冷静下来。
咖啡已经变凉。
“我在心理医生这行干了很多年，说实话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病我都见过。从阳是个可怜的孩子，但是还有很多比他更可怜的人，医生的职责让我们不能过多的干预病人的家庭，或许是出于十年的漫长治疗让我来找你。”
“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从阳，按照目前的所有推测几乎是没有任何希望，我不是借此道德绑架让你一直陪着从阳，甚至是走过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我只是想把他的情况告诉你，那种孤独感太让人绝望了。”
“在精神疾病方面总有很多很多无奈的事，他们是从根本上坏掉的，很少能有人坚持不懈的陪在一个精神病人身边，我们完全不可预测精神疾病还有多少的突发可能性，更何况是从阳这种情况，你只是认识他半年的恋人，据我预测你们现在的关系也不会太好，表演型人格障碍无法维持一段健康的感情。”
“可能是我太心急了，跟你说了这么多事我很抱歉，希望不会给你造成困扰。爱情不是能用来绑架的东西。”
“更何况连从阳那小子，都不屑于这么做。”
单浩露出一个轻松的温和笑容，和高寒说了再见就拿着他的文件夹离开了咖啡馆。
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就算有一线生机，都不能放弃啊。
高寒慢慢起身，同样离开了这个太多故事的咖啡馆。
他安静的走在路上，又到了太阳下山的时间。
夕阳的余晖洒在冷硬的青石路上，好像带来了温暖和希望。
脑子里快速的闪过和从阳在一起的六个月。
却好像把漫长的一辈子都过去了。
——“帅哥，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
——“高寒，我喜欢你。”
——“高寒，我们分手吧。”
——“滚你娘的蛋，是男人就就该有个男人的样子。”
——“我想和他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