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上(1 / 1)
等待艾佳爷爷回来的日子,真的很难熬,这回算明白了,做人、心里就不能有事。每天我都是在数着日历度过,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应该是因为艾佳。艾佳爷爷回来肯定能知道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我有种预感肯定会影响我跟艾佳的感情。
每临近一天我都会紧张一些,表面我尽力隐藏,内心却早已烦躁不安了。
爷爷是中午到达的,艾佳自己去接的他。我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家里等待回信,大概是晚上九点多,艾佳才回来。一进门就能看见她脸上的兴奋,我知道这是见到亲人的兴奋。每次回家见到爸妈时,我也是这样。
我没有马上问她,事情的情况,而是礼貌地先询问了爷爷。艾佳兴奋地介绍着,看她高兴地样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大概闹腾了半个多小时,她总算平稳了下来。她冲了咖啡,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跟爷爷介绍了你,还说了我们相识的过程,爷爷很高兴,说要见你呢。”
我点着头,等待着下文,
“我跟爷爷,说了奶奶的故事,还问他记不记得当年的情况。”艾佳喝着咖啡,有点沉思的看着地板,许久才回过神来,
“不过有点奇怪,我开始说的时候,爷爷只是听,到后来爷爷好像有点不开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我问他是不是觉得还有另一个叫顾司翰的人,这件事很奇怪时,他好像有些不安,然后就说自己累了,让我先回来了。”
艾佳说完,反复端详着手中的咖啡杯,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我,
“你说奇怪吧,我从小就没见过爷爷这样。”
“好了,你别多想了,爷爷可能是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我尽力安慰艾佳,虽说不知道爷爷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可以肯定的,爷爷应该知道一些什么,而且可能很重要,我原本紧张地心,现在更是忐忑不安了,我知道自己的预感,这次也许要灵验了。
不出所料,转天的早上,爷爷就打来电话,让艾佳带上我赶快过去。电话中的语气,很不安也很焦急,艾佳很是意外,拉上我直奔酒店赶去。
到了酒店的大堂,艾佳显得很焦急,我到是挺沉稳,因为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答案也许很快就能揭晓。
房间里一个老人,正在窗边站立,不太挺拔的脊背对着我们。他看上去有些臃肿,已经没有了头发,光着头。艾佳轻声呼喊,爷爷转动的很慢,更显得他格外苍老。不过面色却是很好,胖胖的脸,透着一丝红润,眼睛不大,眉毛也有点稀松。光看气色应该是个精神的人,但是那双眼睛看着却心事重重,黯淡无光,眼角眉梢也有疲惫之色。看得出来昨晚应该休息得不好。
爷爷抬手示意我们坐下,但是房间只有两张单人沙发,艾佳看了我一眼,我让她先把爷爷安排好,然后自己搬了一个木凳子坐在了一侧。我主动跟爷爷打了招呼,他用暗淡的眼睛打量着我,许久,点了点头。
艾佳看都已落座,便问爷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神态有些紧张,爷爷安抚着她。我细细观察,在爷爷的眉宇之间有一种淡淡的为难之色。加之房间压抑的气氛,我的胸口也闷得厉害。
过了好久,爷爷才叹了口气,看看我和艾佳说道,
“我原本就是天津人,抗日战争的时候,我才六岁,那个时候世道很乱,我的亲人再日军的空袭中全都炸死了。”说道这里,那双老迈的双眼,流出了伤痛的眼泪,他赶忙用手去擦。又过了好久,才继续地说道。
“37年日本人,在天津大肆侵略,到处都是死人,每天都有老百姓无辜死去。那时我很害怕,本来想逃到乡下去,谁知道年中的时候,乡下也都是日本人了,他们烧杀百姓,奸*女。”
我知道日军侵华的事情,每一年都有抗日战争的纪念活动,作为中国人应该都铭记这段历史。可是这是第一次面对面,听一位老人讲述,虽然不是很详细,但是却有一种真实感敲击着我的内心。
我转身为爷爷倒上一杯热水,慢慢听他讲诉,我要仔细地听,要记住这些,我知道这种机会不多,可以亲身去感受这段历史。
“后来日本人在天津,建立了伪政府,市长是温世珍,一个瘸腿的汉奸。当时天津流氓横行,土匪恶霸乱行于世,我一个小孩子,为了活着只能靠要饭生存。”爷爷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我和艾佳清楚地看见,那一口水,是狠狠地咽下去的。
“那个时候天津的青帮,势力很大,有好多人为日本人办事。没人敢惹,为了活着,我十几岁就开始在码头干苦力。因为力气小,每天干的活挣的钱,也不够吃饱饭的。”
爷爷说着,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这时我才清楚地看见,那双手很不一样,关节处显得格外大,肯定是干活累出来的,想想十几岁的孩子,每天吃不饱,还要干重体力活。心里真是庆幸生在了和平年代。当爷爷再次端起水杯时,我才看清原来他的右手是没有小手指的,我想这也许是那时留下的伤吧。
“45年,日本投降了,青帮在天津也收敛了很多,我觉得好日子来了,可谁知道又打起了内战,我那个恨啊!”说着,爷爷用力拍了自己大腿一下。
“那时我已经十五、六了,身子也有了力气,青帮没了日本人撑腰,也不像以前那么凶恶了,但是我心里的愤恨却越来越深。”
“爷爷,您的手指,是哪时受的伤吗?”我问了一句,爷爷看着我,点点头。
“不是干活受的伤,”说着深深的叹了口气,“年轻气盛啊,那时我心里恨日本人,恨青帮,更恨内战,我期盼着和平快点来。”
爷爷用那只健全的手,抚摸着失去一节的小手指,继续说着,
“48年,我已经是大小伙了,一次喝醉了酒,跟青帮的一个小混混发生了冲突,那时他也喝多了,而且一个人,我们就打了起来,我把积累多年的愤恨都发泄到了他的身上,谁知道后来他叫了很多人来,这手指就是那时剁掉的。”
艾佳有些听不下去了,转身去了洗手间,我听见水流的声音,爷爷看了一眼卫生间的方向,继续为我讲诉。
“那天晚上,我很害怕,青帮虽说没有日本人撑腰了,但是还是很有势力的,而我只有自己,没有任何亲人了,我知道,这次他们不会放过我。”
艾佳回来了,原样的坐在爷爷身旁,眼圈却是红红的,
“后半夜我逃到了一个民宅,一个人救了我,他是好心人,我跟他说了自己的情况,他就当机立断的,把我藏了起来,我在他家养了些天,伤是好了,可不敢出门。”
我听的有些奇怪,48年爷爷去的台湾,可他并不是国民党啊,于是鼓着勇气问了一下,
“那您怎么后来去了台湾呢?”我注视着他,却发现爷爷的眼神里又流露出了那种为难的表情。
爷爷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喝了几口水,然后好像鼓了半天的气力才继续说道,
“后来,我觉得自己走投无路了,想逃离天津,却不知道去哪,这时救我的那个人,跟我说他要去台湾了,原来他是国民党留在天津的军官。我知道后,便求他带我走,那时候觉得只要离开天津,去那里都无所谓。”
当爷爷说到这里时,我跟艾佳都不约而同的,坐直了身子,眼睛紧紧的盯着爷爷。
“开始他不答应,说去台湾的人,都必须是国民党或家属,名册里没有的,是不能去的。我当时觉得这是我活着的唯一希望,就死活求他。到后来,他实在推脱不掉了,才答应想办法。不过他跟我约法三章,第一,什么都要听他的,第二,到了台湾就马上离开他,那时国共关系很紧张,他不想惹麻烦,第三,到了台湾就断绝来往,死也不能说是他带我过去的。”
说到这里,爷爷让艾佳拿过了他抽的香烟,颤颤巍巍的点上了,并示意我也可以一起,我觉得不太礼貌,就拒绝了。我们就看着爷爷一点一点的抽完那只烟,爷爷的声音伴着迷雾,飘进了我的耳朵里。
“过了几天,那个人高兴地告诉我,有机会了,天津的国民党名册里有一对父子,没找到,因为撤离的时间又比较紧,所以就不准备找了,他的朋友是管这个事情的,他托了人情让我顶一个名字跟着走。”
我突然有些紧张了,手心都有点冒汗,不自觉地点起了一支烟。艾佳似乎跟我一样,偷偷的看着我。又是过了很久,爷爷才慢慢的说道。
“我顶替的那个名字,就叫做顾司翰!”随着最后一个“翰”字,爷爷再次用力拍了自己的大腿。
随着那一下,拍击声。我跟艾佳身子都微微一阵,我感觉我的呼吸都停止了。我似乎都明白了,又似乎更不明白了,我就那样怔怔望着爷爷,直到香烟烧到了我的手指,才反应过来。
“那您不是真的顾司翰了!”我有些失控的问道,爷爷点点头,一旁的艾佳也敢忙问道。
“爷爷那您到底叫什么名字啊?”艾佳的声音,也很激动。
“不知道~家人死后,我就自己一个人,那时小,只记得大人们叫我铁柱,不知道是小名还是大名,我本姓赵。到了台湾后,为了能有身份就再也没改过。”
艾佳惊讶的看着爷爷,我有些焦急地看着她,担心她有什么事情,看了一会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才继续问爷爷,
“那后来,在台湾又发生了什么吗?”我跟艾佳同时看着他,
“到了台湾,他们给我一个身份证明,我就跑了,这是跟他约定好的,他告诉我一个乡下的地址,说到那里,别再回来了。我想他当时,还是不信任我的,所以指派了一个地方让我去。”
“后来,他们就没有找过您吗?”我继续问道。
“找过,53年的时候,我的救命恩人,传消息给我,说有人要调查我,当时我吓坏了,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没信了。在后来,听说那个军官也病死了,就在也没了消息。”
现在我全明白了,顾司翰去了台湾,但是他没有了自己的名字,就像眼前的爷爷,他应该也是顶替了别人的名字走的,真正的顾司翰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到了台湾受到了怀疑,才出了事情,自此消失了。
正当我想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时,爷爷突然痛哭起来,我跟艾佳有些慌,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我们就尽力解劝,老半天爷爷才平复下来。
“昨天佳佳,跟我说了这个艾奶奶的事情,我才知道,是我的原因让他们这么多年没有找到对方。”说着爷爷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跟艾佳听着有些诧异,对视了一下后,艾佳紧忙问道,
“这怎么跟您有关系呢?”
爷爷用力拍着大腿,自责的说道,
“后来解放了,我就想回天津,发现回不去了,当时就断了回来的念头,名字也没有改回来。80年一过,每年都会有人来找我,说大陆有人要见我,我都拒绝了,并要求他们不要透露我的信息,我当时就是怕自己的身份露陷,后来还有过信,我都统统烧掉了。”
说着爷爷抓住了我和艾佳的手,忏悔的说道,
“我当时没想到,因为自己的私心,拖累了艾奶奶的寻亲啊,我是没办法啊!”爷爷老泪纵横,让人看着伤心,听着也为之落泪。我跟艾佳担心他出事,赶忙安抚他。他就坐在那里,喃喃自语。
“我也是没办法啊~没办法啊~”
我看着眼前的爷爷,同情着他,也能体谅他的自私,是啊!他又能怎样,换了我又能怎样。艾佳难过得看着我,眼中全是无辜与愧疚。看着她,我的心好痛,是啊!这事情跟艾佳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是无辜的,我也是。。。。。。
我独自一人,回到家中,艾佳留在酒店照顾爷爷,临走时艾佳紧紧握着我的手,不肯松开,但最后我们还是分手告别。
我想真正的顾司翰,应该是不在人间了,当年去了台湾,父亲出事,他又冒名顶替,肯定被当时的政府处理了。生命好脆弱,有时候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艾佳爷爷的自私,让艾奶奶苦等了一个也许已经死去很多年的名字。
至今还深深地蒙在鼓里,还在痴痴的等。可是这又能怪艾佳的爷爷吗,一切的起因都是源于那个年代,所有的伤害都是从那时开始。人生真是可笑,当你快乐时,应该就会有一个人悲伤,这就是最好的例子。
爷爷说出了真相,但是这个真相永远不能让艾奶奶知道,而我和艾佳也要保守秘密,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艾佳了,如果每天在艾佳和奶奶中间迂回,我想很快我就会疯掉。人生总要去成全一件事情,在于我的世界里,更应该陪奶奶走完剩下的路,虽然我们毫无关系,但是这份机缘,却让我不得不勇敢面对,我想这也许是替艾佳的爷爷,做一些事情吧。
至于艾佳和我,只要勇气,是无法让我们互相面对了,未来的日子里,我只能期盼一个奇迹的出现,一个可以让我们忘掉这些事情的奇迹出现。
接连三天,艾佳都没来上班。我们白天发信息,下班后我到酒店去看望爷爷。这几天艾佳一直陪爷爷逛一些天津的老地方,还有新旅游区。看着老人日渐开朗的面容,我的心里也好受了很多。
是啊,人总不能永远停留在悲痛之中吧。况且是年过古稀的人,我们又能让他做什么呢。爷爷临走的前一天晚上,跟我们说想去看看艾奶奶。艾佳听了有些为难,我想了一下,还是没让去。我跟爷爷说希望能让这个事情永远成为秘密,让艾奶奶能在她的幻想与期盼中度过自己剩余的时间。爷爷没说什么,点头答应。
送爷爷上飞机时,他拉住我的手,问我,
“小君,你说这一切,是不是我的错。”爷爷满目的真诚,让人看了也有点心痛。我用最温暖和善意的微笑回应他。
“这不是您的错,如果是错,那也是阴差阳错。”我也真诚地回应,没有半点假意。
“阴差阳错,”爷爷感激的点点头,重复道,“阴差阳错啊~”
艾佳偷偷握住我的手,感激地笑了笑,爷爷临走时叮嘱艾佳和我要好好相处,他一定会祝福我们的。艾佳点点头,我却有些发呆的看着候机大厅。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沉默,艾佳也是。我们各怀心事却都不开口,快到家门口时,她停下车,深情而又歉意的注视着我。
“啊君,谢谢你,”我笑了笑,表示不必,继续听她说,“我知道爷爷做的事情,有些太自私了。如果不是他一直的隐瞒,也许艾奶奶几十年前就不再等她的情人了。”
“不要怪爷爷,换了你我,又能怎样呢?”我看着她,并握住她的手,表示安慰,
“正像我说的,一切都是阴差阳错,注定的相识,注定的分离,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说着,我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要怪那个年代了,那时的痛苦也许远远不止这些,我们珍惜现在和平,更有意义。”
艾佳点点头,伸手抚摸着我的脸颊,还是那么温暖,还是那么的柔情,我看着她,看着她欲言又止的双唇。
“那我们~~~”艾佳努力地说出了三个字。
这是多么让人心酸的三个字啊,至少对于现在的我们是心酸的,我沉默了一分钟。慢慢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佳佳,我依然爱你,自从见到你,到我们经历的这些事情,我相信我们注定相识,我也相信我们注定不会分离。”我的声音有些抖,自己极力克制,艾佳的眼圈也红红的。
“但是我现在,想陪陪艾奶奶,我们的时间还很长,而她的时间也许已经很短了,我们应该让她不再这么孤单了,也许她一生守候着爱情,作为我们现在也绝不是旁观者了,我们应该再给她一些亲情,让她温暖一些。”
艾佳的眼泪,慢慢滑落,在哪娇美的面容上显得晶莹剔透,她擦干眼泪,表示同意,我继续说道,
“至于我们,我想先分开一段时间,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都知道,但是我实在无法每天同时面对你和艾奶奶都在我的眼前出现,我心里很痛苦,让我们给我们的爱情一点时间,让它变得更坚强,更能抗击风雨与挫折,好吗?”
我说着,把艾佳的手握的更紧了。喉咙却好像堵了个嘎达,艾佳的眼泪再次涌出,我轻轻帮她擦拭,就像在擦拭自己的泪水。我把她拥在怀里,久久不能放开。
转过天,艾佳就搬走了,但是她没有退房。她说怕我孤单,寂寞的时候就去她的房间,还说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给我写了字条,想她的时候就找出来看看。
我继续恢复到规律的生活,每天上班,艾佳每时每刻用关怀的眼神注视着我。回家我就拿出最多的时间陪奶奶,周末的时候艾佳过来和我一起陪奶奶出去走走,我们在一起时其乐融融,乐乐和方青他们好像都看出了我跟艾佳的变化,询问情况,我们都按约定解释着,请我们吃饭我们也按商定好的一一拒绝。
九月的天还是那么的热,但是日历已经明明告诉人们,秋天就要来了。艾佳走后,楼里好清静,方青跟梁斌发展的很好,而且还见了家长,也许是考虑到年龄的问题,也许是梁斌优良品格的展现,方青的父母欣喜的接受了梁斌,想想也替他们高兴。
而我就像一个,楼长一样,每天关注着每个房间的变化,关心着一楼的奶奶,奶奶生活很规律,早上继续打扫新房,白天写日记,晚上多了一个我,陪她聊天,然后寂寞的睡去。
自从艾佳走后,我就在也没回过自己房间睡觉,那台装满游戏的电脑,成了一个固定的摆设,每天离开艾奶奶房间,回到艾佳的房间,我都是傻傻的坐在那里发呆。我想我快能出家了,和尚也没有我入定的时间长。
想艾佳,想的厉害时,就在房间到处翻找,找艾佳留给我的纸条,每一个角落都会有收获,更奇怪的是今天找到的地方,明天再去找还会有一个新的纸条。
我把它们都收拾好,每晚拿出来看,
“十一点了,还傻呆着干什么吗,快睡觉吧,睡眠不好会变丑的,爱你,佳”
这是她提醒我早睡的纸条,
“是不是想我了,心里是不是苦苦的,傻瓜,我也想你,床头上有一块巧克力,我咬了一半,另一半是你的,快吃吧,这样我们的心就都甜甜的了。爱你,佳”
每天在原来的位置,都会有这样一个巧克力,永远是半块,我流着眼泪把它放在嘴里,嘴唇甚至能感觉到艾佳的唇温,当我将她咽下时,我的眼泪就会像泉涌一样,我没有控制自己,就让它肆意的发泄着,我知道那不是眼泪,而是满满的思念。每当这个时候,我也能深深地感受到,一个女孩几十年的夜晚是如何度过的,而她连顾司翰的巧克力也没有,而我却是幸运地。
“阿君,是不是睡不着啊,也许你在想我,摸摸你的枕头,是不是有一个MP4啊,嘻嘻,赶快打开吧,我给你录了催眠曲,可是我自己唱的啊,是视频哦,爱你,佳”
每天都是不同的歌,每天她都笑的那么灿烂,每一天我都仿佛不是一个人,可是每天醒来房间都是空荡荡的,我在每一个纸条下面,都写上“我也爱你,君”,我叮嘱自己,一切都会过去。
有时自己也骂自己,何必让自己这么痛苦呢,这些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冷静下来后,我还是选择了坚守,因为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承诺,是一份信念,是一份能让艾佳幸福的信念。她的爷爷回台湾了,爷爷的错不能让他来承担,那是没必要的,而艾佳我更不愿看着她来承担,我要替她完成她内心的想法。
秋天,总是有风的,所以晴朗的日子也比较多。乐乐与妮妮的婚礼就在这样一个秋日里举行。艾佳穿上了我们相识时的那条连衣裙,上身配了一件合体的外套。我们还是那样含情脉脉的相视,她问我每天有没有吃巧克力,我告诉她太甜了,自己都胖了,她坏笑的用手指点着我的额头。
我跟她说,不要每天在我和奶奶聊天时,去房间放东西了。太黑了太危险,她笑着跟我说不让我管。
乐乐这个新郎官确实帅气,艾佳看了则对我说,等我们结婚时,我肯定比乐乐要帅,我用力点头。
结束后,艾佳把我拉到一个角落,抱住我,她的手好有力,感觉都要把我抱到她的身体里面去了。我也用力将她抱紧,让她感受温暖。
“我要回台湾一段时间,”艾佳抬头说道,我有点愣了,看着她。
“为什么?”我用很轻的语气问道,轻的都担心她有没有听见,
“我实在受不了,现在这个样子了,我知道你现在是在替我照顾奶奶,但是我好难受啊。”
艾佳的眼睛已经开始朦胧了,
“我要回台湾,我要去查一下那个廖世缘,也许能找到下落,这样等下去,我会疯的。”
艾佳的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我点头,然后又点了一下头,我们继续相拥,我尊重艾佳的每一个决定,哪怕是离开。走的那天,我送艾佳去机场,她让我一定要照下她的背影,因为她穿的是哪条我们相识的裙子,然后反复叮嘱我,想我就看这张照片。我问她为什么不照正面,她说她要求我把她的样子记在我的心里,而不是手机里。听她说完,我的鼻子有点发酸,
“君,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奶奶,很快我就会回来,”
说完艾佳,转身就走,这很像她的风格,干净利落,但是在那转身的瞬间,她的眼泪就像那让我魂牵梦绕的背影一样,留在了我的心里。
我站在机场外,看着那些起飞的航班,我不知道艾佳在哪一架里面,但是我知道每架飞机都承载着我的思念,与别离。
忽然觉得人生真的就是轮回,也许当年艾奶奶也是这么望着天空,送走了心爱的情人,而我也是,不同的是,艾佳会回来,因为我们已经没有阻碍。。。。。。
回到家,开始了机械般的生活,艾佳的纸条没有了,而是每天的信息,和微信录音,再也没有了巧克力。我的心情有些失落,每天陪奶奶聊天时,我都有种冲动,想拉开门看看艾佳是不是在门口,我知道之前她是在的,而且有时就在门外落泪。
一周的时间过得很快,方青跟梁斌搬走了,说梁斌买了新房准备结婚,还让我等艾佳回来一起吃饭,我强装言笑的送走了他们。
这下楼彻底空了,空的只剩下两个孤独地心,我跟奶奶的关系更好了,似乎她已习以为常,可我却有些空空的感觉,记得以前自己生活时,也遇到过类似情况,那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但是今天我的心,却空了,空的一无所有,就像这座楼,就剩下一个空壳。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艾佳不会再回来了,就像顾司翰。我有时也在问自己,如果她不再回来,我会等到何时。。。。。。
奶奶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每天不在让我在外面吃饭,让我回来吃她做的饭,还给我讲故事,讲笑话,我明白她在用她的能力温暖我。我很感激,感激的同时,心里却很愧疚。这是多么善良的一位老人啊,而我却保守着一个,能让她心痛而死的秘密。
艾佳离开的第十一天,我正和奶奶吃完饭,房*然来电话。上来就问我是不是和奶奶在一起,然后让我出来说话,我觉得很诡异,就赶忙出了屋。
她让我明天一定陪她出去一趟,有些事情,我慌忙问她什么事,她只说是跟奶奶有关的,就挂断了,我的心忽的沉了一下,其实我已经有些习惯了,这不是第一次收到意外信息,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我想明天肯定有事要发生。
清晨,当我还在梦中的时候,手机突然唱起了梁静茹的《勇气》,这是我为艾佳设置的专有铃音。我触电似得瞬间清醒,一跃而起,冲到了手机旁,看着艾佳的照片,我停了下来。我有些不敢接听,看了下时间,才早上六点钟。
时间太早了,有些不符合常理,在歌声接近尾声时,我鼓足勇气接通了与艾佳的联系。电话里没有笑声,也没有温柔的问候,有的只是艾佳的悲伤与无助。
“啊君~~”一声问候后,是沉默,还伴着艾佳断断续续的抽泣,我马上追问,
“艾佳,发生了什么,快说啊?”我是如此焦急,焦急地好像有大事即将发生,艾佳沉默,我却像一个精神病患者,握着手机,时而坐下,时而站立,站立时就在房间狭小的空间里转圈,电话里不停地问着。
“爷爷去世了,就在刚刚,”说着艾佳吸了口气,我仿佛能看见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我好想你,阿君。”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我傻傻的站在那里,都忘了及时的去安慰一下,孤单的艾佳。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爷爷的去世。在心里消息等同于一个噩耗,虽说经历过很多的亲人离别,但是这次感受最深,我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我的脑袋里,不停再问,我这是怎么了,不至于啊,不至于。。。。
“阿君,阿君!”艾佳的呼喊,令我清醒了回来。
“哦,艾佳,我没事,有点突然,我没反应过来,你还好吗,台湾那边就你一个人吗?”我迅速的询问着情况。
“放心吧,这边有很多朋友在,可以帮我处理,你不要担心我,”艾佳的语气平复了很多,
“爷爷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爷爷的身体,一直很好,可是这次回到台湾后,精神状态就不是很好了,他一直对艾奶奶的事情,耿耿于怀。”
听艾佳说,我真是后悔万分,爷爷是因悔恨而离去的,早知道如此,我为什么这么较真呢,一切静静地度过不是挺好吗,这样我跟艾佳也不会有问题了,也不会再去伤害一位老人了,更何况他还是艾佳的爷爷。
我现在甚至觉得,是我逼死的爷爷,是我让他知道了真相,知道了本不完全归责于他的事情。那颗饱经风雨的身躯和心灵,却要在这迟暮之年,承受如此之大的自责。可这真不是他的过错啊,至少我觉得不是,对于爷爷的死,我是有责任的,是我的任性,是我内心深处的好奇心逼死了爷爷;对于艾佳我更有责任去保护她,想到这里,马上说道,
“艾佳,你等我几天,去台湾的通行证,你走那天我就办好了,今天我就跟公司请假,然后去找你,你等我。”我一边说着,眼睛已经在房间飞转,开始盘算怎么整理行囊。
“不用了,阿君,我给你打电话,只是想告诉你,我很想念你,还有希望你不要为爷爷的事情自责,爷爷临终前一再叮嘱我,要好好跟你在一起,他还说要谢谢你。”
我有点迷糊了,为什么不用啊,我们不是很想念对方吗,爷爷也叮嘱我们要好好在一起啊,还有爷爷为什么要谢谢我啊,好几个问题不知怎么开口。
“爷爷为什么要谢谢我啊?”我又听见了,艾佳的深呼吸。
“爷爷他走的很安心,他说这一辈子经历了太多,战争、逃亡、隐姓埋名的活着,他这一生活了两次,一次是赵铁柱,一次是顾司翰。没想到还给艾奶奶造成了如此之大的伤害,他很内疚,但是到最后他想明白了,就像你说的都是阴差阳错,所以他要谢谢你,是你让他没有了负罪感。”
负罪感,这又是什么感觉呢,爷爷走的很安心,这是一个老人为我留下的话。可能他还是担心我自己想的太多,才这么说的吧。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是这个道理。我默默的流着泪,呼吸有些急促,我打开了免提,尽量不让艾佳听到,不让她担心。
人生就是一种轮回,就是一种传承,只是我们不注意罢了。如果我是无心之人,也就算了,多年以后也许都会淡忘今天的事情。但是来到天津后,我那颗在浮华社会磨砺的近乎麻木的心,因为艾奶奶,因为艾佳,还有方青,梁斌等等,等等的人和事,变得敏感,变得柔软了,我感觉自己在活着,会哭,会笑,会伤心,会感受了。
爷爷的死,我又怎能没有感触呢,也许他真的没有了负罪感,但是对于他去世的负罪感,谁又能帮我化解呢,是艾佳吗?如果是她,那谁又来抚平她内心的悲痛呢,是我吗?
艾佳!现在满脑子是艾佳,我要去找她,因为她现在需要我,不对,刚刚艾佳说不用我去找她了,这是什么意思,我有些担心了,赶快问道,
“刚刚你说,不用我去找你了,是什么意思?”我的语气有些急了,
“阿君,你别误会,是这样的,我今天安排完爷爷的事,明天就要去美国了。”
“美国!去美国干什么!”我大声地打断了她,
“我去接我的奶奶和妈妈,她们在那边,这边只有我的父亲在。”我心安稳了一些,但是还是将信将疑,我觉得自己就在生死边缘,我不怀疑艾佳对我的爱,但是我却无法确定未来,甚至无法判断眼前。
“料理完爷爷的后事,父母就不再回台湾了,她们会带奶奶去美国,我也要跟她们一同过去,等都安顿好了,我就回来。”
我站在那里,头脑里想着多种可能,艾佳的电话或者就是一种婉转的告别,或者就是对于新的分离,给予的一种承诺,又或者她只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让我别担心。我,却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没有任何选择的,等待法官的判读。
“我会很快回来的,这段时间也许不方便联系了,我会给你发邮件的,”艾佳急切地说道,而且声音很大,大的让我的心都在颤动。
“嗯、嗯,”我机械的应答着,毫无生机,电话那边的艾佳,更是焦急了,我甚至能感受到电话,都是湿湿的,我想这就是艾佳的眼泪吧
“阿君,不要着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等着我,”艾佳的声音很模糊,我知道那是因为哭泣的缘故。
“我爱你,君,一定要等我回来~”我已无法控制自己,我用手掩面,抹去决堤的泪水,我有些沙哑的告诉艾佳,
“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等你回来的,等你回来了,我就马上去找你。”
“嗯,嗯~~~”艾佳尽力回应着,
“爱你~”我用力说出了,最后两个字,在艾佳用“嗯”回应后,我轻轻的挂断了电话。
我必须要决绝,哪怕这是我们最后一次通话。如若不然,我们绝对会在电波中继续悲痛的。
我瘫坐在沙发上,好像一个将死的人。双眼木讷,泪痕满面。我已经没有勇气去畅想未来,更没有勇气在未来里描绘我跟艾佳的幸福。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或许很快我便会回归麻木,回归比行尸走肉强不了多少的生活了。
我看看那尘封多时的电脑,想想应该看看游戏有没有更新了,应该去聊一聊qq,或者用微信摇一摇,搭讪一些一样茫然的灵魂;或者交往几个酒肉朋友,没事喝喝酒,吹吹牛,谈天说地毫无边际;再或者我应该找一个新的地方,以一种新的形态,躲起来,躲在这繁华浮躁的世间,然后找个女孩,结婚生子,让生命在轮回中永生。
轮回,这让我想起了,艾佳的爷爷,我明白为什么自己对他的死,如此反应之大了。就像他说的,他活了两次,一次是赵铁柱,一次是顾司翰。就因为如此,顾司翰消失了,也许几十年前他就消失了,消失的是他的肉体,可是今天他彻底的消失了,随着爷爷的离去,将没人知道,他是谁,除了奶奶,我,还有艾佳。我和艾佳更深切的知道,顾司翰随着爷爷的离去,将永远成为了一种虚无,甚至没人知道他在这个世界存在过,如果奶奶要站出来,诉说她的司翰,除了房东会相信她,还有我们之外,将无人可信。
也许这一切都是上天安排的,让奶奶以故事的形式开始,结局也会以故事的形式结尾。一个故事时间长了,就成为了传说,到那时也不会再有人追究故事的真伪了。
顾司翰,艾淑媛,顾艾佳,我反复念叨着他们的名字,自己苦笑着。没想到自己也成为了故事里的一个人,也许我也终将消失,这一切都是个梦。
如果我有这种能力,一定要把他们写成一本书,我冥冥觉得这三个人才是一家人,如果可以我要为他们写个故事,让他们在故事里快乐幸福,甚至可以加上我。因为他们都是受害者,是战争让他们分离,同时又是战争让分离延续到今天。。。。。。
突然电话又响了起来,这次不是《勇气》,可我的心却被它吓得骤停了。我接通电话,是房东,她已经在楼下等我了,早上的事情已经让我有恍如隔世的错觉,放下电话慌里慌张的收拾了一下自己,跑下楼去。
当坐在陈姐的车里时,她一直打量我,看来我的样子肯定很狼狈。她没多问,就起动了车子。
“咱们去哪里啊?”我疑惑的问道,
“去公安局。”她的答案,把我吓了一跳,赶忙问,
“去公安局干什么啊?”她笑着看了我一眼,说道,
“没事,是这样的,我接到公安局电话,说台湾有个人找艾奶奶,想过去了解一下情况?“
“什么,台湾有人找艾奶奶?”我张着嘴,看着她,心想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我时时刻刻都在接受意想不到的事情。
房东没有在意我惊讶的表情,她又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呢,她只是用比较疑虑的口吻说道,
“这倒没什么,台湾有人找艾奶奶,应该是好事情,”我认同的点点头,
“只是公安局的人说,找奶奶的这个人以前是个政治犯,所以想了解一下奶奶的情况,再叫她去台办。”
“政治犯!”我刚要退去的惊讶,又回来了,这回轮到陈姐点头回应了。
我没有再问,她也没有再答,我们沉默着在路上行驶,心里七上八下,现在的我已经很混乱了,我无法在分析这些突发事件了,来的到底是谁呢,难道是廖世缘吗,不是他,会是谁?最关键的,这对艾奶奶来说,是福还是祸呢?此时车子行进至一段颠簸的路段,我的内心随着车子,上下起伏,慌乱不停。。。。。。
这辈子第一次进这种地方,浑身不自在。迎面墙上贴的都是严格执法之类的标语,我们说明来意,值班的民警很快找来了一个警官模样的人。
四十多岁的样子,身体挺壮实。看见我们笑容可掬,热情地握手。我们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区,路过一个房间透过玻璃看见墙上贴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又紧张了起来。来到办公室,警察同志热情地给我们倒水,开始说明情况。
他先问了我们跟艾奶奶的关系,然后说了那个台湾人的事情。原来这个台湾人,几年前打听过艾奶奶,后来就没消息了,这次是台办,又找到了警察,说这个人来天津了。之所以找我们了解情况,就是怕艾奶奶上当受骗,因为查了艾奶奶的档案,发现她并没有台湾的亲属,我们问他来的人叫什么,他说他也不知道,因为他们并不负责这类事情,一般只是协助。
简单了解情况后,我们有些扫兴,警官是出于对所管辖片区,居民的一种关心,特地义务的提醒而已。而让他担心的主要原因是,这个台湾人,在台湾坐过很多年牢,并听台办的人说,还是政治原因,所以才提醒我们。
拿着警察给我们的地址,我和房东快马加鞭的向台办出发。在路上房东一直问我,觉得这个人会是谁,我没有发表看法,倒是她不停地问我会不会是奶奶等的人。我都是不置可否,心想这根本没法回答,信息这么少,不知道名字,年龄。
到了台办已经快十一点了,我们说明了来意,一位中年妇女接待了我们,她介绍自己姓刘,是专门负责台胞寻亲的。大家坐下后,便拿出了一张照片给我们看。
那张照片里是一个老人,很老,老的让我觉得他要有90岁了。房东陈姐接过来看,也摇头。我又拿过来仔细看了看,突然那双眼睛吸引了我,虽然被皱纹挤压的显得很小,但仔细看眉骨的轮廓,确信这个人年轻时肯定是大眼睛,而且很好看,虽说老了,可还有神,这神态很熟悉,就像,就像艾奶奶的父亲,很坚定,有一股子不向命运低头的精神气。
正当我还在揣摩时,刘大姐又递给我们一张照片,这是张很陈旧的照片,房东先接了过去,没等我去看就听见房东一句惊呼,
“顾司翰!”她一把拉过我,“小君,你看是顾司翰吧。”
我接过那张抖动着的照片,仔细端详,没错就是他,顾司翰!跟我在奶奶家看到的照片一样,就是一个人。我向房东点着头,跟着我们一同看着刘大姐。
刘大姐原本有些紧张的神情,看到我们的反应后,舒缓了很多。我们为她的变化有些疑惑,她连忙解释,
“你们别误会,做我们这个工作,就怕像你们开始时的表现,这可能就意味着一无所获了。只要你们能认出一个人来,就意味着我们的工作有进展了。”说着她诚恳地笑着。
“那这个人,老人他是谁啊?”房东问道,
“这个老人,就是给你们第二张照片里的,是顾司翰的朋友。”
“朋友?”房东有点着急的追问,“那顾司翰呢?”
我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心已经揪成了一个,心想肯定是凶多吉少了。我看着刘大姐,只见她神情有些黯然。
“听老人说,这个顾司翰已经不在了,他说这个顾司翰是艾淑媛的未婚夫,也就是你们认识的艾奶奶。”
房东陈姐泄了气,我也立马没了精神。看来最终的希望还是破灭了。房东扭过头,轻轻地擦着眼角,刘大姐递过了纸巾给她。
“我们查过艾奶奶的档案,知道她在*的时期,父亲被打成了黑五类,主要原因就是因为这个顾司翰,没想到到头来,艾奶奶还是没有等来自己的爱人啊。”
房东哭的更厉害了,只是不出声音,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流,刘姐见状赶忙坐到她身边劝慰,房间里我只能听见房东抽泣的呼吸声,剩下的全是沉默。
过了许久,大家的心情都恢复了些,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问那个刘大姐,
“这位老人叫什么名字啊,这次回来是做什么啊?”
听到我的问话,刘姐也好像反应了过来,马上继续说道,
“这位老人,是受顾司翰的嘱托,回来看望艾奶奶的。”
房东听完,欣慰的点点头,然后又抹了把眼泪,继续听着。
“他叫廖世缘,以前是个政治犯,92年才被释放。”
廖世缘,我浑身一震,刚想再确认一下,又控制住了,房东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点头。我的心里却心潮澎湃,又再一次的拿过了两张照片,反复比对。
没错,是他!这是同一个人,虽然已经有点分辨不出来了,但是认真看还是能匹配上的,那骨骼的轮廓,那双眼,还有神态,肯定是一个人,最关键的是,我知道他们就是一个人,而面前的两个人,是不知道的。
我尽力按捺住,内心的兴奋,看着刘大姐,
“那现在这个,廖世缘在哪啊?”
台办的刘大姐,对我突然地兴奋,有点意外,先是看了我一眼,才慢慢说,
“廖老先生,现在酒店,他嘱咐我们,了解一下艾奶奶的情况,如果奶奶已经成家,他说他就不准备见了,明天就回台湾。”
“奶奶,没成家,她还是一个人!”我抢着说道,刘大姐更是吓了一跳,有点惊愕的看了我一下,
“对不起,您别误会,我是想奶奶等了一辈子了,哪怕见不到顾司翰,廖老先生也许也能让她安慰一些,所以有点着急了。”
刘大姐对于我的解释,似乎接受了,并认同的点着头,一旁的房东,也认同得点着头。
“您看我们现在能去见见这位老先生吗?”房东也有点急切的问道,
“好的,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去!”说着刘大姐就开始收拾东西。
我跟房东也起身,这时房东看了下时间,又停了下来,然后歉意的问道,
“刘姐,要不咱们下午再去吧,你看时间,都快吃饭了,咱们先一起吃个午饭吧。”
刘大姐,先是一愣然后马上笑着说道,
“好了,你们这么客气干什么,吃饭不重要,咱们先去酒店吧,你们都见了面,我也就能放心了。”
我跟房东对视了一下,都很是感动,赞许的看了看刘大姐,她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笑,一同下了楼。
我走在前面,感觉浑身突然有了股劲儿,因为我知道酒店里的是谁,他就是顾司翰,就是奶奶等的人,不过见到他后,他会怎么说呢,他既然以另一个身份来见奶奶,肯定有他的想法,我必须跟他单独聊聊,但是我怎么能支开房东呢,有的事还是不让她知道的好。
到达酒店,我们来到廖世缘的房间,房东有些紧张,只见她不停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还不时问我,发型是不是有点乱。看来她也是很看重这次会面的,而我也是小鼓乱敲,对于怎么支走房东,我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如果人的一生总有这么几次,记忆深刻地心酸。那么与廖世缘的会面绝对是我生命中最为酸楚的一次。
我们敲门,房间里没人一样,隐隐约约的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像是一个病痛之人拖着残缺的身体,艰难地在地面滑动。大约过了两分多种,门,以及其缓慢地速度打开了,房东站在最前面,当看见廖世缘时,她轻轻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越过她的身躯,一位形似枯槁,身如弯弓的老人出现在我们眼前。房东似乎是被吓了一跳,可是我却有些不忍直视的了。因为我知道他是谁,他就是顾司翰,就是那个英俊潇洒,身形俊朗的顾司翰,而眼前的老人,犹如半个鬼怪,瘦弱,衰老的甚至让人望而生畏。这如何能不叫人心酸呢。
房东在短暂的惊讶之后,随着老人进入房间,老人并没有仔细地打量我们,也许是那严重弯曲的脊背,令他很难抬头的缘故。我们进入房间很慢,因为带队的是廖世缘。他几乎是蹭着地面向前移动,我探身仔细看才看清楚,原来他瘸了一条腿,紧靠拐杖艰难前行。
入座后,刘姐将我们介绍给廖老先生。他点点头,尽量的微笑着,我觉得他应该是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他的每一个动作与表情仿佛都是在用生命的力量在完成。
刘姐说了艾奶奶的情况,并说明天就可以安排他们见面。他还是点头,表情冷淡。房东有点被这种神态闹得不自在,坐在沙发里的屁股一直不停的调整位置。
我觉得机会来了,忙用手拉了房东的衣袖,并跟她使了个眼色,她明白了我的意思,连忙跟刘姐说道,
“刘姐,廖老先生我们也见到了,我觉得应该尽快安排两位老人见面,我马上回去跟艾奶奶说明一下情况,然后安排明天过来的事情。”
刘姐可能觉得气氛也很尴尬,便赶忙点头同意。房东礼貌地跟廖世缘道别,这次老人没有再起来,也许他每一次起身都是要积蓄力量的。
走到门口,我提出陪老人多呆一会,连介绍一下奶奶的情况,省的明天见面冷场,她们满意的点头,还称赞我想事周全。
回到房间,我坐在老人对面,他似乎无视我的存在。双手拄着拐杖坐在那里,那拐杖就像他的救命稻草,不能离手。我终于可以仔细的去观察一下这位老人了,可是我的双眼却拒绝着我的想法。我真的看不下去了,那已经不是一般的瘦了,皮包骨如果是形容一个人瘦的最极端词语,那么眼前的廖世缘可以说连那可怜的一层皮都有些奢侈了。简直就是一副骷髅,他坐在那里我都觉得他在抖动。
到底是什么,将如此一个健硕的年轻人,折磨成今天的模样了,是疾病还是生活,或者说是监狱的迫害。我不敢想,看着他,心中没有一丝恐惧,因为我能感受到他一生的苦难。我也没有同情他,因为眼前的这位老人,也许已是将死之人了,可他却在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去完成爱的承诺。我又怎么可能去同情他呢,他的生命,他的坚持已经让我汗颜。
我深深地,深深地,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颤抖的吐了出来。我刚要张嘴,字却卡在了嗓子眼儿,卡的死死的,让我有点窒息。我又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我慌乱的心神。
“我~”我的吐字有点含糊,自己咳嗽了一声,老人却还是毫无反应,就像一尊泥塑。
“我、知道~”我每吐出一个字,都仔细观察着老人的表情,每一个字都在深呼吸下才能完成,
“我知道,您就是!”我有意的提高了,声调,来引起老人的注意,可他还是没有反应。
“您就是,顾司翰,”我说的很轻,都担心他听不见,准备再说一声。
只见那低垂的头颅,缓缓地抬起,老人的目光犹如利剑一样直穿我心。那目光让人胆寒,就仿佛隆冬的寒冰,里面有警觉,有惊恐,还有不安,还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抵抗。
我咽了几口唾沫,为了不让这敌意继续,更为了不让他白白耗损体力,赶忙解释,
“你别误会,”我尽力微笑,“我一直在帮艾奶奶找您,查到过您的资料,但是只有我知道,奶奶都不知道,我希望你们能破镜重圆。”
老人收回了,警觉的目光,仔细地端详着我,然后点点,过了好久,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啊?”这声音好像是从喉咙里飘出来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我叫吴念君,叫我小君就行。”我还是尽量微笑着。
他点点头,不在看我,我就这样注视着他,老人毫不在意,也许他早已习惯被别人审视了。
“我不会再回台湾了,回不去了。”说着他好像要努力站起来,但是终究没有成功,我想去帮他却不知道如何下手。
“我要死在,淑媛的身边。”又过了许久,老人喃喃的说道,
我被这话吓了一跳,疑惑的看着老人,然后轻声问道,
“您……”他看着我,缓缓点头。
我就这样看着他,眼睛开始发热,那是因为泪水,我不明白为什么泪水是热的,可能因为心是热的吧。
“谢谢你。”他努力向我微笑,他的双眼也好像有了光芒。这是今天老人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今生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后来我时时想起,很是感动,在最后的时光里,这样一位饱受风雨的老者,还不忘对我言谢,而我又为他做了什么呢?
他是善良的,正直的人,一生没有向生活低头,就像艾奶奶,他们用生命抵抗命运给予的打击,用坚守的爱来融化战争伤害。
离开酒店,脚步虽说没有重如千金,但是心却一点也不轻松。我确信他是病了,而且是不可治愈的顽疾,一切不需要再探究根尾了,眼下是如何面对奶奶。
我有些恍惚的回到住处,来到奶奶门前,我轻声叩门,门没锁。奶奶呆呆的坐在沙发上,看见我来,赶忙站起身来,她没有让我坐下,看了我一下,然后自己又坐了回去。
“小君~”
“嗯,奶奶~”
“是他吗?”
“嗯,是他。”我还想说什么,看见目光有些呆滞的奶奶,又闭上了嘴。我觉得不需要再解释他为什么叫廖世缘了,没有必要了。
“奶奶,我先走了,您早休息,明天我们送您过去。”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今晚是不是应该陪伴奶奶,离开也许是我现在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