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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九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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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么过去,端王和哑巴都选择将那段不愉快忽视掉,仍旧下棋的下棋,听曲的听曲。

转眼到了中秋,君王近日身子舒适,大宴群臣,同时为二儿子送行。

明日,端王便回军中去了。

戏班子助兴自然是少不了,一场场忙完,又杀去青楼了。

中秋月。青楼倒是冷清了许多。本地的恩客们都回家团圆赏月去了,只有那些流离在外的游子羁人,聚在青楼里醉生梦死。而这青楼女子们,也都是无处可归的可怜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既有缘相逢,不醉不休。

鹊哥儿本是不愿来的,只是众人笑他什么要回家去享二人世界,不屑与兄弟们一起,于是红着脸又拉着哑巴来了。

因他本身容貌清秀,姑娘们都很识趣与他不亲不近,免得被人比较自找无趣。他在这里并没什么想好,至于哑巴,就吃香的多,虽不能言,然而周身温和稳重的气质,着实让这些很缺乏安全感的姑娘么依恋。

哑巴是很不乐意与他的鹊儿太远,可即便他如此敷衍,仍是脱不了身。直到一支熟悉的曲子响起,他愣愣的停下了酒杯,目不转睛看着那琴伎。

也不知什么时候,欢愉的男女们都安静下来。

月凉如水,琴音似泪。

潺潺细流淌过人们心头,直流入那粉妆艳抹后的空虚。

曲罢,满座寂静无声。

女子敛容收裾,朱唇轻启:

“秋水不才,让公子见笑了。”

她有些凄凉的目光,注视着哑巴。这话,似是对他说的。

哑巴蹙眉,认出这曲,这人,便是那日端王府所遇,心中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激动,双手欢快的比划着。

只是那鹊哥儿懒懒的扫了一眼,撇撇嘴随意翻道:

“姑娘弹得不错。”

谁知琴女闻言,秋水般的眸子立刻闪动着喜悦的光彩,笑道:

“秋水三生有幸,得段公子一赞。天下谁不知江淮段公子琴剑双绝,此番秋水可要被姊妹们好生羡慕去了呢!”

哑巴有些吃惊,原以为这琴女与自己交谈,只因端王府一面之缘,然这话里,她竟是知晓自己身份,转念想到那老狐狸,顿时了然。

‘姑娘是江淮人?’

“是。秋水自幼学琴卖艺,辗转此地,再未能归乡。前番端王回府,有幸前去奏乐。现端王归营,秋水自然回原处过活。得以再遇公子,不胜欢喜。说来有缘与公子同出桑梓之地,秋水斗胆,请段公子奏一阙乡曲,也算回过一次家,此生再无牵挂。”

琴女浅浅一笑,却甚是凄凉。哑巴取琴,沉吟片刻,转轴拨弦,悠悠转转一曲《蝶恋花》,月下倾洒。

千家万户的灯火,千言万语的欢笑。相聚,相守,没有荣华,没有富贵,但求不分离。可为何如此简单的愿望,亦不能拥有?

寻寻觅觅,走走停停,垂千行泪亦无人安慰。

那戏台上的悲欢离合,有多少次,看着看着笑了,笑着笑着哭了。

到底是笑自己?还是哭别离?

这戏,这人生,有何分明?

谁不在演一出独一无二的戏?只是不幸抽到了这么出苦情戏。

怪谁?怜谁?

本以为美人在怀,这归家无期之愁得以片刻消解,然而这如月琴声,美到极致也痛到极致。化成千丝万缕的网,层层缠绕,再逃不出去!

美人浅笑,泪千行:游子思乡,愁万丈。

怎奈一场南柯梦,敌不过一曲乡唱。

“月光长长长千里,江畔烟草,枯荷秋心荡。

归家共话桑麻处,可有凫雁满回塘?

渔歌向晚何人唱,无计寻舟,辗转入寒江。

半生零落半离殇,莫登高楼空倚望。”

回家路上,两人无言。

鹊哥儿知道哑巴哭了,低头收琴时,他装作无事用手抚过眼角。

也是,对哑巴来说,江淮才是他真正的归处吧。那儿有他的家人,他的从前。

若有一天能被释放,便一定会回去的吧!

自己,不过是他生命里的过客,不过是个暂时的歇脚处。

可是哑巴,你知不知道,对我来说,你便是唯一的归处。

段翎,段公子,为何偏偏是你?

你要我,拿什么留下你?

小院的门是开着的,甫一进门,就听得一阵爽朗的笑。

“我还在想你们哪里快活去了,连家都忘了回。谁知竟如此凄惨?莫不是我明日要走了,舍不得?”端王从屋里走出来,笑得死皮赖脸的。

鹊哥儿白了他一眼,道:“不知端王夜闯民宅有何贵干?陋舍没什么好东西,仔细脏了端王的鞋,小的可赔不起。”

“这话说的,哎,默兄,你媳妇儿嘴忒毒,可要好好□□□□——”

“呸!你才媳妇呢!给老子滚!我祝你死在沙场上别回来了!”

“我的鹊儿,你怎生如此狠心!”

“……”

鹊哥儿气结,不理他。端王这才换上正经模样道:

“这不是明天要走了,特地来叙叙旧道个别么。”

“朋友算不上,哪里敢高攀呢!别那么煽情,跟诀别一样,又不是不回来了。”鹊哥儿嘴上倔着,心里还是有些感伤的。

“怎么不是诀别了?父皇身体已不大好,我这一走,怕又是一年两年。在边塞,哪里还知朝中风起云涌。你不懂,‘无情最是帝王家’。父皇一去,即位的一定是大哥,他又一直把我视作眼中钉,一纸皇命,我哪有活路?所以,就当今日是诀别吧!”

“怎么会,那你别走,留在朝里不就好了。”

“只怕我会死得更快。”端王苦笑,“不过,人嘛,总是要有一死的。我倒是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不明不白就成了刀下鬼。

人说‘哀莫哀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一生得一知己足矣!何况我还有这三个知己,此生无憾矣!”

端王说得荡气回肠,豪迈不羁。

或许是生错了地,天性就是个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将军,而非什么帝王家。

“行了,啰嗦够了?我才没这闲情大半夜不睡觉陪你鬼扯。”屋中,竟走出一个清逸绝尘的年轻男子。一袭白衣,明眸清净。

是那位好心的医师。

“嘿嘿,阿轩,有劳你出动了。其实走之前,我还想和默兄比试比试。”

“什么?还比试?上次都被你伤成这样在,你还不满意?”

“这……”端王看着这炸毛的鹊儿一脸戒备守着身后的人。十分无语。上次分明是苦肉计,苦肉计!

无奈他可不敢戳穿,只得赔笑:

“这次绝对不会,我特地带了剑来,上次默兄一管笛子,还没发挥实力呢,对吧!”

‘让我去。’

哑巴对鹊哥儿做了个手势,安抚的笑了笑。

他心里清楚,这绝不是什么简单的比试。

剑入手,有沉甸甸的感觉,好像手中握的不是剑,是生命的重量。

鹊哥儿十分担忧的站在医师旁,而那医师一脸淡然,事不关己的样子,手里把玩着细细的银针。

长剑出鞘,冷月寂寥,花影横斜,剑影凌乱。

凛风阵阵砭肌骨,铁骑铮铮破江山。

这哪里是比试,分明是以命为注的决斗!

剑剑狠戾,直逼要害。鬼魅无常,风起云涌。分毫不得有差错。

剑气击落一片秋叶。

叶落,局定。

再近一毫,端王便是血溅寒光!

“哈哈哈!不愧是江淮段公子!够强!这样我便放心了!我护不得他,所以,请你一定要保他周全!”端王笑得疯狂,丝毫不顾他一颤,利剑便割破他颈部的皮肤,鲜血直流。

像是疯子般的狂笑。

笑这世人皆醉他独醒,世人皆醒他独醉!

哑巴盯了他许久,郑重点头。

自然。拼上性命,我也会护他周全。

“渭城朝雨,一霎挹轻尘。更洒遍客舍青青,弄柔凝,千缕柳色新。更洒遍客舍青青,千缕柳色新。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人生会少,自古富贵功名有定分。莫遣容仪瘦损。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只恐怕西出阳关,旧游如梦,眼前无故人……”

一曲《阳关三叠》,唱尽离别。

端王没有想到,这唱惯了缠绵戏词的鹊哥儿,也会唱如此苍凉之曲。

他也没想到,年少轻狂,终是抵不过岁月的打磨。

人生在世,皆是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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