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微雨燕□□(1 / 1)
过了些日子,一天天降大雨,雪娴站在书房的窗子前静静的赏雨。纳兰走过去把窗子关好。
雪娴指指窗子对纳兰说:“冬郎,下雨了。”
“我知道。”纳兰摸摸雪娴的脸。
雪娴掰开纳兰的手,“那我们出去走走吧。”
纳兰笑笑,“那你亲我一下。”雪娴踮起脚在纳兰脸上啄一下,笑的眼睛弯弯的,像两弯月牙儿。“好了,走吧。”
“不行。”纳兰也笑的两眼弯弯的。
“你说亲你一下就带我出去的。”雪娴皱着眉头,一脸的不满。
“我只说要你亲我一下,可没说要带你出去。”纳兰无辜的眨眨眼睛。
“那我自己出去。”说着雪娴就往外走,刚拉开门,纳兰就从她身后抱住她,还顺手关上了门。
“大夫说你身体底子太长,调养好了再说吧。”纳兰把雪娴按进椅子里。
“那我泡茶给你喝吧。”雪娴抓住纳兰的袖子。
“好啊。”纳兰笑着。
“那我去取茶和茶具。”雪娴起身往外走。
纳兰迅速的报臂站在门前。春风化雨的笑着:“你要什么茶。”
“铁观音。”雪娴失望的坐回椅子上。
不过一会儿工夫就有人端了茶和茶具送来。
热水辅入茶壶,铁观音清幽的香味就溢满了整间屋子。
“好闻吧,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一到雨天,铁观音的味道就格外悠远,好像可以安神。”倒掉第一泡,雪娴把泡好的茶端给纳兰。
“雨落在地上的声音,很踏实,也会让人觉得安心。配上这香味,真的是一种享受。”雪娴自己端了一杯茶在椅子上坐下。
“确实。”纳兰坐在书案后看着雪娴。“不如,我们来做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我说一句话,你来说它的出处。”
“那,我试试吧。”
“信则不欺,忠则五二心。”
“六韬,龙韬。”
“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
“管子,牧民。”
“万事莫贵于义也。”
“墨子,贵义。”
“白云千里万里,明月前溪后溪。”
“刘长卿,谪仙愿。”
“此心安处是吾乡。”
“苏轼,定风波。”
......
“呵,难不倒你了,好吧,最难的来了,这首,要对下句的。”纳兰唇角噬着笑,不知
怎么,雪娴觉得那笑有些不怀好意。
“寄语酿花风日好。”
雪娴皱起眉头。
“果然,对不出来吧。”纳兰好笑的看着雪娴。
“谁说的。”雪娴俏皮的笑着,“绿窗来与上琴弦,赤枣子,纳兰性德写好不久的。”
雪娴跑到纳兰的书案前,掀开书案上的宣纸,抽出下面的笺纸。纳兰笑着伸手去夺,衣袖带翻了案上的茶杯,茶杯摔到了地上,茶水撒了一地。
雪娴拍拍胸口,“还好,没洒到案上。”
纳兰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洒到案上也没事,只是可惜了你泡的茶。”
“是啊,你要赔我,不如陪我出去赏雨吧。”雪娴眼睛亮亮的。
“这个不行。”纳兰抱住雪娴,低低的笑着。“过些日子,带你去什剎海泛舟吧。”
“真的?”雪娴仰起头问。
“真的。”
“那叫上黛儿一起,就跟以前一样。”雪娴露出向往的神情,靠在纳兰的胸膛。
“好,就跟以前一样。”纳兰把下巴搁在雪娴的头上,柔声道。
盛夏的天气透出些暑热,纳兰带了两把伞上船,一把递给黛儿,一把亲自为雪娴撑在头顶。雪娴从纳兰手里夺过伞,“你去帮黛儿撑着伞吧,我自己来就好了。”
“ 姐姐一会儿还要弹琵琶,公子还是替姐姐撑伞吧。”黛儿推辞。
“那我们撑一把伞吧。”说着雪娴抱起琵琶往黛儿身边移动。
“对呀,对啊,我们撑一把伞就好了吗。”黛儿伸手拉雪娴坐下。两个人嘻嘻笑笑的。
纳兰无奈的看看头顶的伞,又看看对面的两个人。“要不,我也坐过去吧。”
“公子,你坐过来的话,船会翻的,公子还是坐那里,不要动了。”黛儿眨眨眼睛。
“其实你可以租条乌蓬小船的,为什么非要撑伞呢?”雪娴看看周围,一脸的疑惑。
“一会儿,去那边采莲蓬,回去后,好熬莲子羹喝。乌篷船不方便。”纳兰指着远处的一片荷花。
悠扬的琵琶声伴着黛儿的歌声,荡在宽广的湖面上,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莲蓬很快堆成小山,带着满满的收成一行人回到纳兰府直接奔向了厨房。
很快,莲子羹就熬好了。三人坐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说说笑笑,仿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每个人,都还是最初的最美好的自己。
时光悠悠,日子伴着流水潺潺而过,落叶知秋,秋天自古以来就是感伤的季节。雪娴倒是没什么,每日嘻嘻闹闹的,反是纳兰,终日郁郁。尽管在雪娴面前总是笑着的,可雪娴依旧察觉到他的不悦。
这一日,纳兰同几人聚会回来,雪娴拿着件衣服迎上前去。在纳兰身上比比。“嗯,刚好,明日便换上吧,眼看着天都凉了。”
“嗯,明日就换。”纳兰接过衣服,折好,放在榻上。“哎,雪娴,我想着,不如明日大家一起到上庄的园子里住几天,也好放松放松。”
“上庄的园子?以前都没听你提过。”雪娴沏了杯惹茶塞到纳兰的手里。
纳兰喝口茶,说:“那处园子是阿玛建了夏季避暑的,这两年来,事情多,才没有去。”
“避暑?”雪娴走到门外看看,“这天高云淡的。”
“虽说是避暑,但那院子景致极好,无论那个季节,都是有景可赏的。”纳兰来到雪娴身后,下巴抵在她的肩上。
“那好吧。”雪娴不置可否。
到了园子里,雪娴远远的看见一座亭子,亭子并非邻水而建,而是建在园中高处,若说是亭子也并不准确,更像是一座空中阁楼,雪娴之所以理所当然的称它为亭子不过是因了亭中的那几个大字:渌水亭。
雪娴觉得额头冒出几滴汗来:又是渌水亭,这三个字是有多深得纳兰之心啊。舟车劳顿,几个人早早就歇下了。
第二日,雪娴和黛儿早早起床,在厨房里忙了好久,早饭时分纳兰,姜宸英,严绳孙才刚刚入座就看见雪娴端着碗汤风风火火跑过来,把汤放在面前,然后捏着耳朵跳脚,“好烫,好烫。”
黛儿端着托盘进来,悠哉悠哉的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又优哉游哉的把做好的吃食一件一件摆在桌子上,最后优哉游哉的对雪娴说:“谁让你自己傻,端了汤就往外跑。”
“我怎么知道那玩意儿放在哪里啊?”雪娴哀怨的瞪着黛儿放在桌子上的托盘。
“好看么?”黛儿故意拿着托盘在雪娴眼前晃晃。
“哈哈哈哈哈哈哈......”耳畔传来姜宸英放肆的笑声。
纳兰忍着笑,上前检查雪娴的手,雪娴抬头看她,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童。纳兰捏捏她的脸,俯在她耳侧小声说:“夫人有心,相公领了。只是若为了博相公一笑,而伤了夫人分毫的话,相公只会更难过。”
雪娴点点头,纳兰拉着她在身旁坐下,黛儿则贴着雪娴坐下。
“那是什么汤啊?”纳兰指了指严绳孙面前的那碗汤。
“哦,那是五味饮,清心宁神的。”雪娴回答。
“劳容若夫人费心了。”严绳孙向着雪娴的方向抱抱拳。
“那我的呢?”纳兰扫了一眼面前的一碗鸽子蛋,神色有些哑然。
“这是枸杞海参炖鸽蛋,给相公补脑的。”
“哈哈,雪娴这是嫌容若脑子不灵光了。”姜宸英在一旁调笑。
“是啊,容若脑子一直不灵光,那比得了姜先生,诺,先生面前的那一碗,延缓衰老的,先生快趁热喝了吧。”
听了雪娴这话,容若忍不住笑出声,姜宸英也不恼,依旧放肆的笑着。
“想不到,容若的夫人还懂医术。”严绳孙啧啧称奇。
“先生过奖了,雪娴只是懂点医理,能熬上几盅药膳罢了,其他的,雪娴当真一窍不通。”雪娴做出一派端庄的样子。
饭后,纳兰领着众人登上了渌水亭。
果然,还是叫渌水阁更合适些,这里明明就是一个小小的房间,房内物件一应俱全,房内四面是四扇巨大的窗子,推开,四面的景色尽收眼底。
“容若怀才,却无从施展,当真委屈了。”
雪娴正看着四面的风景,耳畔传来严绳孙的声音。
“兄长这是在打趣容若?”这次是容若的声音。
“其实,我曾以为,容若同我一样,厌恶官场世俗,如今看来确实一颗拳拳之心。志在庙堂。”严绳孙的声音含了几分不满。
“先生怕是误会了,我家相公确是厌恶官场世俗,却也有一颗拳拳之心。这两者并不冲突。先生纵情山水,自是好的,闲云野鹤,自在安然。我家相公心系家国,想着有一番作为,也并非是过。入庙堂也实是无奈之举,若我家相公不是与先生一样的见地,何须像现在这般郁郁终日。何须这般矛盾呢?”
严绳孙沉吟一番,起身见礼:“容若,今次是荪友浅薄了。”
纳兰赶忙上前扶起严绳孙。“兄长何须如此。”
两人相视而笑。
雪娴转头恰巧看见姜宸英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冲他挑挑眉,两人一齐笑了。
纳兰向二人递上询问的眼神。
“随遇而安。”雪娴想了想,吟道。
“哈哈哈哈......”姜宸英一如既往地潇洒。
“人生苦短,白驹过隙,若能实现心中抱负固然是好,可若抱负并未实现,那就纵情山水,才名一样可以流芳千古,一样受后人敬仰。人生在世,太多的不确定,下一步会怎样,我们都猜不到。不如随遇而安,入庙堂也好,隐山林也好。俗话说,人活九十九,常怀百岁忧,所以,活的好不好,不过心境而已。”雪娴的眼睛里光彩熠熠。
看着大家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雪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拉着黛儿遁了。
夜里,纳兰回到房里,拉雪娴坐到他腿上,“最能懂纳兰成德的,只有雪娴。”
“傻瓜。”雪娴抱住纳兰,脸颊抵着他的头。
“白日里,你说的那番话可真好。”纳兰的声音闷闷的。
“哪里就好了,不过看到姜先生有感而发罢了,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他那样,凡事不往心中留呢。至少,我做不到。”说着靠在纳兰的肩膀上。
“想来,我也做不到。”纳兰搂紧雪娴的腰。
一晃眼,又是几个月过去了,转眼到了冬天。
雪娴在屋里替纳兰缝着冬衣。纳兰从屋外走进来,身上有细密的水珠。雪娴迎上去,拿出帕子扶落纳兰身上的水珠。
“外面下雪了么?”雪娴踮起脚尖,擦拭纳兰的头发。
“嗯,真是好大的雪啊。”纳兰站着,任由雪娴给自己擦拭,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真的?我好想出去看看。”雪娴一脸期待的看着纳兰。
“猜到你会这么说。”纳兰转身去柜子取出一件棉袍替雪娴穿上,又拿出披风把雪娴包住,又替雪娴戴好帽子。才牵着她出了屋子。
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落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雪娴轻盈的跑进雪里,蹲下身把手覆在雪上,“咯咯”的笑着。
纳兰走过去,站在雪娴身后,雪娴偷眼瞧着身后的纳兰,坏笑一下抓起一把雪猛的扬在纳兰身上。纳兰一把抱住她,雪娴转转眼睛,指着前方,“你看谁来了?”
纳兰顺着雪娴的手指去看,雪娴趁机挣脱了纳兰的怀抱。
疯闹了一会儿,雪娴在红梅树下站定。抬头望着一树的红梅。
“冬郎,你看,好美。”
“我们把它画下来吧。”纳兰站在雪娴身侧抬头看着满树的红梅。
纳兰牵着雪娴回到屋里,推开案前的窗子,恰巧可以看见院里的红梅。纳兰研好磨,握着雪娴的手执笔,一笔一笔描着红梅。两人间或对视一眼,红梅映着飞雪,衬托着窗前的两个人,有丫头从旁经过,嘴里直念叨着只羡鸳鸯不羡仙。
时间一晃,到了康熙十五年,雪娴将养了半年多,身体总算恢复了。这一天纳兰进宫补殿试,很快就有太监跑来府里报喜,纳兰考中第二甲第七名,赐进士出身。晚间,皇上在宫里赐宴。
雪娴也在家里亲自下厨准备了一席菜,等着纳兰回家。
到了很晚,纳兰才回家,推开门,纳兰说了声:“雪娴,我回来了。”
“嗯,我替你准备了庆功宴,我们再吃一点儿吧。”雪娴放下手中的书笑着迎了上前,替纳兰摘掉披风,“怎么弄得这样晚。”
“我今天,偷偷去见了一个人。”纳兰直直望着雪娴,看到她布置碗筷的手顿了一顿,“嗯,快过来吃东西吧。”雪娴回过头来,脸上掩饰着盈盈的笑,眼泪却有斑驳的泪光。
纳兰有些心疼的牵住她的手,“你怎么不问我见了谁,又做了什么?”
雪娴摇摇头,依旧笑盈盈的将他望着:“吃饭吧。”
纳兰心疼的将他揉进怀里:“不过许久未见,聊聊天罢了,她爱她的玄烨,我有我的雪娴,那一段往事,不过是情窦初开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梦。我们各自都会很好的。我还告诉她,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和我的妻子定会尽力帮一帮的。话说,你还是不打算把她还我的东西拿给我吗?我早已经不会为了那些东西伤怀了。”
雪娴震惊的僵直了身子,许久,蓦地哭出了声,纳兰并不阻止,只是缓缓加重了力道,像要把怀里的女子揉进骨血。不知过了多久,雪娴红着眼睛从纳兰怀里挣脱,有些不知所措的低着头,纳兰好笑的端详着她,似是感觉到了纳兰的目光,雪娴飞快的瞄了他一眼,有些尴尬的开口:“那个,饭菜要凉了,我去热一下。”
“嗯。”纳兰揽过雪娴迫使她她头望着自己,雪娴木讷的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饭菜,“你不放开我,我怎么去啊?”
“嗯。”纳兰眼中的笑意更胜,依旧没有放手,雪娴觉得被纳兰看的有些不自在,双手递上纳兰的胸口微微用力想要把他推开,不聊纳兰将她抱得更紧,雪娴有些无奈又有些懊恼的抬头,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卷进了一个浓烈的吻。
“你的身体好了,对吗?”纳兰停下来看着她。雪娴觉得脑子里乱作了一团,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纳兰,他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小的扇子,雪娴觉得自己要醉了。恍惚间纳兰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向床边,雪娴看到纳兰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表情,明明是笑着的,却又带些焦急。
第二天,雪娴费力的睁开眼睛,抬手拨开帐子,才发现外面太阳已经很高,帐外一个小丫头见她拨开了帐子欢快的喊:“少夫人,您醒啦!”雪娴一惊,慌张的缩回手。
雪娴的脸倏然红了,帐外的丫头喜滋滋的喊:“少夫人如果您醒了,小小帮您把饭菜端进来再侍候您洗个澡吧。”雪娴被她喊得连更红了,“你把饭菜端进来,再帮我弄好洗澡水,我自己来吧。”
“好。”小丫头欢脱的跑出去了。雪娴抚着滚烫的脸颊,不好意思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