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独上高楼（1 / 1）
纳兰才回到书房不久，就听到门外一片嘈杂，一个丫鬟推门进来，一脸的惊慌，“少爷，颜夫人要我来告诉您，少夫人，少夫人她，投水了。”
纳兰听后，慌张的起身，失手推翻了书案，丫鬟张皇的收拾着书案，纳兰早已踉跄着跑远了。
到了雪娴居住的小院，黛儿焦急的在门口踱着步，看到纳兰来了，扯着纳兰的袖子进了屋。“你非要她这样，才肯罢休吗？你非要她死了，才肯罢休吗？你不喜欢她，你说啊，我们回卢府去，为什么要想尽办法，折磨死她呢？！”黛儿指着床上的雪娴声嘶力竭。
纳兰木然的看着床上的雪娴，完全不能作出反应，那个女子安然的躺着，原本明亮的双眸紧紧闭着。
“她，怎样了。”纳兰直直的看着雪娴，仿若下一刻，她就会消失。黛儿并不说话，只是一味的哭泣。
大夫在一旁应道：“还好发现的早，并未呛太多水，还有呼吸，但是，这姑娘的身体底子糟到了一定地步，已经很难调理了。而且额上的伤又引起了发热，我只能勉力一试，醒不醒的过来，看天意了，不过即便醒过来怕也会留下病根儿，日后她的身体会变得羸弱。”黛儿坐在床畔，静静听着，整理着雪娴的发丝，声音嘶哑，“桌上，是她留给你的东西，还有写给我的信，我觉得你应当看看的。”
纳兰拿起桌上的笺纸，坐在桌边一字一句的读起来。
“黛儿：
姐姐累了，先走了，没什么能留给你的，这屋里的东西，只要你喜欢，尽可以拿去，只是妆台下那个上了锁的柜子，不要动它，任何人也不许动它。
没人知道，其实姐姐是认识陌通的，在宫里的时候，她曾像你一样信任我。人人都道容若背负的太多，我却比他背负的更多，当初，我本可以不涉足这场婚姻，可为了一己私利，我嫁给了他。占据了那个他想保留的位置。扰乱了他的步调。
欠了的，我想还了。
那些画是决计留不得的，那是颗火种，若有一天烧起来，足以烧了整个纳兰府。我没有办法，只能用极端的方法来处理这个问题，但这些诗词，我终究不忍，另抄录了一份，我的字迹同他的字迹不同，想来不会留下什么祸柄。这本册子，先不要急着给他，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做打算。
公子一直是个通透的人，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他一定会细细思量的。这段时间正是他最没有防备也是最柔软的时候，你可以一直陪在他身旁，足以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即便不是爱情。
我走后，请不要再替我解释什么，就让他一直恨我，然后忘了我吧。我不想要他的感激，也不要他因为感激而记我一辈子，那样于我太可悲了。
我今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只有额娘，请一定替我照顾好额娘。然后跟他一起好好过日子吧。我会在另一个地方保护着你的。黛儿，如果可以，忘了我吧。不要再想起起我。”
纳兰拿起书册，册上写着饮水词三个字，翻开来，第一页只有一行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册子里工整的抄录着自己的词。纳兰按住胸口，那里正有撕裂般的痛楚，痛到眼泪止不住的溢出来。
黛儿走到纳兰身旁，递上一只小巧的荷包，荷包里是那日淇奥阁里的小笺。“这是你写的吧，黄昏只对梨花，你只看得到那朵梨花，你从来不知你守着别人时，也有人在守着你。”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一直很懂你，懂你心里那些说不出来的那些悲欢喜乐。可你呢？你只会误会她，江漓的事，你为什么不去问问江漓呢？那天她会说出那样的话，是因为你不信她，还亲手杀死了她和你的孩子。那时，她的心究竟多痛呢？我不敢想。她这一生，为了夫人，为了我，后来又多了一个你。姐姐她觉得我爱你，我也觉得我爱你，但今天我突然发现，我最爱她，如果，杀了你，她会好起来，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黛儿走回床边，牵起雪娴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纳兰发狂似的寻到了京中所有知名的大夫，一天一夜的会诊，一针一针的扎下去，一碗一碗的汤药喂下去，雪娴的脉象终于恢复了平稳。
也不过一天一夜，纳兰却沧桑了许多。
“还好，她不会死了，等她好了，我就带着她和孩子，离开这里，我们家夫人曾经说过，如果姐姐的夫君对她不好，就让她夫君休了她，夫人说过，她不怕有一个回门的女儿。到时候，我们就离开卢府，三个人一起生活。”黛儿脸贴在雪娴手心蹭几下，对着雪娴说：“姐姐，赶快好起来吧，好了，我们就回家。”
纳兰扯住黛儿：“你不能带她走，黛儿，我对你发誓，这一次，我一定好好对她，如若不然我不得好死。”
“等她醒来，你问问她的意思吧，只是希望公子记得今天说过的话。”黛儿看着纳兰一脸焦急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
这时，大夫端了药进来，黛儿接过药，一勺一勺给雪娴灌下去。
大夫凑上前看看，“你先让开，我给她上上针灸，看看她能不能醒过来。”
大夫替雪娴扎了几针，雪娴咳嗽几声，依然没有睁开眼睛。“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好许多。”大夫点点头。
“那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大夫你可以治好她吧。”纳兰抓住大夫的胳膊。
“什么时候醒来还不知道，只是这姑娘身子底子已经损伤了，真的难能调理回来。”大夫收拾好东西，“你们先守着她吧，有什么事再遣人来找我。”
“黛儿，你有了身子，不方便，先去休息吧，有我守着她。”纳兰坐到雪娴身侧。
“那好，你守着她吧，只希望公子今后别再折磨她才好。”黛儿关好门离开了。
到了夜里，雪娴慢慢清醒了过来。
“你醒了，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纳兰扶起雪娴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雪娴推开他，倚在床框上，“我感觉好些了，自己可以照顾自己，公子请回吧。”
纳兰起身倒了杯水递给雪娴，雪娴缩起身体，不肯看他。
“我就在这里，有什么事，你只管叫我。”纳兰在桌子旁坐下。雪娴背对着他躺下。
第二天，黛儿早早的过来了，纳兰则只身去了天香酒楼。
见到江漓，纳兰直接问：“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漓笑笑，“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竟然还没弄清楚吗？是我骗她来见我的，我告诉她，我快死了。可好笑的是，即便我快死了，她都不肯骗我，只肯承认她心里的那个人是你。我死心了，就求她让我抱一下。就是这样。”
“她曾在这楼里弹过琵琶？”纳兰问。
“是，那是楼里来了一个卖唱女，被人欺负，雪娴为了替她解围，弹了琵琶。”江漓忽然明白了什么似得揪住纳兰的衣领。“你不会怀疑他跟我有什么吧，纳兰性德，你是有多蠢，那天在郊外我们打起来时，你看不出，她是为你挡那一拳的吗？”
江漓苦涩的皱眉，“我真的不知道我哪里比不上你，为什么她会那样死心塌地的对你。纳兰性德，如果今天娶到她的是我，我一定不舍得她掉一滴泪！”
纳兰推开江漓，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他想起跟雪娴一起的点点滴滴，但总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到了府门口纳兰被一辆马车挡住了视线，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那是曾盛放在他心头的一朵梨花。
规矩的引了陌通入府，到了雪娴床前，陌通摆摆手，让下人退下，亲自沾湿了毛巾替雪娴擦拭着额头。“大夫可有说，她怎么样了？我从宫里带来了太医，一会儿让他们进来替姐姐瞧瞧。”
过了许久纳兰也没有答话，陌通抬头看看他，“表哥好像有很多疑问？”
“是，你怎么可能到这里来？”纳兰问。
“你可知，所有人都会阻止我来看你却没有人会阻止我来看她。”说着陌通起身，“不如，表哥陪陌通去院里坐坐吧。”
纳兰点头跟随。
两人在院里坐定，陌通才开口：“初入宫时，我终日郁郁，后来，她就来了，她很聪明，只看了看我房内的摆设便知我有位萧郎，然后我就利用了她，让她将我对你的相思之意带出了宫，带到了你的手上。其实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相信她，我知道若她把东西交给别人的后果，可她没有。再后来，有人当众出我的丑，她竟然为我解围。再后来，她常来寻我，我们便熟络了。我从未见过这样聪慧的女子，更难得的是她竟还保留着那颗赤子之心。”
“出宫，为你解围，她竟有那么大的权利。”纳兰不解。
“她从未跟你说过吗？她是太皇太后跟前的念姑娘，她的手上还有太皇太后钦此的□□皇帝赏的玉镯。”两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是怕你们府上难办吧，才不肯借太皇太后的势。如果她亮出镯子，她在这府里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些，尤其在你阿玛，额娘面前。”陌通似是在问纳兰，又似是在肯定一个事实。
纳兰没有说话，低头沉思。
“你可见过她肩头的梨花？”思量再三，陌通终是问出口。
过了许久，纳兰才答了句：“是。”
陌通笑笑，“那日。我不小心露出了你送我的那枚玉佩，被人捉到宫里问罪，那本该烙在我身上的，是她替我挡了。”两人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陌通却从纳兰眼里读出了疼惜。
“那日她进宫来找我，我本以为，至少她会对我说教，可是她没有，她跟我说，对不起，她大概是觉得自己占了我心爱的男子吧。这又不是她的错，不是她还会有别人。”陌通仍旧笑着。像是想起什么，陌通问：“对了，我托她还给你的东西，你可看到了？”
“什么东西？”纳兰问。
“又是这样，她大抵是以为你还深爱着我，不忍伤你的心吧。那东西你找找吧，找到了，你自会明白的。还有，皇上他待我很好，如今我也有了他的骨肉，我们之间，只当是儿时的一场梦，让它过去吧，好不好？”陌通垂首爱怜的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
“容若明白了。”纳兰起身向着陌通行礼。“臣，见过通小主。”
“表哥请起吧。”陌通抬头看了看天，转而对纳兰说：“天儿也不早了，赶快请太医进来为表嫂看看，我也好早早回宫向太皇太后交差，老祖宗听到明珠大人报的消息，急到不行，若不是对外不好暴露表嫂的身份，怕就要亲自来了。”
日光晴暖，纳兰觉得心里也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