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小簟轻衾各自寒(1 / 1)
第二天一早,几个看热闹的人早早聚在南楼里等着纳兰出现。一个丫鬟来给几个看热闹的人上茶。姜宸英挪到丫鬟身边问:“你们府里,昨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啊?比方说,大公子怎样啦,少夫人怎样啦?”
小丫鬟的眼睛忽的迸出光来:“昨天好多人看到大少爷扯着少夫人进了自己房里,直到傍晚才出来取了些吃食。然后,昨晚两个人就同房了,今早大少爷还吩咐,把少夫人的东西全都送到自己屋里去了。”小丫鬟满意的眨眨眼。脚步轻快的走了。
“这么快。”姜宸英挑了张椅子坐下,几个人各有所思。
没过多久,纳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雪娴。
“容若,今天心情不错啊。”陈维崧摇着扇子,笑的一脸的暧昧。
“怎么,你看出来了。”纳兰拍拍身边的位置,雪娴心领神会的走过去坐下。
“啧啧啧啧。”姜宸英不停地摇着头。
“西溟兄,今儿是怎么了?”纳兰问。
“我只是觉得,有些人,就是死鸭子,嘴硬得很。”姜宸英瞟了纳兰一眼。
纳兰点点头,“随你们怎么说。不过你们今天到底来做什么?”
雪娴偷偷瞧一眼纳兰,觉得他今天似乎格外不对劲,眼角眉梢都在笑,也不知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哦,我们来找你出去,街边新开了间茶楼不错,我们一起去坐坐啊。”朱彝尊随意扯了个理由。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得,那我们都走吧,别耽误人家。”姜宸英说完就起身离开,大家也跟着他离开,徐紫云在离开前还给了雪娴一个奇怪的笑容,弄得雪娴一头雾水。没过多久南楼外又传来一阵哄笑声,可以清晰的辨认是姜宸英他们的声音。
“陪我去书房看会儿书吧。”纳兰走在前面,雪娴乖乖的跟在后面。到了书房纳兰径自拿了本书读起来。雪娴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就找人送来了布料针线想亲手为黛儿为出世的孩子做身衣裳。
两个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纳兰偶尔抬头看雪娴一眼,然后就会满足的低下头去看书。纳兰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但他觉得只要这个人在他身边,他就会异常的安心,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自己会莫名的愤怒。他不愿承认自己对眼前女子的心意,却又固执的不想她离开。
“你读过王次回的词吗?”纳兰看着雪娴问。
“读过。”雪娴有些疑惑的停下手里的活儿。
“念一首来听听吧。”
雪娴想了想,念了一首灯宵纪事:“灯楼月沼映春雪,箫鼓风前院院闻。但是酒旗歌板地,一时凄切想离群。踏雾天街艳步狂,微风一道染衣香。游人暗逐芳尘去,拾得儿家紫佩囊。春空淡白照银纱,一径幽寻避月华。记得画桥南畔去,绿杨阴下是他家。赵李钿车昔昔游,酒边灯下共迟留。如何月照金堂夜,只有梅花伴莫愁。”
“喜欢他的诗吗?”纳兰问。
雪娴低下头继续做手里的活儿,“嗯,喜欢,他的诗集还是我偶然间得到的,若要找的话真的不是很好找。”
纳兰起身走到雪娴身边问:“你这是做的什么?”
“这个?”雪娴举起手中还没成型的布料。“这个是给黛儿的孩子做的,我希望他一出生就可以穿的舒舒服服的。”雪娴笑的暖暖的,纳兰忽然就很想抱一抱眼前的女子。他放下雪娴手里的针线,把她纳进怀里。雪娴费力的想要推开他,他却将她牢牢的固在怀里。雪娴不明白纳兰究竟在做些什么,闷声在他怀里道“公子,你常去看看黛儿吧。”
纳兰松开雪娴,转身走了出去。
一整天,雪娴都没有再见过纳兰,有熟识的丫头告诉雪娴,纳兰在照顾黛儿。到了夜里,雪娴在门前留了一盏灯,自己和衣在床里睡下了。睡意朦胧间,雪娴觉得有什么东西环在了自己腰间,抬手想要拨去,纳兰的声音忽然响在耳畔:“别动,就这样。”雪娴一个机灵猛地惊醒了。雪娴感觉到纳兰的呼吸在自己颈间,有些痒痒的。
“我好乱,让我抱一会儿,这样,很安心。”听着纳兰的声音有些闷闷的,雪娴的心口传来一阵凌乱的痛楚,她转过身轻轻拍着纳兰的背。纳兰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更紧的抱住了雪娴。
又过了几天,纳兰出府办事,雪娴一个人在坐在渌水亭里看风景,一个小厮急急的跑来,对雪娴说:“少夫人,少夫人,您家里来人了,说是您额娘病重,要您回去看看呢。”
“那人呢?”雪娴腾地站起来,小厮带着雪娴见了那人。雪娴认得那是卢府看门的小厮,随意收了些东西回禀了纳兰夫人就回卢府了。
傍晚纳兰回府,回到房里发现雪娴不在,忙赶去别处寻找。一圈找下来都不见雪娴踪影,纳兰跑到了黛儿的住处,黛儿有些吃惊的看着纳兰。
“雪娴在你这儿吗?”纳兰显得有些急切。
“姐姐,她没来我这里啊。”黛儿迎上来,“她没去渌水亭吗?书房呢?小院呢?”
纳兰摇头,转身就往外跑。
“公子,等等。她会不会出府了,你有没有问过门口的小厮。”黛儿在纳兰身后喊。
纳兰顿住脚步,他心里很害怕,怕她是去找那个人了。这时一个人提着灯笼过来,正是府里当值的小厮:“大少爷,大少爷,我问过门口当值的才知道您回来了,少夫人她回卢府了。”
听到这里纳兰一把抓住小厮的肩膀:“你说什么!”
“那个,今早您出门后不久少夫人的家里就来人了,说是少夫人的额娘病重,要她赶快回去。”小厮缩着脖子,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少爷,有些吓人,大少爷一直都是最温和的才对。
纳兰放开小厮,回房里收了东西也踏上去卢府的路。
赶了几天的路,纳兰终于到了卢府。表明了身份,小厮客气的引着纳兰到了雪娴额娘的房间。雪娴正抱着膝盖蹲在门口,双肩剧烈的颤抖着,但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纳兰走过去抱住雪娴,雪娴抬起头看清是纳兰后,抓住纳兰的衣襟,把头埋进他怀里。纳兰收紧双臂,把脸颊贴在雪娴的发顶。“还不可以哭啊,我们要攒足力气好好照顾岳母啊,等她好了,你就会觉得,你现在的眼泪都白流了。”
雪娴抽噎着在纳兰怀里点头。
接连三天,雪娴和纳兰都没有合眼,卢雪瑞已经召集了城里所有的好大夫暂住在卢府里,终于在第三天早上,大夫们宣布雪娴的额娘没事了,只要好生休养就会好起来。雪娴的额娘也在那天早上睁开了眼睛。
纳兰陪着雪娴坐在她额娘的床边。雪娴的额娘笑着看着她们问:“这位,就是我雪娴的夫君吧。”
纳兰起身行礼,“岳母大人,小婿纳兰性德,上次没能陪雪娴回门,给您赔礼了。”
卢雪瑞在旁边插话:“额娘,您不知道,雪娴和容若为了照顾您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雪娴就罢了,难为容若一边照顾您还一边照顾着雪娴。”
雪娴的额娘皱起眉头:“你们两个,快回去休息,等休息好了再过来,我这里有瑞儿,还有丫头陪着,用不了那么多人,雪娴,快带容若回房休息。影儿,让他们出去。”
唤作影儿的丫头听话的推了纳兰和雪娴出门:“姑爷,小姐,你们就去小姐的房里休息吧。”说完竟啪的关了门。门里传来自己兄长的笑声。雪娴无奈摇头,纳兰站在一旁温和的笑着。
雪娴带着纳兰回了自己的房里,纳兰在房里转了一圈,“这就是你的房间啊,倒是雅致。”
又从画筒里取了几幅画看,“这些都是你画的?画的真好。”纳兰看着雪娴。
雪娴眼睛看着地面:“公子,谢谢你。”
纳兰继续环视着雪娴的房间:“不用,照顾岳母是应该的。对了,你以后,叫我冬郎吧。”
雪娴一脸讶然的看着纳兰。
“原来,你还会弹筝和琵琶呀。”纳兰拨了拨筝弦。
雪娴回身躺到床上,“我有些累了,先睡了,你随意吧。”
纳兰也脱了靴子上床,揽住雪娴的腰,“雪娴,对不起。”
“嗯。”雪娴蜷在纳兰的怀里。
到了夜里雪娴和纳兰都醒了过来,纳兰摸摸肚子,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有些饿了。”
“这个时间,府里的人大概都睡了,你等等,我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雪娴关好门出去了。
纳兰坐到雪娴的书案前随意的翻看雪娴抄录诗词的几本册子,惊喜的发现里面竟然还有自己的几首词。
看了一会儿雪娴端着两碗馄饨回来了,纳兰赶忙在桌边坐好,一脸期待的样子。雪娴递给他一碗。纳兰看了看馄饨问:“这么晚了,还有人醒着?”
雪娴摇摇头:“这是我自己做的。”
纳兰吃了一个,“嗯,很好吃啊,什么时候学的,我记得,你说过你不会煮东西。”
雪娴想起当日自己曾说过自己对厨房的事一无所知,便随口说了句,“天香酒楼学的。”听了这话纳兰的神色暗了暗。
吃完馄饨,纳兰又重复说了一遍:“我都不知道,你会弹筝和琵琶。”
“怎么会?我记得我弹过琵琶呀,哦,不对,是在天香酒楼里弹得。”雪娴摸摸下巴。“如果公子你想听的话,等空闲的时候我弹给你听啊。”
“现在,弹给我听。”纳兰把琵琶取下来放在雪娴面前。
“不行啊,现在大家都睡了,明天吧。”雪娴把琵琶放回架上。
回过身,雪娴就被纳兰圈在了怀里。纳兰环住她把她压倒在床上,雪娴以为他又要说些什么,瞪大眼睛看着他。但这次纳兰没有说什么,他俯下身吻上雪娴的唇,雪娴反应过来后开始挣扎。纳兰按住她的双手吻上她的颈,雪娴挣扎着说:“公子,别这样。”
“不许再叫我公子,叫我冬郎。”
雪娴颤抖着闭上双眼,低低的唤了一声冬郎。
月光清冷的洒进屋里,屋里的的烛花跳了跳,啪得一声灭了。
第二天,雪娴在全身的酸楚中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就看到纳兰撑着头看她。雪娴面上一红转身背对着纳兰。纳兰抬手抚上雪娴肩头的梨花。
“是不是很丑?”雪娴拨开纳兰的手。
“为什么会有这个,不疼吗?”纳兰问。
“这是我欠一个姑娘的。”雪娴觉得肩头早已痊愈的梨花,又传来隐隐的刺痛。
纳兰起身压在她身上,雪娴别扭的拧着头,不肯看他。
纳兰把头埋在雪娴的颈窝,“从今往后你只能是我的了。”雪娴的泪一滴滴打在枕头里,心里默默的想着,你既不爱我,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还对我说这种话。
“冬郎,我想去看看额娘。”雪娴偷偷擦干眼泪。
“嗯,我陪你一起去。”
雪娴和纳兰陪雪娴的额娘说了好久的话,雪娴的额娘满脸的兴奋,连眼角眉梢的皱纹也想笑起来了一样。
“当初雪娴要嫁的时候我就知道,像我们雪娴这样的女孩儿,夫家一定会喜欢的。她的丈夫一定会很珍惜她的。”雪娴的额娘一直牵着纳兰的手。
“嗯,雪娴的确很惹人疼爱,岳母,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纳兰一脸的笑意。
雪娴一直安静的笑着,一脸幸福的模样。
“好了,聊了这么久我也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雪娴,你带着容若去街上转转,带他看看这扬州城。”雪娴的额娘揉揉额头对雪娴说。
“正巧,我也想看看,那我们就先出去了,岳母。”纳兰牵着雪娴的手离开了。
走在街上,纳兰好奇的到处张望,雪娴跟在他身后痴痴的看着他。
“你小时候,常在这条街上玩吗?”纳兰转头,正对上雪娴痴痴的目光,“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哪有看你。我小时候不住这里,是哥哥来这里当值后才搬过来的。”雪娴径直走向旁边的一间首饰铺子,随意挑了一只发钗拿在手上把玩。
纳兰拿过雪娴手里的钗,“你喜欢这个?”纳兰将发钗□□雪娴发间,打量了一番说:“挺好看的。老板这只钗我要了。“
“这位老爷真有眼光,这钗名唤桃夭,正所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给夫人带,再合适不过了。”
“那不要了。”雪娴放下钗,转身欲出店门。她从来就不是他的宜室宜家,这样好的意头,这钗需要更好的人来配。
“为什么不要了,我觉得挺好。”纳兰说着递上银子。
老板收了银子,对纳兰和雪娴说:“夫人怕是害羞了,你们夫妻感情真好啊,真是一对璧人。”
自首饰铺子出来,纳兰一直是一副高兴地样子,还在路上买了一柄紫竹箫。回到府里纳兰和雪娴陪雪娴的额娘用了晚膳,就又被赶出来了。
雪娴带着纳兰到了她们卢府的后花园,一座小小的院落里载满了花草,院中有一个小小的水池,池里养了鱼。雪娴拉纳兰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又吩咐人取来了自己的筝。流水般的乐声自雪娴指尖流出,依旧带着一番江南烟雨的韵味,只是比那日的琴声更加悦耳。
“这筝声比那天的琴声还要好听。”纳兰轻轻的拍拍手。
“筝弦比琴弦要多些,音域自然更广些,我学什么都不精,登不得大雅之堂的。”雪娴指着筝上的二十一跟弦说。
“又谦虚了,作为回报,我吹箫给你听吧。”纳兰取出白日里买的紫竹箫为雪娴吹奏,箫声低沉婉转,雪娴忽然想起纳兰曾说过,他心上的那个女子吹箫的样子美得不似凡人,心里有些难过,下意识的曲起腿,双手抱膝,侧着头枕在膝上去看纳兰。
纳兰觉得心头一滞,对面的雪娴一副自我保护的姿态,眼神有点湿漉漉的,看的人心底里痒痒的。纳兰放下箫,雪娴抬起头刚要问怎么了,就被纳兰抱了起来,雪娴攀着纳兰的肩膀,“你放我下来,我的琴还在那里。”
“明日再来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