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冰罂(1 / 1)
医院VIP病房,病床上的男子醒来,看见身旁的助手,虚弱地开口,却发不出声音。读着冰总蠕动的唇,助手问:“要找刚刚的那个女孩吗?”
冰总轻轻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眼神却散发着光彩。
门开了,助手出去后,进来的是一个亚麻色短发的16岁女孩。助手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女孩。刚刚只是见到她,冰总就刺激得晕了过去,他本犹豫要不要放行。后来她拿出了一块白玉——上好的羊脂玉,上面刻着一个“冰”字。他记得冰总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总是贴身带着。想来这个女孩身份特殊,就让她守在门口了。
“罂罂?”轻微的声音从他的喉咙中挤出。
“爸,我回来了……”
冰烜示意和煦,也就是曾经的冰罂让自己坐起来,然后沉默了半晌,似是在恢复力气,也或许是不知从何说起。想问她如何活了下来,想问她那之后去了哪里,想问她有没有怨过自己……
“这十年……过得好吗?”
“嗯,奕夜棋院院长收养了我,很开心。”
“院长?没想到,你一直在身边啊……”
“对不起爸,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没准备好回来……”
“不,是爸对不起你,你妈的死……”成熟英俊的脸上添了几分惆怅。
堂堂冰氏总裁,以桀骜的姿态风靡全国的冰烜,也有不免这样几块伤疤,每每触及,都是酸涩后悔的泪。
6岁那年,冰罂的母亲坎蒂丝从美国娘家带回来了一个父母在一次恐怖袭击中早逝的女孩——冰玫,她和冰罂年龄相仿、性格相似,又同是中美混血的女孩,很快就成为了知己姐妹。直到有一天,坎蒂丝的表妹,冰玫的生母,贝琳达竟奇迹般出现,由于失去了家,被坎蒂丝好心收留,相处还算愉快。
谁知这一切都是贝琳达早就定好的计划。贝琳达出生贫寒,却想让冰玫出人头地。想到表姐夫事业成功,就设计佯死,让冰玫成为冰烜养女。但冰罂打小就体现出经营方面很好的潜力,受到冰烜宠爱,又由于冰玫并非冰烜亲生,继承人自然就没有冰玫的份。贝琳达不满足于现状,就带着又一诡计来到冰家。
那年不久后的一天,是坎蒂丝母亲的忌日。冰玫生病,贝琳达执意和坎蒂丝一起去祭拜,冰烜只好请假在家照顾。第二天凌晨,贝琳达和坎蒂丝、冰罂掉下山崖的车被人发现,却只找到了两个大人的遗体,但小小孩子如何能在这样的事故中侥幸生存?警局便默认了三人全部死亡。冰烜由于深爱坎蒂丝和冰罂,同时失去妻子和女儿让他伤心欲绝。
第三天中午,冰罂在当地的一家私人医院醒来。原来是好心人看见伤痕累累的她还有一口气,将她送进医院,还支付了所有费用。医生问她之前的事,她都不回答。出院的前一天,她逃走了,医院也并没有在意。
那时的冰罂自懂得事情内情,懂得是权利之争的残酷害死了母亲,孤独游荡过生死边界的她更拥有了一层永远抹不去的心痛和深沉。
她记起出事的前一天,冰玫曾找过她,只说了一句话。那是一句明明不符合她年龄的话,用她冰冷的口气说出来却让人不禁战栗。
“冰罂,我们公平竞争吧。”抛却血缘地位的差距,公平竞争吧。冰玫之所以说出那样的话,只因为贝琳达向自己6岁的女儿隐瞒自己将要为她杀人并自杀的事实,告诉她——妈妈是为了让你能站在更高的地方,和冰罂公平竞争啊。
是啊,明明同是冰氏的女儿,为什么她的冰玫得不到冰罂享受的那份光耀?只有让冰罂消失,才能还给冰玫真正的公平。贝琳达如是想。
但正是那句不明不白的“冰罂,我们公平竞争吧”,让苏醒后的冰罂坚定了决心,决定脱离冰氏的璀璨装饰,独自生存。或许站在一个低一点的位置,才能更好的看透这世界吧。但年幼无知的她何谈生存,花光身上的零花钱后,只能站在一家包子铺旁,静静伫立……
后来的她,在院长的帮助下逐渐带上了阳光开朗的面具。但6岁的心理阴影早就将她原本的性情定格,就像层层烈火包裹住了无法因高温化去的冰碴,面具下的冰冷只有她自己看得到——不,也许不是,也许院长也早已发现,所以才会放任自己的离开,寻找失去的温暖,寻找化解冰碴的火焰。
面具与背后,到底那个才是真实的她?和煦与冰罂,到底应该如何扮演自己的角色?她也不知道。
“我一直很后悔放任贝琳达做那一切。坎蒂丝很单纯,我不想让她接触到这些阴暗面。没想到贝琳达那么快动手……罂罂,你还怪爸吗?”
“那件事,我从来都没有怪爸。也许正是那件事,才给了我重生的机会,让我有了快乐的十年。”
“那就好,罂罂,给爸讲讲你这十年的经历好吗?”声音中略显心酸。
这是那个风光一世的冰氏总裁从未有过的。大病临头看着原以为已死去的女儿出现在自己面前,想起自己曾深爱的坎蒂丝,仿佛戳到了他内心唯一的脆弱。
“嗯。”柔软却清亮的嗓音充满了宽敞的病房,冰罂不知疲倦地讲着,看着冰烜嘴角溢出的笑容,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悸动。这是属于他们父女十年别后重逢的时间,甜蜜得幸福,仿佛她还是那个6岁女孩,他还未曾失去她们。
冰罂讲了很多很多,除了那个如今的敏感词汇——蔚然。提到蔚然,敌对公司的继承人,最多只能让冰烜对自己突然的出现感到不信任。
“你知道,当初以为失去了你,我有多痛心。”
“你还有……姐啊。”
“你死去的消息报道了之后,我只能掩盖了她和我没有血缘的事情,因为冰氏,总要有继承人的。”
“我理解的,爸。我不会怨姐,谁也想不到贝琳达的作为,她也只是被利益之争夺取了母亲的孩子。”
冰烜一愣,十年不见,冰罂变了好多。当初她们姐妹俩都不爱笑,一双相似的黑眸映着同样的冰冷,现在的冰罂爱笑了、开朗了,却多了一份冰玫不曾有的沉着缜密。这样的冰罂,远远胜过冰玫。不管冰罂突然出现的目的是为照顾为时不多的自己,还是为继承公司,可以说她一定会继自己之后成为冰氏的支柱。
“你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冰烜略见血色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对着门口喊了一声,“阿陌,叫婉妗过来。”
“爸,这是我的电话,有事联系。”冰罂嘴角轻噙一抹笑,随手拿张纸写了一串数字。
“罂罂……回家住吗?”
“当然,难道要我留宿街头?”对上他期待的眼神,冰罂欣然接受他的提议。毕竟,那里曾是她的家,而且对于眼前这个病怏怏的人,她如何回绝。
打完电话的助手阿陌刚好进来。
“开车带她回去。”冰烜颔首示意阿陌。
“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走了。”冰罂起身替冰烜盖好被子,离开了病房。
眼神微微瞟向身后的女孩,阿陌一头雾水,他说回家?回冰总家?这是个什么人物居然可以去冰总家?
注意到了他的疑惑,冰罂微笑着打招呼:“你好,我是冰罂,以后请多多关照。”
冰罂?好耳熟的名字,在哪里见过……天哪!是那个冰总一直念叨的——死去的女儿?也就是说她,会成为冰氏集团继承人候选之一?!
“你好,叫我阿陌就行。”强压住刚刚那一份惊讶,阿陌点头示意。
“对了,阿陌,婉妗明天是要出差?”
“啊,对,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无意间听她说起,觉得你们都好忙。”
“都是应该的。”
坐在开往冰烜,也就是她以后的家的车上,冰罂望着窗外发呆。
婉妗,公关部总监。冰烜在这种时候叫她只有一种可能——召开记者发布会,公开冰氏集团另一继承人冰罂回归。而她之所以离开出于两种考虑。
一是不表现出对于继承人之争的兴趣,防止冰烜以为自己趁他住院来抢继承权,也是让冰烜对自己能够信任。
二是对于婉妗这个人,冰罂很感兴趣,她的才能或许是自己竞争路上的阶梯。由于之前的一面之缘,所以自然不能过早暴露身份,需要先和她有一定的交往。她明天的出差时间刚好,自己回归的事自然会交给她的属下,外地的报纸又决不会报道,所以等她回来,在恰当的时候告诉她就好。
对于母亲的死,她很遗憾惋惜,但十年的时间早已磨平怨恨的棱角。她不怨任何人了,因为她离开奕夜棋院的目的只有一个——成为冰氏集团继承人。
当初的冰罂,又怎会因为那句“我们公平竞争吧”而选择逃避,她只是厌倦了名利权益之间的辗转。像个追着初升的日的孩童,在孤寂的冬日迷失了方向,所以选择跟着命运的脚步。追逐名为和煦的自己,她不后悔。
冰玫,你看见了吗?十年之后,我们抛下了身世之别,以自己的方式生存。
我们,公平竞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