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身份(1 / 1)
她曾说过,她要变强,强到足以站在那个人身边。她曾以为,一天天刻苦埋头于围棋提升棋艺就可以做到。
她发现她错了,在听到院长的毫无预兆地意识到想要变强,只有坦然面对过去的一切,自己十年前的身份。
“爷爷,我要退出棋院。”
老人的眼神突然有一丝惊慌,转眼变成了沉着的质疑:“为什么?”他知道她不是个意气用事的孩子,看似单纯的她在关键时刻总会显出冷静缜密的一面。所以他似乎不该为她担心什么。
“抱歉,我一直隐藏了6岁前的经历,这次离开就是为了我的过去……和然。等我处理完那些事,就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会向您说明一切。”
院长皱着眉,闭上眼沉思了一下:“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也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我知道我拦不住你。早去早回,爷爷就在这等你。”
和煦笑得坚定:“谢谢,爷爷。再见。”
“煦,我小说第一章写完了,要看吗?”碎忆目光看向进来休息室的和煦,眼神比平常多了一分坚强……也多了一份脆弱。
“忆……”和煦真的不忍开口。她要离开她,在她感情迷茫,最需要人支持的时候离开她,她说不出口。捅破她精心戴好的坚强面具,她做不到。但她只能这样做。
很多年以后,那句话成了她最难忘回忆的始端:“忆,我要退学了。”
“退学?哦对,听说英同班的冰玫是退学了……等,等等,你说什么?”
“我要退学了,离开这里。”
碎忆的嘴微张,吐不出半个完整的字。
几秒钟的愣神后,她只是淡淡地笑了,像之前那样:“你要离开了吗?”
孰不知这样的微笑,是她心底最后的防线,防止连最后一丝脆弱都完整地展现在脸上。和煦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仿佛想把自己手心的温热,传递到她的心里:“嗯。”
“为什么这么突然?”碎忆意外的冷静却更让和煦感到内疚。
“对不起,我……突然有事要处理……一言难尽,等我回来一定给你详细地讲。”
“回来?什么时候能回来?”
“说不好,或许一个月,或许半年,我会尽量回来看看。”
“没关系,记住,我们都在这里等着你。虽然我们可能没有能力帮你什么,但一直都会是你的精神支柱。累了,别忘了回来。”
累了,别忘了回来。这里是你的家。
望进那浅棕色的眸子,仿佛被其中的坚定所感染。原本属于这个金发女孩的那一份脆弱,被很好地藏在了眼底。
“我一定会回来的。”
一定会回来的,就像当初蔚然的誓言,如今她也体会到了那种难舍的苦痛折磨。她这样说着,却真的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松开握住她的手,和煦闭上眼,走进屋里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出发。有了碎忆他们的精神支持,现在的她,刻不容缓。
碎忆看着消失在门后的和煦,微笑还挂在脸上,眼角却渗出晶莹。即使会不舍,我也会支持,你的选择。
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同样位于市中心的一栋楼。眼前的医院是冰氏集团名下的一处企业,冰烜毫无疑问就在这栋楼里。冰烜,这个名字十年来也曾无数遍听见,两个月前突然见到也没有太大感想,但当听到他病危的消息时,和煦的心里竟还是一痛。
转眼来到了前台。
“这位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请帮我查一下冰总的病房号。”
“不好意思,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
“除非经过冰总同意,任何人一律不得探病。”
和煦微微皱眉:“那能不能帮我转拨电话?”
前台的电话拨进病房,无人接听。
“冰总不在。”
前台小姐的话音刚落,身后就突然传来声音:“小姑娘,你找冰总?”回头一看,声音来自一个高出和煦一个半头,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女子。
“没错,你是?”
来者友好地递上一张名片:“我是冰氏集团公关部总监,冰总正在医院的会议室开会。”
接过名片,和煦悄悄打量了这个人一下,穿着比较保守,一头乌黑长发简单地披在肩上,素妆中仍透出优雅气质,身上是怡人的淡淡香水味,看上去的确符合她的年龄,但想到年纪轻轻就能进入公司高层,这个人的实力不简单。
但真正吸引和煦的,是这个女人在中国少见的蓝色眸子,透出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极了已逝的母亲,和煦对这个人的好感略微加了一些。
看了眼名片:“婉妗小姐?”
“叫我阿妗就行。”
“阿妗,呃……冰总他什么时候开完会?”
“预计一个小时后。”
“哦对,你不用去开会吗?”
婉妗食指放在唇上,笑着一字一字说:“我,翘,会,了。”
这也可以……这样不会被开除吗?和煦默念。婉妗仿佛看出了和煦担心的事,掩着嘴笑说:“跟你开玩笑呢,这个会参加的都是股东,所以我不用开会。”
不经意与她眼神接触的瞬间,和煦突然为那其中与众不同的感觉发愣。
“哦对了,好像话题远了,你是要找冰总?”
“哦,哦对,我在这等他好了。”
“嗯,我过来就是为了请示冰总一件事,既然他不在那我先走了。谁让我这么忙呢,明天还要出差……”婉妗摆摆手准备离开,突然被叫住。
“阿妗……可以请你给我讲讲冰总的病因吗?”
婉妗一诧异,突然意识到冰总突发心脏病一事只有公司内部骨干知道,而且能找到这家医院更说明这个女孩……来头不小。
“好。”
坐在医院大厅,婉妗开始滔滔不绝地讲着:“我对冰总其实并没有什么了解,但我印象中他是个对待工作很严肃的人,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公司大大小小事件他都会亲自过目。就拿我们公关部来说,有一次有个关于宝宝霜的项目广告,他还亲自到郊区的生产厂去找负责人确认品质安全、信息标注,特别是是否会出现过敏情况,那几天陪着他审查真是够累的,我看他……”
和煦再也听不进后面的话语,心绪飘回了4岁的那个夏天。当时母亲外出,父亲承担了照顾她和姐姐的任务。她身上一夜间起了疹子,感觉痒得难受。父亲慌忙叫来护士,诊断是昨晚擦的宝宝霜所致,抹了医生开的药膏才好受些。父亲的慌乱、内疚她都看在眼里。父亲总是很忙,仅仅4岁的她第一次感到了父亲那一份珍惜和爱。
察觉到和煦走神,婉妗关切地问了一句,和煦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示意她继续说。婉妗看着女孩眼眸中掠过的悲伤,突然有些同情,心中涌着奇怪的滋味。
“他就是这么忙,直到突然有一天他没来上班。我到秘书台问的时候得知他在办公室处理文件时突发心脏病,就被送到了这里。这件事被很好地掩盖了,所以没有什么人知道。不过我真正佩服他的是即使在医院,公司的事他一点没缓,在医院批文件甚至开会。对了,这次股东会好像是关于继承人问题,冰总创下的偌大企业,真不知道冰总他那么年轻的女儿能不能担得起,算了,这到底也不是我们能揣测的。”
意识到婉妗的话到了尾声,和煦出声:“谢谢你,阿妗。”
“不早了,我先回公司了。拜拜。”
“嗯,再见。”
一句再见,婉妗并没有关注,只认为是告别的话。想不到不久后,居然真的再见。更想不到那个那天眼里满是悲伤的如燕女孩,再见后竟变成浴火凤凰。
和煦收起心底的感伤,继续等待冰烜。
不知道了什么时候,一个身着西装,面色苍白却丝毫不减气场的男人在身后十几人的簇拥下进入大厅。和煦站起身,径直走向他。
空旷的大厅里和煦突兀的路线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冰烜的目光无神无光地落在她的脸上,停住几秒,转而变得惊讶、兴奋、狂乱,似是承受不住这强烈的感情变化,他突然捂住胸口径直栽了下去,和煦冲上去扶住他,听见昏迷的他嘴里虚弱地吐出一个名字,反反复复。
“罂罂……罂罂……”
和煦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痛心,但还是安慰着展出他看不见的微笑,声音微微颤抖说:“爸,是我,冰罂。”
十年的坚强堡垒,似在那一瞬间,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