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北辽篇 第七章 芳心愿(1 / 1)
北辽篇第七章芳心愿
早膳过后,展昭取出地形图,平缓铺在案上,细细端详。
南院大王府邸位于中京阳德门内西侧,地形图上亭台楼宇,侍卫分布,均已作了记号,秦穆给的钥匙总共三把,分别对应的是西角楼,琼玉轩,天瑞阁,这几处在地形图上各占一角,且周围皆是重兵把守。
展昭正思量着今夜的行动,耳中忽听得些微嘶嘶声。循声望去,似乎有什么在刨着窗棂。走到窗前,伸手一推,微微怔住。
这是……一只猫?
窗前端坐着一只纯黑小猫,两只眼睛清澈透亮,脖颈处系着一条金色缎带,摇晃了下尾巴,“喵”地一声便窜进屋内。
小猫悄无声息地跃上床榻,在布衾上翻滚几下,起身抖了抖身子,瞧见正有人盯着自己,窜到那人脚边,躬起身子在那人双足见来回蹭着。
展昭瞧着小猫的动作,唇角泛起微微笑意,俯身将小猫拎起,凑到眼前,好奇得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小猫似乎对拎着它非常不满,喵喵地直叫。展昭遂将小猫抱在手中,小猫满意地眯起了眼,仰头蹭了蹭展昭的胸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伏下。
展昭抚摸着小猫的身子,猫毛乌黑柔顺,打理的很是干净,应是有人养着的,莫非是红玉姑娘?
阳光半洒窗前,清风拂过,带着融融暖意。
展昭瞧着小猫慵懒的模样,不禁轻笑地摇了摇头,抱着它步出屋外。
沿着游廊缓步而行,行至不远转角处,依靠在廊柱上,微阖了双目,能如此安闲地坐于此间,一人一猫沐浴在和煦的日光中,享受着片刻的静谧。
“飞飞……飞飞……”
这个声音……展昭心悬一震,蓦地睁开双目,猛然回头,循声眺望。
游廊尽头,百米之外,垂花门处,盈盈走来一条袅娜身影。一袭白色衣衫,纤腰束素,裙身曳地。青丝如瀑,披洒在身后,一支玉簪散绾着秀发,几缕碎发自发簪间悄然滑下,垂于她耳畔。
微风过处,飞花轻落,落花飘洒夹着微香拂面而来。
云缨……她……竟也在这儿。
展昭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人,她纤眉微蹙,四下张望。
“飞飞……飞飞……跑哪儿了?”
云缨神色焦急,应是在寻着她口中唤的飞飞。那飞飞又是何人?
随着唤声,怀中小猫听闻竖起了耳朵,摇晃了下脑袋,“喵”的一声跃离展昭向着远处疾步而去。
小猫飞奔至云缨面前缓下身形,眯起了眼眸,尾巴绕在她足踝上,身子紧贴着双足蹭着,似是在撒娇。
云缨嫣然一笑,俯身将小猫抱在怀中,轻抚着小猫柔软的身子,含笑道:“飞飞,你跑哪儿贪玩去了,害得我好找。”
似是回应云缨的话,飞飞睁开双眸,向着远处“喵喵”叫着。
云缨抬眸望去,四五十步之外,廊柱一旁,静立着一名青衫男子。
抬眸一瞬,眼波流转,正与青衫人目光萦绕一处。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时光仿佛悄然倒流,回到了曾有的一刻,回到了记忆中的那个场景。
是什么时候开始,平静无波的心里住进这样一个人,是那萍水相逢的邂逅,还是那相对忘言的凝视?
云深不知处,却已是眉上心头,无计相回避。
短暂地一瞬错愕,云缨下意识地蹙起纤眉,眸光投向别处,转身离去。
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姐姐,我找了半个院子都没找着飞飞……”银铃自远处跑向云缨,见着她怀中的一团黑影随即笑道,“你这小家伙又跑哪儿贪玩去了?”
银铃挽着云缨对着飞飞瞪了一眼:“下次再乱跑,看我不把你关起来。”
飞飞睁大眼眸,盯着银铃,“喵”的一声似是反驳。
二人一猫,一言一答,渐渐远去。
秦穆穿过垂花拱门,踏上青石小径,走向后院小屋。还未走近,已听到云缨隐含怒气的声音自屋内传出,“拿走,我不吃!”
红玉焦急的劝说着:“云姑娘,你本就病着,这不吃可怎么行?”
秦穆步入屋内,见云缨依靠着窗栏面向窗外,桌上清粥一动未动。
“秦公子……”红玉瞧见来人正欲开口劝说云缨,银铃忙拉住她,示意她莫要出声,携红玉退出屋外。
屋内静默片刻,秦穆端起桌上清粥,拿起小勺摇了摇:“你本就吃的少,无论如何多少要吃些。”
云缨不答,也未看向他。
秦穆凝视云缨,柔声劝道:“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云缨蓦然转向他,眸光中含着怒意:“他在这也叫为我好?”
秦穆轻叹一声,走到她身旁,语气中带着歉意:“有些事,不是我可以做主的。”
云缨眸光一颤,紧抿着薄唇,低垂下头,黯然不语。展昭会在这里绝非他本意,她自知不应迁怒与他,只是……只是怕自己的心越见他越难以压抑。
“他在这……是要做什么?”
“他的事我已有安排,待他寻到他要的东西,我自会让他离开。我明白你的顾虑,我会让红玉去告诫他一声,想他也是个明白人,不会在这儿怎样。”秦穆试了口粥,递到云缨面前,“不烫了,你多少吃些吧。”
云缨低低“嗯”了一声,接过清粥,喝了大半。用了午膳,喝了药,便沉沉睡去。
展昭依在廊柱旁,不悦地凝神注视着远处一方幽地。
自见着云缨没多久,红玉便来告诫自己,后院小屋客人不喜见生人,切莫踏足。
展昭素日里对待姑娘家总是儒雅谦和,礼让三分,不知为何,云缨几番拒人以千里之外,却激得他心中万般不快,更是触动他想要一探究竟。
你……究竟缘何如此?
天幕入夜,冷月半洒。
展昭一跃上了院墙,几下轻闪,掠至一株大树上,缓下身形,繁茂枝叶潜藏了他的身影。
后院植了几株枫树,大片枫叶将一间小屋笼罩,悄怆幽邃。
屋外小亭中,白袍袭身的人影静静坐着,纤弱而柔美,双目微阖,似在沉睡,怀中的小黑猫蜷着身子,眯着眼睛,枕在主人的手臂上。
银铃捧着件紫衣斗篷自屋内步出,行至云缨身旁,披在她肩上,微微叹道:“姐姐,怎的你出来坐坐也不多穿件,若是着凉可怎么是好?”
云缨淡淡一笑:“我何时变得这般娇弱了?”
“今时不同往日,你若是病了,秦穆大哥见着可又要心疼了。”
“你这丫头,何时变得这么帮衬他了?”
“我可都是为了姐姐好。”
银铃整了整斗篷,蹲下身子,跪在地上,低下头伏在云缨腿上,静静地陪在一旁。
过了良久,银铃轻轻地开了口:“好久听不到姐姐的琴音了。”
云缨抚上她小脸的手微微一滞,幽静的眸心隐见一丝黯然,转瞬泯灭。
琴音,情音,由心而生。琴断,情断,其心已逝。
“姐姐,无论你去哪儿,都让银铃陪着你,可好?”
云缨摸着她的团髻,轻笑一声:“傻丫头,你总要嫁人的,怎可一直陪着我。”
“不嫁不嫁,银铃不嫁人,银铃要一直陪着姐姐。”
云缨轻抚着银铃发丝,柔声说:“等你长大以后,终会遇到你的良人,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银铃抬头急着反驳:“不要不要,银铃才不要良人,银铃只求和姐姐在一起。”
“傻丫头,又在说混话了。你才二八年华,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云缨轻笑地摇了摇头,顿了顿,凝了银铃半响,抚着她的小脸,缓缓地说了一句,“红云钗钿,白首一心,是世间女子一生所求。”
银铃直起身子,望着云缨:“姐姐,那你就不求吗?”
云缨身形一颤,抬起头来,遥望夜空如墨,月色如水,寒照长夜,清辉落影悄然覆上心底。
月光在她身上投下一层似有似无的轻纱,朦胧而柔美。
她眸光微微一动,朱唇轻启:“于我这个将死之人而言,已是多余了。我只想在往后不多的日子里,能安静的独自走完。”
银铃顿时红了眼,哽咽了喉咙,含泪道:“姐姐……你……你可怨过?”
云缨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前尘旧事,浮生一梦,不过是梦尽缘散罢了。”
繁花落尽,回眸是空。
银铃双眸凝泪,哽咽了声音:“姐姐……你就没有遗憾吗?”
云缨伸手拭去她的泪珠,微微一笑:“我最大的遗憾,便是不能见到你钗钿礼衣的那一日。”
她垂眸凝注在银铃脸上,静了会儿,道:“我死了以后,最放心不下的只有你。答应姐姐,你会好好照顾自己。”
银铃猛地摇头,扑到云缨怀中大声地哭了起来:“姐姐……姐姐去哪银铃都陪着你,阴曹地府,银铃伴你左右。”
“傻丫头,你这又是何苦……”
月光如银,淡淡照应出两人的影子,斜斜地投映在地上,无声交叠。
过了片刻,红玉缓步走来,手里托着一张漆盘,盘中端着一碗药:“云姑娘,您的药已煎好,可是回屋里喝?”
云缨抬眸看了看,摇头道:“你先搁屋里吧,我还想坐会。”
红玉似是知道云缨会这般说,并未挪步进屋,只甜甜一笑:“秦公子吩咐,红玉得瞧着姑娘喝完才行。”
云缨瞧了眼红玉,无奈地轻轻一叹:“一个这样,两个也是这样,罢了罢了,我喝还不成嘛。”
云缨缓缓起身,银铃扶着她慢慢向屋内走去。走近红玉身侧,瞧了眼汤药,又叹道:“你们个个都帮衬他,可怜谁帮衬我呀?”
红玉笑道:“秦公子也是为姑娘好,姑娘有秦公子这般疼着当真是好福气呐,别人都羡慕不来的。”
“喵……”飞飞适时的喵了一声,似是应和着红玉的话,惹得她和银铃嬉笑出声。
“好你个飞飞,连你也不帮我,回屋里非把你关起来不可。”云缨轻叱了一句,面上却泛着浅浅笑意。
“姐姐这话我便不信了,姐姐待飞飞好的很,才舍不得将它关着呐。”银铃轻笑一声,回身轻轻地掩上了门。
话音轻落,散在心底激起万般波澜,展昭伏在暗处多时,方才一番言语早已拂乱了心绪,再难平静。
她不愿认他,不愿见他,他想过,她是恨他,是怨他……
可有一个理由,是他从未想过的……
离世。
一股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心底的悲伤如泉涌般几乎要将他淹没,随之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感觉。
他抬头遥望无垠的夜空,只有依稀的月色穿过薄云静洒下来。
回过头目光一落在小屋前,眸底瞬间闪过复杂的神色。
云缨……你究竟瞒了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