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北辽篇 第八章 空余念(1 / 1)
北辽篇第八章空余念
夜半无人,星光点点坠洒了满庭,依稀风摇残枝的轻响,反衬得四周寂静。
展昭伏在院内树上,在暗处默默地看着,后院小屋已熄灯了好一会,展昭亦展动身形离去。掠过垂花拱门,此时,游廊东侧似有一声轻微的响动,展昭心下警觉,调转身形。
远远地隐约瞥见一人影晃过,那人影身形纤细,正是红玉,只见红玉手里提着个竹篮,竹篮上用素布裹着,瞧不出里面是何物。红玉缓步行至侧门,回身看了几眼,确定四下无人,便开了门悄悄离去。
行了一里远,红玉停下脚步,蹲下身子,掀开素布,里面竟是些香烛元宝。原来她是要祭拜亡人。
红玉摆放好香烛供品,点了烛,燃了香,跪在地上,默默地烧着纸钱。
四周俱静,只听得香烛剥啄,元纸嘶嘶。
香已燃了过半,红玉始终默默的跪着,未曾开口。
展昭潜藏暗处,等到此刻,见红玉并未有任何异动,正欲离去。
“轩郎……”红玉轻柔的唤了一声。
轩郎?展昭转头看向红玉,红玉并未梳妇人髻,听这称呼,想必应该是她的恋人。
“轩郎……你可知,这半年多来,我有多想你吗?……”
“轩郎……你可知,我有多恨自己吗?……”
“轩郎……”
红玉的身子微微的颤抖,低低的抽泣着,二行清泪缓缓滑落脸颊。
“……为何……你为何就这样走了,当初为何要瞒着我,为何不肯见我?……”
“当初……我若肯信你……你便不会中了义父的奸计……”
“轩郎……你怎的如此狠心……”
“……就这样留下我一个人……”
红玉低垂着身子,放声大哭起来,在寂静的夜中,格外悲凉。哭了良久,待稍许平复了些心绪,又取了些纸钱,继续烧着。
“轩郎……其实我早已不怪你了……”
“你可听见了?……我早已不怪你了……”
“……可是……可是已经晚了……”
“轩郎……我现在能做的,便是好好照顾小桑,红玉就算豁出性命,也会为你们严家,留下这一命根。”
原来……他还有个弟弟。
“轩郎……红玉……红玉若是做了错事……你……可会怪我?”
清朗的夜空,不知何时,已被层层阴云,遮去了光华。
“红玉。”沉稳的声音自百米之外响起。
红玉拭了拭泪珠,起身向来人欠了欠身:“秦公子。”
秦穆走上前瞧了眼地上的祭奠之物,又瞧见红玉满脸泪痕,一时间静默了下来。
红玉顺着秦穆的视线,瞧见地上的香烛已快燃尽,轻声道:“云姑娘身子不好,红玉怕在院子里烧这些冲撞了她,所以……”
“嗯。”秦穆未责备红玉,低声道:“今日是他忌日,他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红玉蓦地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当日若非秦公子,红玉终不能见到轩郎最后一面,秦公子恩情红玉感激不禁。”
秦穆叹了一声:“只可惜……那时他五感已失,不知你在身旁。”
“是红玉的错,一切都是红玉的错……”红玉抑制不住心绪,大声哭了起来,“若非红玉错怪他……他……他……”
“有你这样念着,他也不枉此生。”
过了半响,秦穆开口道:“若祭拜完了,收拾收拾尽早回去吧。”
红玉拭着泪痕,收拾了祭奠之物,向秦穆施了礼,转身离去。
踏出没几步,回头见秦穆伫立在一旁,似是若有所思。
红玉犹豫了一会,回过身说道:“秦公子,有句话……红玉不知当说不当说。”
秦穆抬眸疑惑的看向她:“什么话?”
红玉抿了抿唇,开口道:“秦公子对云姑娘的情意明眼人俱是看的明白,既然云姑娘时日无多,秦公子何不娶了她,也好让她有个归宿。”
一时间四周安静地好似能听到月光流动的声音,一席话,二个人,心中百转千回。
“红玉,这件事,以后莫要再提起。”秦穆转过身,背对着红玉,听不出一丝情绪。
“是红玉僭越了,红玉这就回去。”红玉垂下头,欠了身,快步离去。
脚步声已远的细不可闻,秦穆目光往远处暗影落去,过了一会儿,冷声道:“出来。”
话音刚落,树荫下隐隐现出一条身影,展昭神色复杂的看着秦穆,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可是他也知道,无论他问什么,这人是绝不会告诉他的。
秦穆剑眉微凛,玉面生寒,冷冷看着展昭,眸光中闪过一丝寒意,问道:“你这几日暗中窥伺她,有何用意?”
既然秦穆开了这个口,展昭便顺着他的话,反问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秦穆定定的瞧着展昭好一会,眉梢微扬,似笑非笑道:“既然她不愿认你,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告诉你?”
凭什么?展昭一怔,心下黯然。也是,她对他淡漠疏离,刻意回避,若不是他任务在身,恐怕他连见她一面都难。只是……她的种种状况,他总觉得隐隐同自己有关。
秦穆见展昭若有所思,也不想与他多费唇舌,冷声道:“展昭,我劝你还是多花些心思在寻你要寻的东西上。”
展昭心头疑虑重重,一抬头见他已转身离去,神思一恍,竟问出一句连自己都有些愕然的话:“以你对她的情意,你又为何不娶她?”
秦穆蓦然顿住步伐,心悬一震,怎也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这一句话。
一时间仿佛空气也凝滞了,四下静的寂人,唯觉夜幕低沉。
秦穆负手身后,良久不语,以为他会就此离去,等了半响,他低低地叹了一声,不知是对着展昭还是对着自己,极轻地说了一句:“娶她……我又何尝不想……”
南院大王府天瑞阁
展昭将手中锦盒放回原位,这儿他已来了三次,能寻得地方都已寻过,玉环应该不在此处。
抬头望向窗外,秦穆交代过,天瑞阁的守备在亥时会交替一次,那时北面侍卫轮空,是离去的最佳时机。几番前来,依着秦穆指示,行事起来确实方便许多,只不过,这玉环始终未能寻获。
展昭搭着窗檐,一掠上了屋顶,自北面离去。
行至郊外密林,展昭赫然惊觉身后杀气逼近,一枚银针袭来,直逼肩胛要穴。
展昭右足点地,一个燕子低回,身子倾侧,银针贴着黑巾轻轻擦过。身子未站定,紧接着三枚银针已对准肩,胸,足要穴袭来。倏忽间,银针已逼至眼前,展昭反手一转,以剑鞘挡下,“叮,叮,叮”三声,银针纷纷落在地上。
展昭一路飞驰而来,并未觉出有人跟踪,此人应是早已埋伏在此,等着他的到来。
此处靠近落枫苑,而他的行事路线均是秦穆拟定,能在此埋伏的,必是相熟之人。
不远处款款走出一个人来,翩跹袅娜,一袭云色婉转,盈盈纤弱,端的便是那抹熟悉的身影。
“你……怎会在这?”展昭取下面上黑巾,声音微微一颤,透着一丝丝的欣喜。
云缨未留意到展昭的异样,眉梢一挑,说道:“你屡次夜探南院大王府,胆子倒是不小。”
展昭心底一凉:她还是不愿认他吗……既然如此,他只好顺着她的意了。
展昭淡淡的回道:“不知姑娘今夜埋伏在下,又是何意?”
云缨面容清冷,衣旋袖飞,暗香拂面,只见银光一闪,五枚银针以迅雷之势向展昭袭去。
似在他的意料之中。云缨与展昭的距离不过十步之遥,此刻暗器袭来,展昭凌空一跃,瞬间已退至三丈远。
云缨蓦地身形一闪,恰如一片缥缈轻云,落在了展昭身后,手起袖扬,抽出腰间佩剑,剑光流转,刹那间已逼至展昭颈上三寸。展昭反手一推,以掌力挡下这迅雷之击。
“云缨,你这是做什么?”
尚不及凝神细想,只见云缨足尖一点,修长白衣如云出岫,势携劲风,已扑面而至。展昭心下一惊,手腕一震,巨阙出鞘,堪堪挡下了这一击。
容不得展昭片刻喘息,云缨踏出凌波微步,剑势急转,光影绕身,使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流云剑法。招式飘逸灵动,如流云逐月,柳风随舞。
这番交手下来,云缨只在出招快和奇。展昭应付起来虽游刃有余,但却处处避让着,生怕伤了她。这剑法路数奇特,剑光缭绕,只不过,这剑数有形,却内力不足。内力不足……可是会同她体内的寒气有关?
心思辗转之时,云缨步履间已踏出一招凌波仙,身形一闪,如魅影般无声无息,已跃至展昭面前。
丝缕月光穿透云雾悄然而落,静洒在纤细倩影上,身如轻烟,纤手如玉,一掌袭向展昭胸口。
这一步法,这一招式,这一刻的情景……一瞬间,光影交叠,模糊了周围的景象,记忆中的那一刻如洪水破冰,汹涌而至,令展昭一时神思恍惚,呼吸停滞……
一年前,剑,直直地刺入了她的身体。
是那缓缓坠落的身影,猩红血色浸染了白衣。
一年后……
展昭紧紧攥着巨阙,竟沉重的无法抬起,云缨的掌力直击胸前,展昭不避不让,硬生生的承受下来。
展昭捂着胸口,低垂着头,瞧不出任何神情。
云缨容颜如雪,目光清寂,就这么望着他,淡淡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展昭仍垂着头,不言不语,毫无动静。
令他震惊的,并不是这一掌伤的他有多重,这一掌……云缨只用了半分内力。
而那一刻,云缨亦如回到一年前,心中一时触动,眸中蓦然一酸,出掌之时,轻颤着声音,低语道:
“你……还要再刺我一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