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三皈依(下)(1 / 1)
他浑身霎时凉了个通透,他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身后那人拿着的不是匕首而是枪。
房间里回荡着雨珠子打在窗台上发出的劈啦啪啦的声音,整个房间里骤然被一道电光石火般的光亮点燃,紧接着便是一个兜头炸下来的滚雷,那惊天一阵巨响,就像是耳边枪响一般,炸的人一个激灵。
他缓缓的将两只手抬起来,嘴里道:“你想要什么?”
回答他的只有那无边的黑暗和砸下来的雨珠子,只听得倾盆的大雨泼溅般的声音,凉意似乎从门缝窗缝里蹑足而来,将整个人凉了个通透,那人黑洞洞的枪口就顶在他的后背心上,此时硬拼绝无胜算,那人只需食指轻轻一动,子弹顿时便能在顷刻间贯穿他的心脏。
自己完全暴露在他的枪口之下,而此人却并不急着开枪,那就定是要同他谈条件的。
他的脸色就如同窗外黑沉沉的夜色一般,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来,“你是谁的人?想要什么?”
那人依然不答话静默无言,雨声太大,他就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见,只能感觉到身后那冰凉的枪管,空气中传来的是隐约的泥土气息,他微微侧了侧头,却在那深沉的泥土清香中嗅到一丝微弱而熟悉的香气,旖旎而妖娆的女儿香。
他皱了眉,脸色愈发的阴沉,只听得身后传来“扑哧”一声女人的笑声,那笑声似乎憋了很久,很是忍俊不禁,“不许动!”她用枪口顶了顶他的脊背,装模作样的命令道。
他却如同猎豹一般,电光石火般转过身去,猛然一扬手,一手握住了她握枪的手腕,一手捏住了她的脖颈,手指在她手腕的筋骨上一错,她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如同万箭锥心般的疼痛就从手腕一直蔓延到心窝子里去,刹那间整只手臂半分力气都没有了,手里捏着的东西啪的落在地上。
地上铺了很厚的地毯,那东西落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还来不及呼吸,就已经被他抵到了旁边放着的紫檀木架子上,她的喉管被他用手捏住,他手里力道极大,片刻她整张脸便已经憋得青紫,所有的声音都被卡在喉管里,她只觉得所有的血液霎时都涌到了头顶,从太阳穴喷出来。
“疼......”她没有被他捏住的另一只伸过去无力的拍打他的胳膊,眼泪已经簌簌的落下来,“疼......疼......”
他的力道顿时就减下来,足以让她呼吸却仍然卡住她的脖子让她动弹不得,他的另一只收到身后去抠开枪匣发出“啪”的一声响,还没来得及把配枪掏出来,她却已经抽抽嗒嗒的哭起来,梨花带雨,弱柳扶风般的模样。
她满脸通红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一边咳嗽一边顺气,伸出手去打她,像个孩子一般嗔怒道:“你松开我......”
他有些哑然,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看,正巧便有一道闪电从黑漆漆的天空中划过去,将整个房间照了个通透,她刚才手里拿着的“枪”已经咕噜噜滚到了一旁,借着那一抹转瞬即逝的光,他忽然看清了她方才手里拿着的根本不是什么□□,而是一个寸许长的银白色金属管状物,只是口径同枪管相仿罢了。
空气中除了泥土的气息而那悠长的女儿香之外还有一股文黁而缭绕的酒香,是从她的呼吸里散发出来的,是玉泉酒的香味,就像是一缕黄昏中的流光,在不经意间就将他捕获,他瞥了一眼她掉在地上的物事,语气有些软,“那是什么?”
她却仍然在抽抽嗒嗒的流眼泪,别过头去不肯理他,看样子是生了气。
他便低下头去,动作极快的将那物事捡起来,捏在手里,那银白色的细管做的精巧而别致,在黑暗中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他将那玩意拿在手里打量了片刻,又玩味的看了她一眼,道:“这是什么?”
她撅着嘴,没好气的道:“口红。”
“口红?”他喃喃的重复了我一句。
“就是时下外国的摩登女郎们很是流行的物事。”她依旧别着脸不愿意看他,也不愿意多说,她依然被他抵在那紫檀木架子上,脊骨都被硌的隐隐作痛,她翻了个白眼道:“今天去杨太太家里玩时,她送给我的,她出洋去法兰西的朋友带给她的。”
他眉梢挑了挑,不置一词,仿佛有些犹豫,“你怎么进来的?”
她撇撇嘴,“还不是因为你要上来他们才肯让我进来。”
他略略怔了怔,眉头微微蹙起,她却趁他走神,眼珠一转,如同狡兔脱笼一般,电光石火一把从他手心里将口红夺过来,趁他没有防备整个人从他的桎梏中钻出去。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的人就不见了,她显然是喝了不少酒,空间里还剩下些许缭绕醉人的酒香和女儿的脂粉香气,带着一串如同银铃一般的笑声,他有些怔忡,看着她嬉笑着朝着毫无遮蔽的露台跑过去,一缕倩影被窗外透过来的夜色笼着,模模糊糊。
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大雨,雨珠子砸在护板栏杆上劈啦啪啦的响,她身子就靠在那栏杆之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水蓝色洋装,裙裾还被风吹得来回摇摆,顷刻之间水珠子就顺着鬓角滚落下来,打湿了一张脸,脸色红润如染霞,微微抬眼去看,很是羞怯的模样。
唇在夜色中泛着红润微晕的光泽,像是杜鹃啼血的鲜红色,染红了万丈枫林一般的秋霜,远远看去是一片灼人的红海。
果然就看见他跟着自己走过来,没有穿军装的外套,也没有戴军帽,一双乌黑的眸子在夜色之中还闪烁着微光,如同褶褶生辉的黑曜石,眼里的阴霾仍然浓郁,嘴角却勾起一抹笑容来,朝着她勾了勾手,“过来。”他道。
她断然道:“就不。”
他站在雨里,衬衣顷刻间就被砸下来的雨珠子染透了,没有多说一个字,却带着一种蛊惑,自己的身子仿佛都不听使唤,她竟就这么迈开乖乖的朝他走过去,怯生生的,似乎有点害怕他,头埋得低低的,只敢微微抬起眸子去看他一眼,随即又将头低下去,别有一番妩媚动人的情致。
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兜头的雨水正从天上浇下来,周围是无边的夜色,所有的声音都在瓢泼的大雨和雷鸣之中萎身谢礼,他这样近距离的去看她的眼睛,仿佛一池的秋波泛着迷惘的波澜,越往深看去,在那秋水之中却隐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和萎靡。
她整个人都被他箍在怀里挣脱不得,胳膊却搭在他的肩上,搂住他的脖子不肯松开,二人身体纠缠如同裹挟胶着的雨点。
耳边是大雨的声音和刺耳的电话铃,一声一声,仿佛催命的魔咒,他想要松开她过去接电话,却发现她身子软软好似一块橡皮糖,狠狠的黏在他身上,根本挣脱不得,手还死死的搂住他的脖子,就连呼吸都分外难耐。
衣服早就湿了个通透,全身的肌肤似乎都在这一场倾盆大雨里滚滚燃烧起来,在四周缠绕着的,除了泥土和雨珠子的气味,就是那阵阵旖旎妖娆的玉泉酒香和女儿香.....
机要处秘书长安建平坐在绿罩台灯之下,发出一点昏暗的光线将桌子上那一沓沓厚厚的文件上的油墨印子都照的发花,即使是郭奉明的心腹,他仍免不了风声鹤唳,战战兢兢的样子,一只手微微发颤的举着电话,另一只手在纸上白纸黑字的列好细则,等下马上就要讲出来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但是电话响了一声又一声,那边却一直没有接起来。
事情又容不得耽误,他就一遍一遍硬着头皮继续打,终于在漫长的一声又一声“嘟嘟”的空响之后电话那头终于被接了起来,他整个人一下子就像被电打了一般就连脊背都挺的笔直,肃穆的将纸上早就准备好的事项一字不落的说出来。
安建平从头到尾却只听见电话那头是哗啦哗啦作响的雨声,那雨声大得惊人,连呼吸都被湮没的一干二净,仿佛就立在雨地里头,安建平的心便扑通扑通直跳,脸上也出现了悸色,试探着道:“将军?”
片刻之后他听见郭奉明一贯冰凉的声音:“嗯,我知道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一连串的“嘟嘟”的声音有些刺耳,像一根钢针刺进他的神经里去,他伸出手抹了一把额角的冷汗,抓起桌子上一块拭汗的方巾将手里的冷汗都擦干净,摊在凳子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他将电话的听筒按在电话机上,有水珠子顺着衬衣的袖口滑下来,落在桌子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圆。
她的全身都在发烫,简直就是骨头里的鲜血在燃烧,滚烫的温度紧贴着他的身子,同他一起燃烧起来,整个人斜倚在他的办公桌上,一头乌黑色秀发散乱的披垂下来,些许凌乱的发丝被黏在了唇上,发梢还垂挂着些水珠。
原本涂的精致而丰润的唇色眼下却是斑斑驳驳,缺了好几块,仿佛是被吮吸后的样子。
她忽然将抱着他脖子的手松开,伸手过去推开他,眼神迷离如团团云雾,嘴里不高兴的嗔怒道:“你倒是回你的司令部去啊。”
他伸出一根食指在自己的唇上微微的抹了一下,食指的指腹上也染上了和她的唇一样绚丽的暖色,他轻轻的抬了抬的嘴角,意味深长的道:“这样好的颜色,你要留给谁看?”
她懒懒的仰了仰头,一头长发便垂到他桌上厚厚的一沓文件上,发出来回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她冷笑一声,“我留给谁看也轮不着你郭护军使......”话音未落,她尖叫一声,瞬间便被从天而降一股猛力推倒到桌子上去,脊骨砸在实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响,身下是桌子上原本码好的一沓文件,眼下都四散成一摊,仿佛一片缟素的灵堂,她就躺在那一片雪白的海洋里。
他伸手过去扼住她的下巴,并不很用力,冰凉的指腹触到她的肌肤,总觉得有些鬼风扼喉的滋味,他定定的看着她,带着一贯冷漠而嘲讽的笑容,淡淡道:“你再说一遍。”
她惊魂甫定,腰像是被拗断了一样朝后倒过去,撇撇嘴道:“我早知道你这人最开不起玩笑。”眼睛里却一直迷雾不散,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蹙了蹙眉道:“郭将军真是大忙人,又是哪家姑娘打电话给你?”
他笑意更浓,“你真想知道?”
她用力过去推他的肩膀,嘴角扬起一抹柔软的弧度,似娇嗔般笑嘻嘻道:“那就快些去,别让人家等到天亮。”
窗外骤然间就砸下来一个滚雷,“咣啷”一声巨响炸的她耳边都在嗡嗡作响,他腰上挂着荷枪实弹的武装带,黑色的枪匣子硬硬的硌在她的肋上,只有那隐隐的痛感刺进神经里去,他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微茫,是寒冷的光,像是藏在袖子里的冷箭,狠狠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伸手过去不紧不慢的解着她的洋装扣子。
他道:“你究竟想要什么?”她几次三番的引诱在他眼里无疑是最大的诡异。
她的身下仿佛还压着一个青石墨砚,隐隐作痛,文件早就四散成一片狼藉,她呼吸紊乱,却连忙挡住他的手,用手肘撑着自己想要坐起来,有些慌乱的道:“这儿可是你的办公室。”
他从容起身,灼灼的视线却依然停留在她有些张皇的面容之上,扬了扬嘴角“我知道。”
卧室里没有开灯,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光从外面透进来,他抱着她把她放到床上去,将腰间武装带卸下来,把随身的配枪取出来压到一旁的枕头底下去,伸手捏起一缕她乌黑的青丝来捏在指间,俯下身子吻上她的唇,嘴角依旧擎着一抹冰冷类似自嘲般的笑容,半晌语焉不详,“不过,真的很受用。”
她的侧脸就沉浸在这一篇异样的微光里,原本好似一块温润的美玉般的肤色,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带着些倾颓的颜色,身上文黁的玉泉酒香和女儿香就氤氲在他的周围,勾魂摄魄一般几乎都要将他的呼吸夺走,直钻进他的心窝子里。
她瘦的厉害,肋骨都显得有些突兀,却带着几近诡异的亢奋,在他怀里不安分的来回挣扎,从喉咙中溢出类似蜂鸣般的嘤咛,却刺激着鼓膜和神经。
他的沉重的呼吸声如同擂鼓一般在她的耳边,就连窗外的雨声都湮没了,动作粗重而肆意,她闭着眼睛,一直都不肯睁开看他一眼,只是不自觉的发出一点声音来,额头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乌黑的睫毛蹙成一条蜿蜒的曲线,就像她横贯胸口的疤痕,疼痛似乎早就已经被忘记,只剩下妩媚伶俐的线条错落在胸前,激不起丝毫的涟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