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冷霜堕(1 / 1)
侍从室警卫处的侍卫长李文茂亲自送郭夫人来玉林春戏园子看戏,一直就待在那辆军用牌照的黑色林肯汽车里,虽然汽车的发动机开着一直“突突”的响,但是外面冰天雪地,车里的李文茂冻得瑟瑟直抖。
就听得外面的侍卫敲车窗,他抬头望了一眼,拉开车帘,将车窗放下来一点。
那侍卫便道:“李副官,夫人出来了。”
李文茂一个机灵,电打一般,赶紧下车来,笔直肃穆的站在一旁,敬礼等着。
果然,一个湖蓝色的倩影便从身边奔过,李文茂还没来得及细看那一抹倩影便径直要上后面的汽车,后面的汽车是侍卫坐的,思彦应当同自己同乘一辆,李文茂心中正是纳罕,这位新夫人是怎么了竟连车子都上错了。还没来的及细想,思彦便如同电打一般,又奔回来,也不等着侍卫开车门,便自己拉开车门坐上去。
车子开起来,李文茂和护卫坐在倒座上,车子便往伏蟠山官邸开,李文茂偷觑着思彦脸色不好看,也不敢多问,一直敛声屏息的坐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思彦在车子上坐了片刻,一直低着头玩着自己斗篷下摆上的镶珍珠的流苏穗子,玩了半天竟将脸一捂,嘤嘤的哭起来,一车人谁也不敢说话,谁也不敢劝,就由着思彦这么一个人坐在那里哭。
昌平的冬天异常的寒冷,道路上皆是满地的冰碴子硌着轮胎,轮胎打滑,车子根本就跑不快,天空微微的泛着橙色,竟又飘起雪花来,司机开了雨刮器,李文茂看着思彦一个劲儿的哭,自己的面色也是发窘,终于忍不住,在口袋里摸来摸去摸出一方纸巾来,递给思彦,喃喃道:“夫人,擦擦脸吧,别哭了。”
思彦却好似闻若未闻,也不去接,也不拒绝,只是仍旧坐在那里,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个劲儿的往下掉,李文茂也窘在那里手还伸在半空中,只得讪讪的重新将纸巾塞回军装裤子口袋里。
寒冬腊月,雪越下越大,卷起的雪片包裹着山路上的小石子击打着车窗,云层厚重如铅块,车子的灯光在山路上摇摇曳曳,思彦早就哭的没了劲儿,竟就这么靠在汽车后座上沉沉的睡了过去,鼻息均匀而安宁,只有脸上还残留着丝丝的泪痕。
车子开得慢,伏蟠山又在郊区,一路上岗哨关卡林立,车子开到官邸已经过了午夜时分。
她睡的沉,被左右扶着,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只觉得风卷起了冰冷的雪雾子朝着自己的脸上扫过来,打得脸生疼而麻木,不知又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仿佛踏在柔软的地毯之上,走廊里的灯光打下来,照的人晕晕乎乎的,一行人七拐八绕的终于到了卧室门口。
思彦只感觉自己被丫头扶着,紧接着便陷入了一处及其柔软而又温暖的所在,她翻了个身,下意识去扯旗袍的衣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窗外漆黑一片,只有碎雪敲着玻璃的声音,厚重的窗帘用钩子挽着,一层层的垂下来,卧室里没有开灯漆黑的如同一团化不开的浓墨,她只觉得自己被滚滚的热浪包围起来,几乎陷入了无边的熊熊烈火。
在那片黑暗中,却有一束不知从何而来的冰冷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周围是无边的黑暗,只有不远处有一点点的亮光如同萤火一般微弱,映入眼帘,点亮光就如同引诱飞蛾的灯火一般,微弱无力,却带着致命的蛊惑。
她朝着那光线看去,却冷不妨的从那光线后看见一双眼睛,好似永远都弥漫着氤氲不散的浓雾,眼底泛着对于生命肆意生杀予夺的冷漠和不屑,仿佛地狱里的魔,正透过那点火焰目光炯炯的打量着她。
她吓的骤然尖叫起来,全身一个哆嗦,好似兜头一盆浇下来的一盆凉水,瞬间便醒了。
郭奉明”呼“的一下就将那点洋火吹灭了,一言不发的站在厚重的地毯上。
“你进来做什么?出去。”思彦在片刻怔忡后,也随即恢复了常态,语气冰冷,心中却是忐忑,整张脸上只有窗外泛着的雪光渡在脸上,薄薄的一层,惨白如鬼魅。
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慢吞吞的朝着她走过来,“这是我的卧室。”
她一怔,借着窗外微弱的雪光望了望房间的格局和陈设,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就沉到了谷底,果然如此,自己睡得沉,不明就里的侍卫竟然就将自己稀里糊涂的送进了郭奉明的卧室,她打心眼里的害怕,身子都有些颤抖,将被子扯得高高的,一面惊慌失措的将脚探下去寻找自己的鞋子,越忙却越找不到,她正低着头却冷不防的被从天而降的一股力道生猛的压倒。
她惊叫出声,花容失色,郭奉明已经一只手按着她一只手去解自己的衬衣扣子,她吓得声音都走了调,只有嘶哑的呜咽和啜泣,她瞬间就哭了,“畜生!你不要脸!”
“啪”的一声脆响在房间里清晰的就像滚雷,她太年轻气盛,他被彻底激怒了脸色僵硬,反手就是一记又重又狠的耳光,他这一巴掌下来,思彦整个人都懵了,只感觉整个耳朵都在嗡嗡的响,眼前的景象都在不停的来回转。
“听话了么?”他伸手卡住她的喉咙,声音狠辣而决绝。
思彦只是不停的哭,手足无措的下意识胡乱踢蹬着抵抗,她没了倚仗,落在他手里,她不过就是一个可以肆意玩弄的玩具罢了,任由他折磨玩弄。
她的头皮骤然一阵剧痛,一阵天旋地转,已经被人揪着头发从床上拖下来,她崩溃的眼泪却没有激起他一丝一毫的怜悯和同情,她被他拖到浴室的时候整个头皮都是麻的,大把大把的头发被连根拔起,落在旗袍上。
他把她拖到浴室的热水管子底下,整个浴室本来只有金色的热水管通了热水后微微颤动的“嗡嗡”声,此时却骤然被思彦的哭声和她断断续续的呜咽填满。
回答她的是他伸手过去麻利的将金黄色冷水管的水龙头拧开,刺骨的冷水兜头就浇下来,“刺啦”一声,像是四溅的火花。
她被刺骨的冷水浇得全身颤抖,冷水从她的耳朵还有嘴里倒灌进去,他按着她的头根本就容不得她唤气,她被呛得脸色都开始由红转白,早就忘记了哭泣,因为就连她的每一口呼吸之间都有无尽的水流想要咆哮着涌进她的身体里去,脑海更是一片空白几乎都要窒息而死。
终于,他伸手过去把水龙头拧上,反手捏着她的喉咙逼迫着她正视自己的脸,他盯着她的眸子,面无表情的一字一句的道:“听话了么?”
她头发蓬乱,脸上是花掉的妆容和残留的水渍,眼眶里还有残留的泪痕,她吓得魂飞魄散,她从骨子里怕他,这个地狱里的魔,她满脸通红,全身瑟瑟发抖眼里含着泪水不让它落下来,她颤抖着点头。
他微微扬了扬嘴角,算是欣慰,伸手儇薄而轻佻的轻轻拍了拍她通红的脸颊。
此生,她最后的一点点尊严都被他踩在脚下,一点一点的踩碎化成粉末,千疮百孔。
她太过稚嫩,也太天真,多年锦衣玉食的生活能掩盖太多的残酷现实,她早就不是在崇江巡阅使府邸里那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她早就该明白,在他面前她根本就不要妄图想要有任何的还手之力,没有人能救她。
她若是粉身碎骨,他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她怎么粉碎。
他总是有办法让她生不如死。
她终于明白,安安静静的躺在柔软的弹簧床上,那床垫中间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深深的凹陷下去,窗外投下来两枝纠缠不清的枝桠的影子,一如他们的声影,她的指甲轻轻划着他不断起伏的脊骨,他的后背很凉,就像他的眼眸一样,冷到骨头里,望而生畏,她慢慢的闭上眼睛,却连眼泪都没有,仿佛都流尽了。
他的动作又重又狠,她疼的彻骨却是一声不吭的咬着牙忍着,她的指甲停在他的背上视线穿过积了冰花了窗户投向外面,他的呼吸有些沉,断断续续的喷在他的耳边,她几乎都能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平稳的仿佛是在沉睡。
卧室的床头边放着一只月白色冰裂纹花瓶,像是崇江巡阅使府邸客厅里的那个,不同的是里面插着一只妖娆的水仙,婀娜的绽放着,被雪光映的有些发白,像是失血过多的人儿没了血色。
她醒过来的时候,他早就穿戴好,坐在一旁的堆绒软沙发上吸烟,不知是不是错觉,郭奉明那张冰冷狰狞的脸上,仿佛带了一抹若有若无的落寞和无限的感伤,好似一道光芒,无声的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阴翳,如同消失在大海里波涛。
她全身酸痛而麻木到几近瘫痪,仍然硬撑着爬起来穿衣服,她穿好衣服,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整个人狼狈的几乎没了人色,他叼着烟,静静的望着她,然后仍旧像上次一样出手阔绰的摔出一叠钞票给她。
花花绿绿的钞票在床上散成一滩,像是污水一般淤了一地,几乎每一张票子都含着狰狞而鄙夷的笑容在嘲笑着她,她回过头去一言不发的真正看着他。
他被她看得烦躁,不耐烦的道:“拿着钱滚吧。还想呆在这儿一辈子?”
她回过头去,低下头将钞票一张一张的从床上拾起来捏在手里,攥得紧紧的,仿佛是毕生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