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胧月夜(1 / 1)
窗外北风呜咽夹杂细碎的雪片敲击着地面,就像是秋风过后稻叶窸窸窣窣的细语,但是却完全是一派冷寂而凄凉的鬼魅之声。纷杂的碎雪被纷纷从地上卷起,簇拥成一片璀璨的花海,席卷着冲上天空,像是潮汐一般旋出不止息的漩涡,将她遗落在孤单的沙岸。
夜色很深了,思彦却仍旧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床边,形影相吊,眼角微微上扬的丹凤眼里流露出数不尽的妩媚动人,但是在那妩媚的掩饰之下,却是迷惘和戚戚然,还有那么几分忧郁。就连薄薄的唇角都是微微上翘,就算没有表情的坐在那里,那柔软的弧度也会无端端的叫人觉得她是在笑。
但是,眼下那一抹弧度却带着一抹冷冷的笑意,仿佛自我鄙夷,妩媚中带着犀利的冷意,就像是一支带刺的玫瑰,绽放在最长的夜里。
一点一点张开她的利刺。
她从天亮等到天黑,郭奉明却一直没有来过,也没有一个人过来问一问她,当她是死人一样,这间卧室就是她的灵柩。
窗外震天的喜乐早就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寂静的房间里只有飞雪拍打着窗玻璃的声音。
她慢慢的抬眼,打量四周,富丽堂皇的洞房仿照着旧式人家做亲在房里点了一对大红色的龙凤喜烛,她看着那红烛的光微微的摇曳,窗外的白色雪片折射出的微弱的雪光照进屋子里来,半红半白,她的半边脸颊都沉浸在这若有若无的光里 ,好似一块上好的羊脂玉,透露出温润而细腻的光芒。
她起身过去,坐到梳妆镜跟前,那起胭脂盒子,轻轻的旋开盖子,用小拇指甲盖挖出一点粉红色的胭脂来,慢慢的扑在脸上,又拿起黛眉往自己的眉梢上扫了扫,对着镜子中因为光线不足而模糊不清的自己扯出一抹笑容来。
唇是猩红的唇,仿佛玫瑰般娇艳,但是那抹猩红挂在那张笑容凄艳的脸上,怎么看都觉得骇人,就像是浸过了鸩毒一般,残忍而凄厉。
她很努力的想要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于是笑的更加的迈力,牵动脸部的肌肉,但是那眼中的酸痛和麻木却偏偏骗不了自己,她忽然恼羞成怒,发了狂一般将梳妆台桌面上的匣子物事纷纷扫落到地上,地上铺了暗红色的地毯,那些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全部被吸收的一干二净,只有沉闷的一声响。
她看着那些摔落在地的物事,一点一点的扬起嘴角笑出声来,但是伴随那笑声的,却是眼角缓缓溢出的晶莹.......
她从不曾想过自己的新婚之夜竟是这样一副模样,听着窗外飞雪敲窗,她就像一个普通的新娘一样,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等候在花好月圆的洞房之中,但是却等不到那个早就该出现同自己拜堂行礼的人。
新婚之夜,新郎官却撇下自己不知所踪,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如同唾面般的奇耻大辱。
她还记得肖谌那天在月色的掩映之下吻她,那吻甜腻而醉人如美酒,现在想来却仿佛是在慢慢的啜饮一碗苦涩的药汁,那黑黢黢的汁液从她的喉咙里灌下去,一点点一点的渗进胸腔里,苦到骨头里。
暮色在一点点的褪去,如同褪色的胶片,雪依旧没有停,泛起的雪光夹杂着微弱的晨曦透进屋子里来。
郭奉明进房间的时候,房间里摆放的一台落地西洋钟,滴滴答答的声音猝然断了一下,床头的那一对龙凤喜烛早就烧到了底,蜡台上积攒了成堆的烛泪。
已经不知是几点,思彦竟然就坐在床边,呆呆的望着窗外,精致的妆容掩饰不住的是内心的倦怠和迷惘,以及眉宇之间的灰败,她见他进来,连头也不回,活死人一般,只是静静的望着窗外,仿佛石化的雕像。
他睨了她一眼,如同氤氲潭水般的阴翳而冷漠的眼底此时却带着残忍的腥红色,那惊涛骇浪般的血水似乎要从眼眸中喷涌而出,印的眼底一片通红,就像是墙角猩红的野蕨近乎挑衅般的疯狂生长起来。英挺的眉目之间满是嗜血的戾气和狂躁,唇死死的抿着,一把就将她按在床上。
她皱了眉去看他的那张嗜了血一般的脸,眼神却如一眼早就干枯了的眢井,泛不起一丝的波澜。
她打从心底里厌恶眼前的这个男人。
她勉强的笑了笑,却掩饰不住满脸的厌恶和骄矜,只当他是空气。
郭奉明一面伸手去解自己领口的扣子,一面不耐烦的去撕扯她一身翡翠撒花绯红色旗袍,冰凉的指尖从衣服碎裂的缝隙中探进去,他咬着牙道:“不是要我娶你么?程思彦!我现在就娶你!”字字如刀。
“哦,不对。”他皱着眉,伸出手去儇薄的拍着她的脸,“眼下应该叫肖小姐,我的肖子聿小姐。”
她也不挣扎,只是难过的别过头去,抽抽嗒嗒呜咽般的低泣从喉中溢出,但又偏偏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一排牙齿啮咬在唇上,转眼间已是一排渗出殷红色的齿痕。
他伸手过去捏着她的下颌,将她的头搬正过来,手上的力道却是极大,她的下颌上顿时如同淤血一般留下了骇人的红色。
他看着她的脸,眉头却蹙得越来越紧,眼睛里的迷雾下掩映的是故作平静的腥风血雨,他嫌恶的一把按在她的脸上,将她几乎整张脸都一起覆在掌下,膝盖撑开她的腿。
她呼吸不得,整张脸憋的通红,却一动不动,任由他作为,思彦唇上的胭脂滑腻腻的蹭在他的掌心,他感觉到了,便厌恶的抬起手睨了一眼自己的手心,一片残忍的胭脂红色。
她得空呼吸,偏着头大口大口贪婪的呼吸,但是他顺手就又揪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一把搬正,将那些粘在他手心里的胭脂悉数粘在了她的头发上。
“你为什么不捂死我?!”她倔强的看着头顶上的他,漆黑的眸子像一盆凉水浇进他点了火满是戾气的瞳孔里,冷冷的发问。
他阴沉着脸,唇抿成一线,俊挺的脸上已经有汗珠从额间溢出,却仿佛她是空气,根本不回答,动作又狠又重。
窗外的北风不时的拍击着窗玻璃发出嘶哑的低吼,房间里通了热水和暖气,一片暖融融的景象,缓缓露出的清晨的熹微却被卷起的雪片全部吞没摧毁,只有无尽的黑夜......
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觉得,哪一日的清晨的熹微居然像今天一样惹她厌恶。
根本没有所谓的乐趣,对于她来说只有无边的痛苦和麻木,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像是被一把火点燃,烧得滚烫,整个世界在她的眼里都是模糊的,只有那种磔型般的痛苦是如此的清晰伶俐,让人刻骨铭心。
她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似醒非醒的,完全醒过来的时候只看见他正站在一旁一颗一颗的系衬衣的扣子,留给她一个落阔而萧索的背影,略微有些消瘦却身姿挺拔。
她全身疼痛难耐似乎已经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的骷髅一般,无喜无怒的看着他,又好像不是在看他,眼神空洞而麻木。
他一颗一颗的将扣子系好,又去整理腰间的武装带,穿戴完毕后转过来扫了她一眼,眼神里的那种轻蔑和不屑愈发的浓郁。
他盯了她片刻,顺手将右手伸进军装裤子的口袋里随意的点出一叠钞票来,手腕一扬,尽数摔在床上。
思彦看着那一叠钞票如同秋日的信笺一般散乱一床,他无所谓的笑了笑,眼眸中的阴冷愈发的深厚,“肖子聿小姐,技术么,是差了点,不过,对你这么一个黄毛丫头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说着迈开步子,摔门就出了房间。
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出了房门,视线却依旧停留在他站过的地方,仿佛那个那人还站在那里,不曾离开过。
全身的肌肉和骨头似乎都要碎成粉末,她用手肘撑着整个人的重量从床上爬起来,床单是蜀绣织金花并蒂莲和比翼双飞的图样,是通体的红色,看起来却无比的嘲讽,像是血流成河的颜色。
她抓过被子来遮掩自己的身体,伸手过去将洒在床上的钞票一张一张的拾起来,一张一张的折好塞进乌色的檀木床头柜抽屉里,却感觉小腿上痒痒的,像是小虫在怕,她伸手抹了一把,却摸到一手的猩红。
那细长的猩红像是蛇一样,细细长长,从大腿内侧蔓延至小腿肚,她一愣,回头望过去,那红色的床单上也沾染了星星点点的猩红色,有些一惊干涸成了褐色,她顿时觉得恶心无比,想要去旁边的浴室冲洗。
没走两步,只感觉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紧接着眼前便是一片乌黑,像是暮色瞬间消褪成了无边的暗夜,传入耳边的只有重物落在地毯上发出的“咚”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