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三十九、记忆(1 / 1)
沉寂了许久的奴良组难得的一次大出动,虽说是凯旋而归,但把两位年轻的大将都真的是累着了,就连安昙都昏睡了整整一天。
外面阳光明媚绚烂,时不时有鸟儿啁啾鸣叫,异常有活力。
梳洗完毕,安昙对着纸门外停下的女子身影轻声道:“早上好,若菜阿姨。”
若菜拉开纸门,脸上依旧是那样温暖的笑容:“早安哟,小昙。睡得怎么样?”
“还好啦。”安昙摸了摸还是有些凌乱的头发,苦恼地笑笑,“就是头发结得太厉害。”
“是吗?小昙还有这样的苦恼啊……”
“若菜夫人,您不是去洗衣服了吗?”
“啊!我衣服还没晾呢!那小昙我先走咯。”
“嗯。”
远远就听见纳豆标志性的声音,若菜惊呼一声,匆匆提起篮子走了。
——若菜阿姨还是一样的精神啊。
“啊对了,安昙小姐,总大将说要是你醒了就到他那里去一趟。”纳豆捧着比自己还高的木盆,只露出一只眼睛,看上去摇摇欲坠。
安昙不禁失笑,拉过一旁的衣物披上,答:“那我这就去。”
“话说你们少主呢?”接过纳豆捧着的木盆,安昙忽然想起来那位出尽风头的大将,“伤势如何?”
纳豆走在前面带路,一面老气横秋的摇头:“都是轻伤,只是少主现在还在昏睡。不只是少主,安昙小姐你自己也要注意啊。”
“我知道的啦。你再这样担心,小心过会儿纳豆流出来哦~”
“噗咦?!!”
纳豆小僧立刻吞了口口水,端正地走着一颗脑袋一动不动。
去看望了下至今未醒的陆生,安昙才折向主院。
“……滑瓢爷爷,你找我?”
转过走廊的转角,晨练着的老者打在背上的毛巾啪啪有声,安昙听着都有些牙疼。
“啊,赤河童那家伙又写信过来了。”滑瓢指了指走廊上压着的信封,“老朽觉得这件事,还是丫头你自己决定罢。”
“……”安昙不语,伸手打开信封。
心下有什么不明不白的感觉升腾而起,肆意蔓延。
少女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白色信纸的周围边缘却被生生捏出皱痕。
“呵 。”
眼底最深处的紫罗兰色如同漩涡,就如暗夜中蠢蠢欲动的梦魇,几欲喷薄而出。
确如安昙所言,陆生在后天的早上醒来了。
她却在厨房窝了一整天,十分的不正常,每次回远野的前一天她基本都是不大好的。
除了期间若菜夫人把她喊出去和大家一起吃饭,安昙姑娘就是微蹙着眉头,对着地面发呆。
她就一直是这个状态,浑浑噩噩到了晚上。
黑色和服的青年端着酒盏,好整以暇地倚在树干上,眺望远方。
“啧啧啧,伤还没好就这么潇洒?”不知何时出现在转角的银发女子挑眉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你倒是快活似神仙。”
“谁说不是呢。”青年看了她一眼,继续喝着,无法忽视地嘴角笑意渐深,“只是……与四国一战的时候,倒是哪个说好要出战结果跑去接老头子的?”
夜安昙自知理亏,耸了耸肩,仰头问道:“那你说,怎么个补偿法?”
青年笑得越发像偷了腥的猫,对着女子侧了侧酒盏:“不如过来陪我喝酒罢。”
安昙叹气,笑得无奈,这哪是一组总大将,明明就是一个普通人类家的孩子。
“好啊。”
陆生只觉一阵微风乱了满树樱花,绯红色的羽翼自空中盛开。
身下树枝略微一沉,随即女子便如他一样稳稳地坐在樱花树上,手上便是一旁已经斟满的酒盏。
不等他开口,安昙却已经自顾自地说起来了。
“你难道不奇怪,为什么老头子从来不说我的来历?”女子晃荡着一只脚,不紧不慢地再给自己添了一杯酒,“为什么那群老干部看到我这副样子会有那样的反应?”
陆生杯中的酒液洒出了几滴,而安昙依旧是那副笑颜,她甚至轻声地唱着什么他从未听过的歌谣。
忽然风起影动,夜陆生下意识地伸手,却正正搭在什么有温度的东西上面。
酒的味道在空气间弥漫开来,伴随着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她暧昧不清的声音轻柔地在耳畔回响。
“随便找个老成员,问问他们知不知道一个叫做白铃的女人。”
“安昙……你……”
手下是人家姑娘偏瘦小的肩膀,夜陆生确实是难得的无措,她……醉了?
“怎么可能。”安昙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施施然走回刚才的位置坐下,笑容越发艳丽,“我酒量可不比你差,小少主。”
听到那句熟悉的“小少主”,夜陆生也算是从刚才那种缱绻的气氛中回过神来。
“突然说这些有的没得的你今天怎么了?”
“变聪明了嘛。”眼神中带着夸张的吃惊,安昙瞟了他一眼。
“那还真是多谢夸奖啊。”
“没错,我是要暂时回去一趟。”看着樱花瓣缓缓落入自己的酒盏中,波纹层层荡漾开去,“为了一些不得不弄清楚的事情。”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说过,终有一天我会带你去看昙花开满山谷的样子么?到时候我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你们一定很合得来。”银色逐渐被黑暗吞噬殆尽,安昙不知怎么的变回了人类的样子,声音却逐渐弱了下去,“都是那样的好战分子啊……”
“喂!安昙!”
陆生被突然前倾的少女吓得不轻,赶紧把她拉过来靠在自己怀里。
万里清辉如水倾下而下,少女长睫微颤,面容安祥,就如平常睡着了的模样。
青年赤色眼眸中的光泽一丝丝柔软下来,半晌,他微微一低头。
轻轻吻了吻怀中少女柔软的面颊。
“好梦,安昙。”
这个梦异常地缓慢悠长,就像过了整个一生。
最先出现的画面是一座安昙从未见过的城池,城内依稀可见有什么洁白的花瓣落下如雪堆积在城墙上。
而后她极力地往下看,看到城门的门匾上写着不曾见过字符,但她却能够认出那是“灵城”二字。城池周围云雾缭绕,落雪成川,充沛的灵气扑面而来,暖意入骨。
城的最中心的宫殿上,银发的女子俯瞰城内的子民,意气风发,英气逼人。
然后就是瞬间的业火滔天,堪比天崩地裂的惨绝人寰。前一秒还是祥和宁静的城池整个变成了火海,城内的惨状不忍卒暏,却唯有最偏北近山的一角仍固若金汤。
黑衣白衣的几个身影来回的穿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鲜红的血液染上了谁的衣襟,尖锐的悲鸣似要刺穿耳膜,却没能听清那句话语。
再后,蔚蓝色的晴空万里无云,似乎连空气也是静止的。
开满山吹花的院子里传来孩童稚嫩的朗朗读书声,花和服的温婉女子在里屋一个字一个字地教着牙牙学语的孩子。
银发的少女提着个纸袋子一进屋,孩子们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喊着什么,惹得少女十分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一旁墨发的女子看着这副画面,遮住嘴唇笑得开怀。她摸了摸银发少女的头,折过一支花园里的山吹簪进她的发间,轻声夸赞着什么。
仍是山吹满园,而周遭的景色早已截然不同。
残破的刀刃上鲜血滴滴溅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妖艳的花来。
黑发少女苍白的脸上有血泪滚落,而后她却绽开了一个过分邪魅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小小的棕色身影后退着跑开了,稚嫩的声音在空气里蹒跚着,一边又一遍地质问着姐姐你是谁。
而回答的只有少女冰凉诡谲的笑声,手中刀刃反射出的尖锐银光刺痛眼眸。
最后,场景回到了安昙最为熟悉的地方。
正是她前几天刚去过的四国。
夕阳西下,残照的光辉将树林子里的一切都拉得很长很长,归鸟纷纷回巢,树上落叶悠然落下。
“恕安昙无礼,只是敢问我与那位鬼王,到底有个联系?”
安昙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呼吸也同样变得不平稳起来。
良久才听得一声长长的叹息。
隐神刑部狸的声音苍老,每个字都仿佛敲在她的心上,字字诛心。
他说,虽然具体的他也不甚清楚,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
安昙的脑海中一瞬间滤过了许多画面。
九重宫阙之上,银发女子如此自信道。
“只要我在一日,便护着灵城一日安好。”
鲜血染透重衫,不知谁的声音虚弱不堪。
“对不起……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
山吹花开几重,墨发女子的嗓音轻柔温婉。
“小昙是个漂亮的孩子呢。”
冷厉剑光乍现,妖物的笑容如同梦魇。
“呵呵。”
异地残阳晚照,苍老混厚的嗓音缓缓道来。
“你是鬼王的血亲,你也姓白。”
然后她便想起来了。
她也姓白。
她叫白昙。
【四国篇•山雨欲来风满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