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 水岛Ⅱ（1 / 1）
十分钟后，飞船进入自泊通道，操作模式由自动切换为手动。若真如詹伯特所说，这是镜子骑士的初次操作，他的驾驶技术一定相当了得。在整个停泊过程中，他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令飞船缓缓地、平稳地穿过行星大气，没有半点儿颠簸。前方隐隐约约地呈现出城市的模样，远远看去仿佛无数迷你模型。
“小镜子开得比我好，因为他自己就是领航员。”一旁观看的红莲火焰对赛罗说。“阿班红莲一号我还比较熟悉，况且就算一不小心碰着磕着，表面掉层漆也不会心疼；二号就麻烦多了，要是哪个部件因此受损，烧鸡和奈能轮流唠叨一整天。”
“我的名字是詹伯特。”电子音不厌其烦地纠正道。“请你好好记住。”
“嘛嘛，差不多啦。”火焰摆摆手，“所以现在我都采用自动飞行模式。就性能而言，这家伙还挺擅长长距离飞行的，新一代引擎到底不一样……关键是，忙于工作的时候，这对兄弟废话能少一些。”
“兄弟？谁？”
“烧鸡和奈啊。我没和你提起吗？”
“没有！”赛罗瞪着他。“我是头一次听说，人工智能之间还存在兄弟关系。”
火焰撇撇嘴。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这里不比之前你生活的宇宙，多学着点吧。”
说话间，前方的景象越来越清晰了。飞船轻快地掠过城市上空，开始接近一片宽阔的平台。显示屏上的图表和数字逐渐缓和下来，不再发生剧烈变化。赛罗侧过头，觉得就连驾驶台上的镜子表情都放松下来了。
“这个星球之所以叫‘水岛’，是为了纪念最早在这里开垦拓荒的探险队队长。”趁镜子正在进行最后的坐标校正，闲得无聊的红莲火焰开始充当解说员。“SAF听说过吗，科学宇宙探险队？没有？在我们这儿很出名的，到现在已经有一百多代队长了。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每个小孩都梦想长大了加入SAF。”
“那你怎么没加入？”
“有更好的差事找上我了。”火焰耸耸肩，“我在炎之海贼团待了几百年，然后金盆洗手开始干这行。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现在水岛大约四分之一人口是海贼团的前成员和家属，是个退休的好去处。大家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很少有人肆意闹事。”
身处恶狼群中，没有什么本事还真不敢在这里闹事。赛罗把这个想法默默咽下肚子，注意力很快被屏幕上冒出的几个星人吸引了。他们全身为一件黑色斗篷包裹，仅露出兜帽下的半张银色面孔。
“这些家伙是什么来头？”
火焰瞟了一眼那几个身影，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哼。“没有执照的临时领航员，领航员证停发后开始出现的。技术还行，但专挑初来乍到的私人飞船，一旦上钩就狠狠地敲上一笔。阿班红莲二号是第一次在这里登陆，看来是被当成冤大头了。”
“我来处理。”詹伯特说。它似乎是放出了某种声波，没多久，挡在前方的影子捂着耳朵，一个接着一个从画面上消失了。趁着这个机会，镜子一口气把飞船开进既定的泊位，以赛罗在全程唯一感觉到的一次惯性前冲作结。屏幕上，持续闪烁的数字显示测量坐标与期望值分毫不差。
“飞船已成功登陆行星‘水岛’，收费计时开始。请保管好您的电子凭证，以供离境时核查。”预录通讯语音说完这句话，以一声长鸣结束了它的使命。
根据镜子手中那本笔记的记录，他们所在的泊区距离城市不远，徒步走到市内不过三十分钟的路程。
“当然！所以我才坚持选这个入口，老子都走了不知道多少趟了。”红莲火焰有些得意。他检查了飞船的燃料残余，把仪表上的数字抄到镜子找到的册子上。“水岛是我能找到的能以最低价格提供艾美拉尔矿石的地方，还多亏我在这里有熟人。虽说那儿的仗已经打得差不多了，可矿石的价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降下来。”
“哪儿？”赛罗问。
“全宇宙最大的艾美拉尔矿石出产地，艾丝美拉达行星。”火焰没多解释。“小鬼，拿好随身物品，出发了。如果速度够快，离开前我们还能在这里吃一顿热腾腾的晚饭。”
赛罗跟着船长和领航员下船，随后进入飞行通道。四周密密麻麻地停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飞船，见过的和没见过的宇宙人在这里川流不息。
“真热闹。”赛罗忍不住感叹。虽然和故乡相比，水岛的街道更狭窄、更拥挤，还莫名其妙热烘烘的，却给人一种亲切感。他抬起头，朝着灰蒙蒙的天空眯起眼——奇怪，这个星球没有太阳？
他把这个疑问告诉火焰，对方哈哈大笑。
“当然有太阳，只是被烟雾遮住了你看不见。这个星球地表温度很高，所以他们在大气中喷洒了一种……什么溶胶来着？具体我也不记得了。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烧鸡，它能连接到几万个数据库，回复能详细得你这辈子都不想再提这个话题。”
火焰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飞行速度：“喂，小赛罗，要不要来比赛？你肯定飞不过本大爷！”他的身影迅速冲到前方，眼看就要消失在人群中了。
混蛋，抢跑犯规！赛罗刚想大叫，突然注意到一旁的镜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与其说是无所谓，倒不如说是心不在焉。和赛罗一样，他也将注意力放在周围熙熙攘攘的星人群中，只是眼神游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你没事吧？”赛罗问他，回答却冷冰冰的：
“没什么。”
“听红莲……船长的语气，你们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这个星球吧？”
“我不知道。”
“啊？”
“不……也许吧。”镜子停顿了一会儿，脸上的神情更加令人费解了。“我以前曾经来过这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想。”
他们在下一个拐角追上了红莲火焰，后者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年轻人就该更有活力，别拖拖拉拉的。”他抱怨了一句，但没有生气。他抓着两人的肩膀，把他们领到一家酒馆前。酒馆的名字是用某种赛罗不认识的文字书写的——飘浮在入口处，会随着客人的身高上下移动，以确保其始终处在对方视线正中。
“探索1/3。”镜子一只手仍然攥着小册子，在一旁用通用语告诉他：“阿班大陆文字。在水岛，只有海贼团前船长才有资格开酒馆，并根据他们掌管的最后一艘船命名。”
“阿班？”赛罗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那我们的飞船……”
“相同的词源。”镜子点头，“和二号不一样，一号的前身是侦查舰。”
“喂，你们俩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不准说我坏话！”见两个人站在门口不动，火焰再次伸手，把他们拽了进来，分别按在一张桌子的两侧。“别乱跑，我约了人谈生意，很快就回来。”他指了指二楼的包厢区，转身上了楼梯。
赛罗环视周围，现在是白天，但仍有大约三分之二桌子被客人占着。和他想象中的一样，他们中的大多数一边高谈阔论（其中一些也说通用语，只是口音和频繁的语法错误叫他感到吃不消），一边举起装满液体的杯子，豪迈地一饮而尽。泡沫如同有生命一样翻滚着，沿着他们各式各样的下巴一路下滑，把地板都打湿了。他正看得入迷，一个洪亮的声音又把他拉回现实：
“哟，想喝点什么？”
赛罗回过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老头儿。他的个子不高，棕色的长发和胡子如树枝般纠缠在一起，加上一身暗绿色的大衣，活像一颗郁郁葱葱的矮树。尽管皱褶已经爬上他的眼角，赛罗却说不准对方的年纪。
“呃……红莲……船长在楼上。”赛罗说。
“我知道，这笔生意就是我帮火焰仔介绍的。我知道他会点什么。”老头儿笑笑，把目光转向镜子骑士：“小镜子，十几年不见了，你还是没什么变化。上次火焰仔来的时候你不在，他说你病了，病得很严重。不过现在……”他低下头，似乎在端详对方的脸庞：“看样子已经没事了。”
“是的。”镜子轻声说。
“还是老样子吗？青柠半熟乳酸离心特调。”
二次元人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你呢，小伙子？”
“……和他一样。”赛罗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憋出这么一句，又不放心地追问：“是无酒精的吗？”
“没错。”对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按了两下挂在腰间的点单机，上面的指示灯忽明忽暗好一阵。“你是新来的船员？”
“不，我……”
“是个搭车客，暂时跟着我们走一程。”镜子说。
“还真像火焰仔会做的事。”老头儿挑了挑眉毛。“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间酒馆的所有人，大家都叫我卡尔。”
“你好，我是赛罗。”赛罗朝对方点了点头。他觉得面前这个老人挺友善的，除了嗓门比常人大些，一点儿也不像前海贼团首领。
对方还想说些什么，不料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邻桌的两位客人不知怎么的发生了争执，正在从口头争端演变成肢体冲突。四周的人也不上前劝阻，只是各自在原地看着，有人拍手叫好，还有人索性开起了赌局。
“一个个都精力旺盛。”卡尔观战数秒，叹了一口气，下一刻立即提高了声调：“要打去外面打，别妨碍其他客人！”他一挥手，两个像小山一样的星人立即冲了上去，试图把扭打作一团的两方拉开。看见第三股势力加入，周围的客人更加兴奋了，口哨声此起彼伏。
“两杯青柠半熟乳酸离心特调，一杯姜汁熔岩汽水。”还没等那边的麻烦彻底解决，一名侍者不急不慢地走了过来，将三个质地不同的杯子轻轻放下；显然他对这样的情景早已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