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喜忧（1 / 1）
我一把老身子骨带着一大一小混迹在各大游戏设施中，已被折磨得渐渐反胃，小屁孩还拉着我极其无耻地连坐两趟“激流勇进”，我看着旁边的工作人员承受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打击。
但不得不说，从高处急冲下来，睁大眼睛看着前方，一片白色水花像厚重地散不开的浓雾，忽然一切坠落，视线恢复正常后只有冰凉的水花打下来，背上、手上、脸上，这种感觉确实很爽。
在那个瞬间，似乎想起了很多事，又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
更不得不说的是，脱了鞋子的我，很不幸地抽筋了，等我的筋缓过神来另外两位也笑够了之后，我们发现更不幸的是外面下雨了，玩游戏的人都陆续地离开，我们在里面玩，什么也不知道。
我无奈地说：“早知道刚刚的简易雨衣就不扔了，唉。”
风澈拉着小屁孩，笑得朦朦胧胧，“人都要走了，我们也回去吧。”
小屁孩一脸意犹未尽，“我还以为‘激流勇进’的水冲到外面来了呢。”
我：“……”
风澈：“……”
后来，后来我们仨在越来越大的雨中奔跑，一下跑完了整个空掉了的游乐场。
我觉得我好久都没这样疯过了。
在车上的时候我给肖雅打了个电话，这小妞说她家里有事要回Z市，我厚颜地搭着风澈的车去了飞机场。
肖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些年我已习惯了离别，她大概也是，我们不习惯肉麻兮兮的道别，老样子的互相调侃。
她来去都是一袭黑衣，在阴郁的雨天嘈杂的机场里，显得沉静典雅。
我说：“保重。”
她点点头，拥抱了我一下，然后又死捏死捏小屁孩的脸，小屁孩揉着脸躲到风澈腿后面。
肖雅顺带恶狠狠地盯着风澈，“给我照顾好我们家朝阳啊，你要是敢……我就和你拼命！”
风澈气定神闲，“一路好走。”
最后，肖雅看着我，说：“找个空回去看一下吧……回去看一下向爸，再过几个月……”
“我知道。”我顿了顿，笑起来，“好。”
离开前，肖雅说：“我在Z市等你。”
她的飞机在天际划过一条线，那一架飞机要去的地方，是个充满了我甜蜜和绝望的地方，我逃离那个地方，同时逃离了我肆无忌惮的所有青春过往。
晚上七点。
小屁孩已经抱怨了数次快饿死了，其实，我也是。
风澈把饭菜热了热，我和小屁孩眨巴着渴望的小眼神看着这个唯一会下厨的人，顿时觉得这厮就是来救苦救难的。
小屁孩被教养得很好，八点半准时洗漱好上床睡觉——抱着我的遥控汽车。
都不嫌硌得慌。
深夜十点，阴沉了一天的城市总算下了场大雨。
风澈换了衣服又出门赶夜场，我玩了一天困得要死要活，外面雨声很大，关了灯之后却不大想睡。
风吹树作响，白天鬼屋里阴森恐怖的氛围在这个时候，就全部涌进思绪。
我是个画面感很强的人，并且也是靠这个吃饭的，毕竟写小说需要无尽的想象力。
但是，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想到的不可能是阳春白雪，脑袋里的画面和鬼屋里的场景重合，半条腿挂在树枝上，血顺着留下，风一吹，那条腿恐怕还会一晃，一晃，一晃……
我一把扯过被子盖满头顶，我的天啊……
闷在被子里发呆，呆着呆着突然就笑了，风澈表面上看着挺正常一人，想不到玩起来也可以很幼稚，他会在水上游戏泼小屁孩一脸脏水，会在鬼屋里面我怕的要死的时候在我耳背后吹凉风，吃冰淇淋沾到嘴角上还臭美地笑……
哦，帽子落在他车上了，明天要提醒他拿给我，房东老太太明早也要回来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把小屁孩从被窝里拽起来……想着想着，雨声似乎渐渐减弱，我终于陷入梦乡。
梦里面，向日葵田。
那是Z市一个难得没有被商业侵染过的地方，保存着大片的向日葵，从远处看过去会以为是童话里的太阳海，灿烂自由就是它的代名词。
我记得那是我爸爸在带我和肖雅去过的游乐场之后的地方，似乎是几个月之后，“太阳海”隐藏在少有车辆通过的路段旁，我和肖雅沉浸在运动会残留下来的激动中，乍看到这片美景，照向先生的话说，就是——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我和肖雅一边观赏向日葵一边聊天，老向时而□□来一句对话。
“你们运动会比完了吗？”
“比完啦。”
“你参加什么项目了？”
“跳远啊。”
“得名次了没。”
“没，我被刷下来妥妥的。”
“瞧你没用那样儿，想当年你老爸可是十项全能型学生。”
“你们那时候有运动会？”
“切。”……“没有。”
“切——”
老向就问，“雅雅呢？”
“我只有几个不出色的名次啦。”
“好，有出息。”
“如果朝阳不要只顾着看顾林山的话，指不定也能进跳远决赛了。”
“顾林山……那个隔壁的小伙子？我闺女眼光不错啊。”
“你们两个一定要在我面前谈论我的八卦吗？”
……
我越想越不服气，“老向你这是在打压我的积极性。”
老向哈哈笑，“我从来没从我闺女身上看到什么积极性。”
肖雅反驳，“朝阳对吃特别有积极性。”
老向附和，“说得对。”老向补充，“还有对睡也很有积极性。”
我阴恻恻道：“知道人和猪有什么区别吗？”
老向和肖雅同时问：“什么区别？”
我嘿嘿，“猪始终是猪，但人有时候不一定是人。”
一阵沉默后，老向拍拍我肩膀，惋惜道：“你是我闺女。”
肖雅拍拍我肩膀，同惋惜，“你是我朋友。”
我仰天长叹，“有父如此，不如去死！”
再叹，“损者三友，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
我爸希望我一生活在阳光之中，为我取名“朝阳”，但他走后，我再没有阳光，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爸爸离去多年，每每想起他曾给我的父爱温暖，现在回忆起来还是倍觉清晰，带着清晰的快乐，清晰的痛苦。
正如那片“太阳海”，我知道它存在过，并且一直存在着。
梦醒后我抱着被子又发了会儿呆，雨下了一夜，今天的天气难得的凉爽。
洗漱完风澈正占着电视看韩剧看得津津有味，小屁孩早上就被接走了，老太太来时也没叫醒我。
当然，风澈的说法是，叫不醒我。
我拿起吐司蘸着“宅男女神”，配着白开水搞定早餐，风澈在广告的空档送给我一个嫌弃的眼神。
“我真怀疑你是怎么活到现在这个高龄的。”
我举着水杯，“活着，就要有百折不屈的精神。”
风澈点头，“至理名言。”
我坐下来也看电视，看了一会觉得不对劲，然后，凑近了风澈闻了闻。
他挪开，拉着衣襟一脸碰到色狼的样子，“你做什么？”
我看他表情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你不觉得你身上有什么味道？”
“什么？”他挑眉毛眨眼睛，“有香水味的话，我也应该洗掉了。”
“像是……像是……”我没理他自己可劲儿回忆，然后一拍掌，“像是姨妈的味道。”
他灿烂得有些过头的表情瞬间僵硬，慢动作一样，他捂着嘴巴，转过头，低头，很不符合他形象的，干呕。
我说，“你怎么了？”
他摆手说：“没什么，就是有点反胃。”
我拍拍他的肩膀，“哦，饮食要规律。”
“……”
他正常之后，说：“你刚刚吃的吐司，有没有记得看保质期？”
我愣了愣，立刻奔去看保质期。
他跟过来随意地倚着门框，“哦，自从知道你有吃东西不看保质期的习惯之后，我就有帮你扔过期面包的习惯了。”
他绝对的是在嘲讽我，绝对的，抽着嘴角说：“够仗义。”
他转身就走，顺便送了我一句，“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