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痴骨（1 / 1）
君莫山接过代表着他山主身份的玉牌，有些窘迫地擦了擦眼睛，站起身来。
君玖忍不住弯起嘴角，递过去一块手帕，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戏谑，“山主这一下，到叫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这般满脸泪痕的模样，叫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君莫山尴尬地站在原地，心里却因为君玖这一句话而有了些安心，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凰女一手提拔的人，也算是，自己人了吧。
目光瞥过一旁的沈从伊，君莫山神色一冷，便要下杀手。
君玖自得其乐地看着他的动作，没有半分阻止的意思。这个女人对于君莫山来说就是一根刺，更何况今日她听到了太多事情，既然不能带回君家，最好还是杀了算了。
“君少手下留情！”一声暴喝，以君莫山的功力，竟也被生生定在了原地。
君玖神色复杂，飞身接过虚弱的君夭之后，便沉默而了然地看向来人。
沈从彦。
那个曾经在唇齿间千回百转的名字，哽在了喉头，让她说不出话来。
一身黑色劲装，修长而立，棱角分明的脸上，是一片冷肃。
像一把出鞘的刀。
君玖想，自己大概是很喜欢他的，即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就这样看着他，都会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疼痛，那种夹杂着欢喜和倔强的疼痛，就像是她从窗口跳下来的时候，落在他的怀抱里，他的目光深沉，嘴角的笑容淡淡，却仿佛是她一生的依靠。
只是······
君玖缓缓闭了眼，指尖颤抖。
有温暖的手掌覆上来，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
不知何时到来的秋子初站在君玖的身旁，轻叹一口气，语气轻缓，仿佛带着一种令人安定的味道。
“乖，别闹。”
君玖仰头去看他，随意披散的墨色长发，一如既往妍华繁复的装束，衬着那张苍白的脸愈发靡丽，此时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狭长的桃花眼中流光潋滟，不似人间。
在她面前，秋子初，从来都是不屑于用幻象的。
君玖僵直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抽出手，将君夭扶到屋内，再度走出来的时候，便又是那个清贵沉静的君家凰女。
“沈家沈从彦，见过凰女。”沈从彦一手扶着沈从伊，进退有度，不露半分情绪，仿佛，他们真的···从未见过。
秋子初突然冷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将手伸出了宽大的袖口。
“十四。”
君玖按住秋子初的手臂，摇了摇头。
她抬起头来看向沈从彦，凤眸中一片沉静。
“既然沈少爷来了，那便麻烦将沈小姐带走吧，我君家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听到这番近乎折辱的话，沈从彦只是扬起一个平静的微笑来，拱手道，“凰女说的极是，这君家，的确是太难进了。”
君玖的手颤了颤，心里说不清是苦涩还是惆怅。
“沈少爷，请吧。”清朗沉稳的男声响起，君莫山不漏痕迹地看了君玖和秋子初一眼之后，替君玖开口道。
沈从彦的手轻轻搭在沈从伊的肩膀上，看也不看那边并肩而立的二人，转身离去。
君莫山也极有眼色的默默退去。
院子里终于只剩下两人。
秋子初走上前去，将君玖拉入怀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阳光零零散散落在他们脚边，像极了初见时，顷刻间暗淡下的微光。
半响，君玖推开秋子初，那张清贵容颜上，尽是平静之色。
她说，秋子初，我要回家。
秋子初终于不敢置信地怔在原地，潋滟的桃花眼中，仿佛有惊涛风雨，却又一瞬间归于沉寂。
他们都明白，她说的家，不是君家，不是花家，而是俗世。
秋子初看着君玖笃定的神情，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这些日子，已经足够了，足够有一天，让这个情冷心狠的女孩，心甘情愿地站在他身边。他就像一个精心谋划的猎人，满心欢喜地，等着自己的猎物上钩。
结果呢，反倒是他先陷了进去，而日渐风华的她，却能够站在这里，冷冷淡淡地说，她要回去。
原来她不是天性凉薄，不是没有少女心性，她只是把那唯一的一份感情，都给了那一个人。
只是那一个人。
秋子初这样想着，他甚至还微微带了笑意，只是说出话来，往日里散淡的语气，却多了那么几分苍白无力。
“那里没有你的家。”
君玖直视秋子初，眉眼平静。
“只要我想要，就会有人给我。”
“你想要的，我给你。”
“可是，我不想要。”
风很轻，云很淡，秋子初仿佛笑得风轻云淡。
——这世上有一句很老很老，却是真正伤人的话。
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不想要。
秋子初呼吸一窒，一把拉过君玖，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极尽缠绵。
君玖没有反抗，任由他的吻由粗暴到温柔，慢慢从唇间移到额头，轻轻地、轻轻地落在了眉梢、眼尾、脸颊、颈间、锁骨，领口被拉开，露出大片的肌肤来，细细密密地渗着冰凉。
秋子初缓缓停下了动作，他细心地替君玖整理好衣衫，修长手指划过她的脸，神情温柔。
“为什么······不躲呢？”
“因为···我没有不安。”
君玖的嗓音有微微的喑哑，她看着秋子初，凤眸中，有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你吻我，我没有不安，我······很喜欢。
秋子初的眼中猛地爆发出极亮极欢喜光彩，他刚想开口，却被君玖打断。
“秋子初，我要回家。”
她的声音冰冷，带着让人心颤的平静，与之前，毫无二分。
“真的······不能留下来？”秋子初紧紧盯着君玖的凤眸，声音中竟也有了些许颤音。
君玖的心狠狠一疼，她微闭了眼，轻声道：“我爱沈从彦。”
庭院里的竹林猛地一颤，离秋子初最近的几株翠竹几乎是瞬间爆裂开来，满地竹屑在风中四散飞舞，在秋子初的眼尾划出一道血痕。
秋子初仿佛浑然不知，只是怔怔看着满脸坚定的君玖，嘴角忽地弯起，嘲讽一般笑了。
“你爱沈从彦？阿倾，你问问你自己，你为什么爱他？不就是因为那些不甘心，想要证明自己配的上他？你这是上赶着送上门去，去证明你有更大的利用价值！”
刻薄之极。
君玖眼圈微红，冷声道：“你不也是一样，还不是在利用我？”
死寂。
秋子初伸手按住她的肩，死死按住，他就那样看着她，那张苍白艳绝的脸上，连一丝血色也欠奉。
“阿倾，你眼中，可曾有我？”
他的嗓音低沉，仿佛疲惫至极，潋滟眸中，有着极深的伤痛一闪而过。
那一句浸透了悲凉的问，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回响，轻柔地，像是是怕惊醒了她。
你眼中，可曾有我？
可曾有我？
可曾······有我？
秋子初早已离开，只余君玖一人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时他眉眼如画，指尖寒凉，揽她入怀；那时他满身伤痕，只是叫她安心，便安然睡去；那时他站在她身前，冲她暖洋洋地笑，俯身背起她，就好像背起了他的世界。
他是隐门的少主，是千家的十四少爷，也是······她的阿焰。
她怎么会没发现，他和那一年的少年，根本就是一个人呢？
可是秋子初，她君玖不是你的好姑娘，她只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固执的傻孩子。她想要回家，想要拿回她应得的东西，想要让所有抛弃她的人都仰视她，想要······
君玖合上眼，指尖轻颤，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流下，拢起一合寒凉。
秋子初，你终究不是我的良人。
一袭红衣离去，土地间点点湿痕，刹那间，新绿冒出。
万木回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