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1 / 1)
“我是大夫!”一阵清冷嗓音掠过崔振耳边,他扭头一看,墙边站了两个女子,只是俱都着了男子圆领缺胯袍,后头一个提了个箱子,为首那一个负手而立,不卑不亢,眼神清凉,白皙美貌,崔振一扬眉,阴测测道:“几日不上街,这京城的姑娘们是越发的胆大了,老五!把人带回去,老子得空了好好问问!”
不等丁老五上前,那为首的姑娘看着崔振也是一挑眉,淡声道:“你们都滚出去,我就救他,如何?”
她那语气,好像站在街边上对卖东西的人说,这东西五钱银子贵了,三钱我就买,如何?平心静气的令人发指!
崔振这一下倒是惊奇了,一把拉住老五,正过身子紧盯着眼前的人,杨之贵此时回过神来,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喊道:“官人,她真是大夫,她真能救!她真能救!”
崔振不信,杨之贵急的快要给他跪下了,急声喊道:“官人,你这兄弟可耽误不得了,老夫以人头担保,我家姑娘真的能救!你可不能胡来啊!”
崔振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指着那姑娘道:“你家姑娘叫什么?你若是欺瞒我,这京城你是再也混不下去的!”
“晏霜姿,我叫晏霜姿,”那姑娘淡声道:“永和堂的当家是我老师。”
崔振已是无法了,老六一直□□不止,声息渐弱,他冷声道:“你说你能救,为何还站着不动!”
晏霜姿纹丝不动道:“你耳朵聋了吗,我方才说了,你们滚出去,我就救他,一炷香之内不救,你兄弟必死,不信你看着!”
赵老三快要气疯了,多少年了,合着满京城还没人敢这么对他们六兄弟说话呢,难道这小娘们儿是个瞎子,看不到他们身上的衣裳手上的刀?
崔振点头冷笑道:“有点儿意思!左右你也跑不了,老子就在外头等着!”言罢一挥手,四五个人站到了门外去。
晏霜姿又道:“慢着,他是如何被刺中的,中竹刀有多久,竹刀是何种样子,有无倒刺,说清楚了再出去!”
崔振一噎,还是快速道:“抬木头时摔倒杵进去的,一个时辰之前的事,竹刀......有倒刺!”他的脸色白了,沉声道:“全是削好了长宽,两侧劈出筷子粗细倒刺,预备建房用的!”
晏霜姿听了之后便再没理他,口中吩咐伙计抬人,烧水,备烈酒,汤药,碧桃跟在后头进了诊室,麻利打开箱子,两人边准备边喊道:“杨伯,快来帮忙!”
杨之贵剪开了老六的衣裳,碧桃按压住伤口,晏霜姿开始用烈酒清洗,再用上止血的药后,碧桃惊喜的发现出血已经大大止住,晏霜姿道:“这人十分幸运,方才在大堂我见他出血的量,便判断竹片从腹部穿过时,恰巧避开了内脏,否则他此时早已该呕血不止了,现在我先将背后伸出的部分剪断,大家小心将他放平!”
晏霜姿剪断了竹片,老六被放平下去,杨之贵问道:“大姑娘,咱这就准备拔刀?”
晏霜姿皱眉道:“不行,这竹片不同于一般钢刃,筷子粗细的倒刺,搞不好好事变坏事,碧桃,你去把方才领头的那个叫进来!”
碧桃忙跑出去,见那几个人还立在门口,凶神恶煞似的,也没人敢上前来,都在街边围着指点。
崔振一见她跑出来,身上套着一件奇怪的粉色袍子,口鼻都被蒙住,顿时脸色沉下来,碧桃喊道:“哎!就是你!叫你进来!”
孙老二几个眼睛都直了,合着他们兄弟什么时候在京城这地界儿混到这份上了?一个丫头也能眼都不眨的对他们呼来喝去。
碧桃说完也不再看他,转身又赶快跑了进去,她可忙着呢!
崔振被她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握着腰刀大步进了内室,见晏霜姿也是一样打扮,老六平躺着,那老大夫正喂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
晏霜姿快速写完了脉案,递给他道:“竹刀不能直接拔,需要开腹取出,你是领头的,是他兄长?画个押上去,我这就开始!”
崔振何曾听到这样的理论,把人肚子剖开,岂不与杀人无异?大怒道:“你敢害我兄弟性命!”
晏霜姿被他吓了一跳,吼回去道:“你脑子有病吗,光天化日我杀人还要先告诉你一声?!你声音大你来救!这儿老子说了算!不签就抬走!”
她嗓门没他粗,气势却比他高多了,大姑娘口中吼出“老子”二字,崔振一时竟被她吼的愣住了,懵懂中接过那脉案,前面的全然没看进去,只见后面写着结论:需开腹取刀,治疗有风险,病人家属同意签字即可开腹。
碧桃一阵风似的从他面前跑过去,抱了一包棉巾又跑回来,手上忙不停喊道:“你还站着做什么,签了赶紧出去!”
崔振见他们各个开始忙碌起来,刚才自称老子的那姑娘正低头专注检视东西,双手十指翻飞拨弄个那些针线刀钳,眼睛一眨不眨,任由汗珠子淌到鼻尖上,越发显得肤若凝脂,圣若神女。
老六似乎喝了那药就睡过去了,室内一时无人说话,每个人都十分忙碌紧迫,连抬眼看他的空儿都没有,鬼使神差的在那脉案上划拉上名字,崔振转身出了内室,孙老二忙道:“兄长进去看了老六如何了?”
崔振回过神来,道:“哦,暂且无妨,那女大夫正在救。”
几人稍稍松了口气,周老四抓着脑袋奇道:“今儿个可多新鲜呐,可见咱哥儿几个是久未出来看风向了!京里何时出了这么个人物?”
崔振没说话,沉吟一会道:“老四,你去打听打听,这永和堂什么来头?”
周老四忙答应着闪到人群里去了,崔振左右一看,周围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许多人都在窃窃私语,只是碍着他们锦衣卫的服制,不敢大声,更不敢直视他们,崔振人高马大,站在台阶上大声喝道:“都围着做什么,都散了!再有窥伺者拿了审问!”众人一听审问顿时吓得作鸟兽散。
“三郎,前头的路像是堵上了啊,围了好些人,不知道是做什么呢!”李辉让轿夫落了轿,看了看远处回身到轿子旁对李云聪说了情况。
李云聪撩开帘子,只见前面大街上乌压压围着许多人,抬眼一看,那铺子上挂着永和堂药铺的招牌,这是有人在看病?
他今日是去上朝,回来也并没有衙役鸣锣开道,除了他之外,后头又陆续停了几顶轿子,又有马车骡车,都开始议论纷纷,李辉跑到人群里一会又跑回来道:“三郎君,那药铺里是在救人呢,听说是个伤重的,有个女大夫在救,还把那群恶煞骂出来了呢!”
李云聪疑惑道:“什么恶煞?”
李辉轻声道:“伤的是一名锦衣卫!”
李云聪吃了一惊,还要再问,却听见一个粗豪嗓子已把众人喝退了,人群一哄而散,崔振便一眼瞥见李云聪一身正三品绯色大朝服坐在掀起了门帘的轿子里,十分醒目。
崔振是锦衣卫下设北镇抚司十四千户之一,官职为正五品,北镇抚司受皇帝亲指,监视百官,权重而多无节制,所设诏狱凶名贯四海,这些锦衣卫平日多去往全国各地监察地方官员秘事,每到一处多有奉承惧怕之辈当祖宗一般供着他们,早就养成了他们蛮横霸道的性子,但问心无愧忠直不阿的文官也大有人在,寻常情形下,同属大明皇朝的官员,该讲的规矩和礼仪还是一定要讲的。
崔振理了理衣衫,大步走到了轿前拱手道:“下官崔振见过府台,小民无知,冲撞了府台大驾,失礼了!”
李云聪自轿中站出来,点头道:“崔千户辛苦,今日大朝会,本官只是途经此地,可是卫所中有人不适,前来就医?”
崔振道:“是卫所中一名百户因意外受了重伤,眼下正在永和堂救治。”
李云聪见还有几个人手把腰刀立在门外,心知这些人必定又是跋扈嚣张一番,将那医馆的病人都赶了出去,只是好在不曾伤人,现下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问道:“受伤之人情形如何?”
崔振正要答话,门口一个女子声音喊道:“病人的伤处置好了,你们进来看看吧,记住只能看,不能碰!”
李云聪一听这耳熟的声音,抬头一看,愣住了,不是碧桃又是谁?
他一时又惊又喜,碧桃也已看到了他,才要朝他挥手,突然看见他身上的服制,忙放下手,郑重福了一礼,不待李云聪上前,便转身跑进去了。
李云聪才到了门口,晏霜姿已跑了出来,两人目光迎面撞上,彼此都愣住了!
半晌,李云聪呵呵一笑道:“阿晏,你长高了!”
崔振心头一跳!
晏霜姿也看清了他今日穿着不同寻常,大庭广众怕失了他的身份,忙蹲身行了一礼道:“府尊有礼了!”
李云聪笑道:“你这是做的什么怪模样,不认我这个三哥了?快起身吧,你如何来了京城?”
转而向崔振道:“想是这丫头冲撞千户了,这是本官义妹,四年前在金陵就医时相识,她是应天府人氏,她的老师嘉靖三十八年至隆景三年曾任太医院院使,就是杨元智杨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