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乡下小楼(1 / 1)
我回到了杨祖云身边,他比我更高兴。
第二日,杨祖云便向医院请了一个星期的年休假,携我去往他的老家。
我们行车3小时,到了清水县、清源镇。
杨祖云问我咱们是住镇上呢,还是住乡下?
我问他哪个好?
他说,住镇上公寓人多热闹可能会有点吵,但买东西,吃东西很方便。住乡下小楼清幽安静,但买东西不方便,吃东西也需要自己做。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乡下小楼。我喜欢吃他做的菜。
他笑笑,说其实他也更喜欢住乡下,还说乡下小楼是独自一栋,特安静,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又压低声音附在我耳朵边说天气太热的话,晚间我们甚至可以天为盖地为庐,脱光了衣服在顶楼的阳台上睡觉也不会有人发现。我羞得面红耳赤,骂他流氓,反悔说要住镇上的公寓。他不干,狠狠吻我,把我吻得喘不过气,头昏昏,不得不点头答应他为止。
后来,我们买了许多东西,每人提了两大包,一周的口粮和许多零食。我发现他吃零食比我还厉害,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吃零食,他说小时候父母不让吃,现在吃是补回来。真是个好理由!叫人无话可说,不忍责备。
再后来,我们又开了半小时的车,乡村道路十分狭窄,几乎只容一辆汽车通过,弯了许多地方,曲曲折折,竟连半个人影也没见着。不过一路景色自然清新,倒也宜人。
而清泉村就坐落在一个小山沟里,小山村人烟稀少,青山绿水间只偶尔看到三三两两的几户人家。山上,田野,均是绿油油一片,树上挂满了红红的水蜜桃,青黄的梨,还有紫红的葡萄,空气里全是水果的香甜气息,诱人得很,熏得人飘飘欲醉。
车上,杨祖云伸手指向远处说那就是他的家了。
我放眼看去,他的家是一栋白色小楼,在半山坡上,掩映在绿树丛中,只露出一小片白色,好似绿荫中突然开出的小朵纯白的小花。
我心潮澎湃,难已抑制的兴奋。
这里的天空是那么蓝,朵朵白云更是洁净得不可思议,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若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我几乎想高声歌唱,觉得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花一草它们在呼唤我,出奇的感觉不管是我的肉体还是灵魂都在这自然纯朴的景象中释放升华,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变得纯洁无暇,称心如意了。
我的快乐一定也感染了杨祖云,看我难得的一派天真模样,他伸出一只手来抚了抚我的长头,怜惜地道:“阿颜,喜欢这里吗?”
“喜欢,很喜欢。”我连连点头。
“马上就到家了。”
“嗯!”我乖巧的似孩子。
果然,小楼很快就到了。
杨祖云先下车把两扇有些掉漆的大院门推开,然后车开了进去。
小楼有些年头了,斑驳的墙面,红红的已有些风化的砖头围墙,覆有青苔的石板小院坝,几棵樱桃树,角落里一口用石块盖住的老井,沿着围墙栽了许多散着淡淡香气的栀子花和粉红的蔷薇,还有爬满半边小楼墙壁的常春藤……表面看来古朴典雅,荡涤凡心,只是,我心中不免酸酸的,杨祖云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一定吃了很多苦。
“阿颜,进屋吧。”
“嗯”
我们一起进了屋,小楼面积不大,楼道窄而陡,分为上下两层,上层几间全是卧房,下面是客厅,厨房,杂物间,室内并没任何装修装饰,只摆着些陈旧简陋的家具,但打扫得很干净。
俗语说得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屋内锅碗瓢盆,桌椅家具样样齐全,简单实用,我们只住几天,也没什么不能适应的。
倒是杨祖云怕我不习惯,他说因为不知道我喜欢住哪里,所以提前叫人把镇上的房子和乡下的房子都打扫了,如果住不惯乡下我们可以回镇上住。
我道:“我喜欢这里,不想走了。”
他笑笑,将我拉进怀里在我额头上温柔的亲了亲。
我们又把行李和食物搬了下来。
我的行李是个特大号的箱子,而杨祖云是小号的箱子,只有我的三分之一那么大。看他气喘吁吁的把我的箱子搬进屋,我有点儿过意不去,好像我的行李是太多了点。
杨祖云笑着问我箱子这么大都在里面装了什么?
其实,我从未出门旅行过,我也不晓得管家戚叔都为我准备了什么。
看杨祖云对我的行李很感兴趣的样子,我立即打开了箱子。
“啊!阿颜……”
杨祖云被吓到了。
我也有被吓到。
我的行李箱内分三层,每层有许多格子,物品分别用大小不同的封口袋分门别类的收着,里面装得最多的当然是我的裙子,一天穿一条也行,然后有数套内衣,替换的鞋子一高一低2双,大小不一的毛巾数条,一把遮阳伞,一对墨镜,一只精致小巧的米色手包,一盒巧克力,牙膏,牙刷,香水,湿巾,纱布和常用药品,我喜欢的睡裙,一整套洗护防晒用品,一整套化妆品,竟然还有两支红酒……
越看得多,我的脸就越来越红,这么多东西是搬家还是旅行?只怪老头儿怎么给我弄出这么多花样。
“对不起,我是不是带得太多了?”我没好意思说是别人帮我准备的,只好脸红的低下了头。
“阿颜,你从未出过远门是吗?”杨祖云一眼就看穿了秘密。
我点点头,没吭声。
他安慰我道:“没关系,以后我放假就常带你旅行可好?”
我乐得心花怒放,继续点头。
他又饶有兴致的拿出两支红酒,“阿颜,你还带红酒了呢,这酒真不错,幸亏你带了。”
两支红酒,除了他高兴,我也很满意,因为我们在镇上买了很多吃的,唯独忘了买酒。这酒是专门从法国订制的,外面没得卖,我很喜欢喝。这点我倒是由衷的要感谢老头儿连这个也想到了。
杨祖云帮我把衣服全部挂到衣柜里,又让我在房间休息或看看电视,他去做午餐。
我本想说我想帮忙做的,但我从未进过厨房,怕自己帮倒忙,便心安理得的撇了杨祖云开始一间间的参观他的家。心里却也安慰自己说回去后一定要跟厨房学学做菜,总是让杨祖云忙活,我心里过意不去。
我们住的是楼上唯一的客房。旁边是杨祖云已过世的父母的房间,里面仅有一张足够两个人睡的床,床头上方挂着很老旧的他父母的合影,黑白色彩,我猜那应该就是他们的结婚照。一个旧式的衣柜,一个梳妆台,一台缝纫机和一张摆满了教学用品的写字台。隔壁是杨祖云奶奶的房间,一看房间,你就会觉得那房间里塞满了老人一辈子的记忆,多得不可计数,我不想探究那些属于老人的珍贵记忆,怀着敬畏的心安静的退了出来。
我最感兴趣的当然还是杨祖云的房间,满墙红红的奖状,一张单人小床,一张小书桌,一张小椅子,一个小书架,许多男孩子玩的已经很旧了的玩具,还有很多书,似乎书架上没有足够的位置了,一些书用箱子装着堆在墙角。我随意翻了翻,连他小学的,初中的,高中的课本都还在,书本泛黄,但书页很干净,上面记了许多笔记,书上的字迹从刚开始的弯弯扭扭,歪歪斜斜到后来的方方正正,端庄娴雅,无不说明杨祖云小时候是个很爱学习的好孩子。
我还注意到一处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在小书桌前的墙面上有小孩子涂鸦时用红色蜡笔写有几句特别动人的话,看字迹应该是小学时候写的,内容是:我爱祖国,我爱五星红旗,我爱我的家,我爱妈妈,爸爸,奶奶,还有从未见过面的爷爷。
我在想我要不要也留下几句话,或是写“李颜到此一游!”好像有些恶作剧。灵机一动,决定加上句:‘我爱阿颜!’这句是代他写给我的。
不知道会不会是我的一厢情愿,但他确实有对我说过喜欢,虽然‘爱’比‘喜欢’更进一层,此处写来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后又添一句则是:‘我爱Doctor!’心想:有了这么一句,他也不会吃亏了。
后,我回房间换了一身裙子,在洗手间洗了脸,抚着满是沙子的楼梯慢慢下楼。
底楼一目了然,只有杂物间我没看过,推门而入,里面堆了很多东西,应该是务农的农具。但是,除了锄头和簸箕我见家里的花匠用过,其它的我都不认得,样子怪怪的,看上去很有意思。我又不大好意思跑到厨房去问杨祖云那些东西都是什么有什么用途,便用手机一个个的拍了照片,打算回去后找人查一下。
(后来,管家戚叔给我找了一本厚厚的农具大全,附有图片那种,我才知道那些农具的名字和用途,什么铁锹,竹耙,木头大风车,犁,石磨,稻谷脱粒机,镰刀,筛子,连枷……由此可见农民的生活很是艰难,他们须很辛苦的劳作才能养活自己和家人。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困顿于无能为力的悲哀中。这个不提。只是深感那些在田地间辛勤劳作的农民才是这个世界最值得尊敬的人!)
我又在杂物间的窗台边发现一个有趣儿的东西,一台老式的留声机,不知道能不能用,因为没有唱片,我没动它。不过,在留声机下面有个大东西引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一件乐器,旁边还放着一本很旧的乐谱,这件乐器像极了立式钢琴,至少它们都有相似的琴键和外形,可我知道它不是钢琴,而是台老风琴。
我搬走留声机,拖来凳子,我打算弹响它试试。
虽然我从未弹过风琴,但我很会弹钢琴,风琴与钢琴很是不同,声音也不及钢琴好听,嗡嗡的好似重病的老妪,但我还是很快就弹出了流畅的曲子。
如果说我有许多的缺点叫我家那尽职的管家戚叔忧心的话,那么我出色的学习能力要算是管家戚叔最得意最宽心的事了。
我的记忆力很好,看过的书一遍就能记住,听过的音乐也一次就能重复,所以我现在弹的正是我第一次出家门时在‘雨丝’听到的乐曲,我不晓得曲名,只觉得分外好听,音乐不自觉的由我的指尖倾泄。满溢的,溶溶的情思在这间堆满旧物,落了灰尘的杂物室里沉醉。
一曲作罢,不够,不够,还不够……
翻了翻旧乐谱,我看到有两首奶奶很喜欢听的老歌,一首《何日君再来》,一首《one day when we were young》,我弹了来怀念奶奶。
这小小的乡下小楼,此情此景,风琴声虽大大的不及钢琴声来得清越动听,然而曲好,弹来别有一翻味道。
思绪纷飞,时光倒回,忆起小时和奶奶在一起的情景,多么令人怀念啊。现在想想,生活也不是那么不幸,我并不是没人爱的,不该那么感伤,不该要求太多,方才活得开心。
“阿颜”忽地,我听到杨祖云叫我,我甚至还听到了厨房传来杨祖云炒菜的声音。
我跑了过去,悄悄立在厨房门口,看杨祖云正用电磁炉炒一盘西芹,那系着花围裙埋头炒菜的样子与他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医生形象差得太远啦,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阿颜”他发现我在笑他,倒也不以为意,镇定自如。
“需要我帮忙吗?”我咬唇掩饰我的笑。
他看了一眼我的新裙子,耸肩道:“NO!你只需要吃就行了。”
“我已经饿了。”我可怜的道。早晨走得匆忙,我没吃早餐,现在已经是13点30分啦,饿死我了。
“马上就好,就这个菜啦,来尝尝,好不好吃?”
我赶紧跑过去,他拿筷子夹了一块‘西芹’喂我吃,西芹脆脆的,嫩嫩的,三两下就被我吞下肚。
“嗯,好吃。”我意犹未尽的看着锅,还想来一块儿呢。
“好啦,起锅。”
三菜一汤,有荤有素,很快就端上了桌,具体来说不是餐桌,是小茶几,我们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还开了一支红酒,甜蜜温馨。我吃了两碗饭,许多菜,一杯一杯硬要和杨祖云干杯,居然把一支红酒喝光了。
杨祖云的脸喝得有点儿红,我却面不改色,他笑话我说原来我这么能吃,这么能喝,以后可怎么养得起我,还说他那点儿工资非被我‘吃垮’不可。
有他这么直白的说女孩子的吗!我气恼的瞪他,不平的回嘴:“我是早饭,午饭,两顿饭加在一起吃的。”
“是吗?”
“当然是!”不经大脑的脱口而出:“而且,我回去后也要开始工作了,我能自己养活自己。”
杨祖云一下子来了兴致,猜测我是不是找个了翻译官的工作?他知道我精通好几门外语。
我心下大急,什么工作我当然不能直接告诉杨祖云,只含含糊糊的说找了个行政管理方面的工作,因为没什么经验,主要是去实习。杨祖云不疑有他,万幸他也没有接着问我工作的事,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杨祖云又跟我聊起杂物间那台风琴,说那台风琴是他奶奶的,家人除了他人人都会弹风琴,他觉得自己不会很遗憾。又问我刚才弹的都是什么曲子那么好听?
我其实一直很喜欢音乐,但因知道自己将来必须要做的事,也就打消了深入学习的念头,粗略学过一点皮毛,偶尔也会去听听音乐会,听过的乐曲倒不少。我耐心的为他一一解答,尽已所能的谈我知道的音乐知识,还介绍了许多我喜欢听的乐曲给他。
他很高兴,问我是不是都能弹出来给他听听。
我想了想,大概可以。他乐坏了,当即决定要把风琴从杂物间搬出来放客厅。他说要考考我,他要点歌,我当然毫不示弱,跟他拼了,幸而他点的歌我都听过,全部弹出来啦。他夸张的佩服我到五体投地,我笑坏了。
饭后,我和杨祖云一起到厨房洗碗,我很想帮忙却没想到真的是越帮越忙,不仅笨拙的打破了两个碗和一个盘子,还把新裙子给弄脏了,最后被撵出了厨房。
他让我老实呆着或是弹琴给他听。
我当然没那么听话,我也得做点儿实际的有用的事,不能显得我太过无能,总是依赖着他。可做什么好呢?我一直在屋子里转悠,想找点儿我能做的且能做好的事情做做,偶然在杂物间翻到一把剪子,心血来潮,在院子里当起了花匠,剪起了栀子花和蔷薇花。
弄花我经验丰富,经常摆弄我家园子里的花草,信心颇足。
这小院子的栀子花和蔷薇花没人打理,自生自灭,开得花枝乱窜,毫无章法,我想把它们弄得漂亮点,雅致点。我更打算做几束漂亮的花束摆在客厅、洗手间及我们住的卧室,屋里空荡荡的,没有生气,有花会显得更温馨,更浪漫,更圆满。
“喀嚓,喀嚓……”说到做到。
一会儿功夫,杨祖云收拾好厨房,我已收拾好了院子里的花。杨祖云对我的花艺赞叹不绝,夸说他有福了,拣到个宝。我小小的得意了一把。
风景秀美,杨祖云和我于田间地头,小溪河畔,漫步消食。他兴致勃勃的给我讲田野里的农作物和花草树木,他对乡间的一切都很熟悉,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还有哪些是能治病的草药,他都了如指掌,让我羡慕又佩服。
黄昏十分,小楼迎来一位客人。杨祖云叫她四婆婆,我也跟着他叫四婆婆。
四婆婆是一位弯腰驼背,鸡皮鹤发,穿着极为简朴的老人,她为我们送来一篮子葡萄、水蜜桃、黄瓜和西红柿,还说地里种得多,叫我们吃完了自己去地里摘,不要客气,都是自家人。并反复的叮嘱我们说外面买的菜不如自家地里种的,没有施农药,吃着放心。
我和杨祖云相视而笑,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连连道好,又道谢。
四婆婆用她那干枯的手拉着杨祖云亲昵的叫他‘云娃,云娃……’不停的问杨祖云在城里过得好不好,关心这又关心那,看我也总是笑眯眯的,不住的夸赞杨祖云有眼光。
尔后,四婆婆又用她那干枯的粗糙的手拉着我的手,热络地向我讲‘云娃’的种种好,赞他是杨家最孝顺,最有出息的娃。
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体验了这种纯朴的关怀,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