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幽兰花开(1 / 1)
关于鬼摩崖历练:18岁……一场一不小心就会挂的考验……容易怯场的……变化多端的……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到什么……那不是我的本意……但是现在我决定叫它【高考玄幻版】就酱紫了不管了……伊湄因略低着头,视线落在地面上,故轻易就瞧见了地上静止的影子。
他怎么不走了?
她抬头,见本来静静看着她的羽夕转身抬步。
依稀,他转身瞬间,一点温存笑意,暖。
心像被突然一撩,天降一场风飘絮。
这微乱却在心里拉响了警铃,让她咬了咬嘴唇。
睫毛轻扇,眸光平复。
又见几分天生光彩,灵动。
掀开主帐珠帘,羽夕径直走了进去,坐下,又自顾自倒了茶。
这一系列动作看得伊湄有些发愣。
他这是太把她当外人还是太不把她当外人?
羽夕瞟了伊湄一眼,玉指点了点对面的椅子,淡淡道:“坐下吧。”
伊湄扬唇一笑,在他对面落了座。
就当他陌生人好了。他不拘礼,她便也不拘礼。
这样想着,伊湄将面前桌上的茶壶拎了过来。
打开盖子,只见一阵茶雾弥漫,并看不清茶水。
但只凭闻着那淡淡香气,不怎么苦涩,反而有点桃花味道,伊湄便知是好茶。
于是她又从羽夕面前拎来一只茶杯,白玉玲珑的,哗啦地就给自己倒了茶,又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她这才放下杯子抬眼看羽夕,却见袅袅茶雾中他一点朦胧笑意。
伊湄便也笑道:“好茶。”
羽夕的笑容愈发明显了。
他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那一缕春风般的笑在茶雾里幻化,成醪。
伊湄握杯的指尖不自觉微微蜷起。
半晌,那醇然如梦的声音传来:“伊湄。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久远到烟雨依旧,再不复当年。
一瞬间她心中五味杂陈,面上却笑得爽朗:“好久不见。”
只是那茶杯,她已放开。
“这一转眼,你就做了皇帝了。啧啧。”她靠在椅背上,姿态略慵懒。
在瑶京,她是楚家没长大的小丫头;离开瑶京,她便是另一个自己。朦胧如黑夜中一只黑猫轻轻走过,纯然中暗藏迷离之光。
“我这是子承父业。”羽夕将她的目光一动看在眼里,笑容加深,“伊湄你才是凭着真才实学。”
“你还是那么谦虚。”伊湄唇角一勾,“不过承蒙夸奖。”
笑靥如酒,不浓不淡,亦如花,盛开在如此美好的年华里,青涩与成熟矛盾的结合。
雅过大红大紫,娇胜寒梅幽兰。
清水芙蓉,天生媚骨。
如此特别的感觉,盖过了脑海里所有的影子,也渐渐将那稚嫩的身影,覆去。
恍惚一梦,花已开。
乱了,谁的呼吸。
羽夕敛眸不看她,过了一会儿,笑道:“你还真是劣性不改。这大将军你是怎么当上的?”
“考上的。”伊湄拽拽地扬起下巴。
“当年你是回去考武举了?那么小?”
“准确的说是被我爹抓去的。”提起此事,伊湄还是恨恨的,“早知道是要骗我回去考武举,打死我也不会回去!可那时我才十三岁,不够年龄。虽然十四岁可以考武举,但是有哪对黑心父母肯把自己十四岁的孩子扔去做官?”
羽夕笑道:“其实,做官不也挺好么。”
“一点都不好!”伊湄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那样我就不能……不能在外面玩了!”咳咳,差点说了真心话。
“能当上大将军……”羽夕抬睫,微笑,“想必你武举考得不错。”
“那当然。”伊湄得意扬眉,“我抱了抱佛脚就拿了状元。然后我就当了禁卫的小头领,后来又当了这朱雀大将军。”
羽夕微微点头:“厉害。”
伊湄正嘀咕着我哪有你这个子承父业一步到位的厉害,只听他又道:“朱雀营的士卒在南清可还习惯?”
“好着呢。怎么会不习惯?”伊湄咯咯一笑,“我的兵都是摸爬滚打出来的。”
“那就好。”羽夕浅笑,“过几天还要借你们的力。”
伊湄挑眉:“是有什么消息吗?”
杯中茶水已尽,雾气渐散。
羽夕平静的声音悠悠传来:“五日之后,会有一场恶战。”
“五日之后嘛……”她眼波流转,半点心思也没泄漏,却是又几分巧笑倩兮,“也让他们练练手。”
淡金色流光似乎微僵,随即他敛眸:“你们也不可疏忽。”顿了顿,又道,“瑶国太平久了。”
伊湄却安静了下来。
他声音如那茶水花香,温润间似有情愫流淌。
这话,是对他们,还是对她?
她心中暗暗摇头,甩去那些若有若无的心思,应声道:“知道了。”
这时,屏退在外的侍卫趋步而入:“龙将军求见。”
“请他进来。”
“是。”
伊湄却看着那侍卫犯嘀咕:传话的差事都交给侍卫了,那么带来的宫女干什么呢……
凉意,寸寸沾染,从指尖到手心。
她不禁瞟了一眼外面,四月春天,依然乍暖还寒的天气。
于是她一面悄悄地搓手,一面瞟着外面,正看见龙将军大步流星地走来。
那一天,那一战,北寒兵应已为那一声悲吼将他铭记。
南清人提起了,多半要赞叹一声:“名副其实!”
龙老将军,龙柏。的确是人如其名。
松柏一般坚韧,松柏一般稳重,松柏一般,年岁越大,越见其卓然不倒之风骨。
羽夕微微欠身,道:“免礼。您的伤可大好了?”
龙老将军是中流砥柱的人物。他那擦伤羽夕可是记挂于心。
“多谢陛下赐药。伤口已愈合,无碍。谢陛下。”龙老将军五十多岁了,在朝廷中也是元老级的人物,但对待二十多岁的新皇,他从来比任何人都要恭敬。
行罢礼,龙柏抬起头来:“战略部署已经基本完毕。冯将军的事已经处理妥当了。目前就剩中军将领人选未定,还请陛下定夺。”
这位冯将军就是首战中的中军将领,仗着自己强势,战斗中为了邀功排挤其他将领,导致贻误战机。羽夕可不管他有多大势力,二话不说就降了他的官职。至于会不会生变嘛,呵呵,派人盯着他就好了。若他改过自新,羽夕倒也可以不计前嫌。
“您的伤当真无碍?”
“不敢欺君。”
金色流纹仿佛不经意漾开:“老将军您去吧。”
龙柏沉默片刻,问道:“那么右翼由谁负责?”
这次是羽夕不说话了。
龙柏看着那手中缓缓转动的茶杯,暗自苦笑。
将领缺乏,永远是南清的一大问题。
淡金衣袍的青年男子却开口了:“让景安王去。”
“景安王?”龙柏的脸上泛起忧色。
虽然此次景安王的及时驰援让全军感激不尽,但是景安王与朝廷不甚好的关系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更何况他还是瑶国人。这当真上了战场,站在统一战线,能保证不出事?
羽夕随意看了老将军一眼。
一眼间,万千风云,尽收眼底,染出几分浅笑。
“朕,给景安王一个机会。”羽夕扬眉,好似云淡风轻,杯中流转的光线未住,“景安王可是长公主的准驸马呢。若有谁忘了,老将军记得替朕提醒他一下。”
龙柏神色一凛。
一个王爷好得罪,长公主驸马怕是不太好得罪!这长公主的威势之下,大概没有谁敢冒这个险吧!
长公主与景安王之间的事,以前也只是传闻而已。如今皇上肯定这事,一来证实了传闻,二来,也是不小的威慑呢。
龙柏点了点头,又道:“可要老臣派几个副将去助他?”
羽夕注视着他,笑意从眼角漫开。
“您觉得她如何?”
顺着羽夕手指的方向看去,龙柏就看见了坐在羽夕对面的伊湄。
其实他刚进来就注意到了这女子。
怎么可能不注意?
皇上从做太子起就不近女色,怎么今日却与这女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在军中?可见这女子是不一般的。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方便看人家姑娘嘛。
现在羽夕一说,龙柏才细细打量伊湄。
柔韧而蕴满力量的体格,红润的气色,眉间的锐气,一看就是身子骨极好又习武多年的。再看那一双看似天真无辜的眼睛中潜藏的狡黠之色,便知她定是诡计多端……
这大概就是最近军中热议的那位女将,瑶国朱雀大将军吧!
龙柏亦是笑了:“这位自然是不必说的。”
“老将军多虑了。”羽夕微笑,又道,“勿怪朕刚才没说,这位是朱雀大将军楚伊湄。”
再向伊湄道:“这位是龙柏龙老将军。”
沙场上的老贼和小贼相视一笑。气场,互不相让。
二人各自颔首罢,只听羽夕说道:“数日后战事,还望二位偕力。”
“定当偕力。”
——
瑶宫,隐蔽的一隅。此处幽静。
塌上的人儿不紧不慢地剔着指甲。
动作平常,却无损她雍容风度。
一抹朦胧的影子飘进,是花雾也是幽灵的白,无声。
白杳眸子都未抬,便开口问道:“如何?”
“花苞无恙。”
一抹舒展的笑在白杳脸上化开。
她抬头,吹了吹剔好的指甲:“都十八天了,渃儿这是在捣鼓什么呢?”
声音极轻,微风呢喃,融化了不曾也无法给出的慈爱。
听着这分明的自言自语,影子颇识事务地选择沉默。
如此温情,不可揭开。
揭开,即是一个女人终身不嫁的遗憾。
虽然,她从不承认。
“消息可曾走漏?”
“不曾。”
“这要是走漏了消息,那帮老家伙不知又要胡说八道些什么了……”尾音消失在了空气里。
白杳起身,看着那影子,唇边浅笑未散。
“我们去看看她。本宫要亲眼见证真正的幽兰花开。”
——
与此同时,鬼摩崖。
外界过去的十八个日夜,在这里没有分别。
只有无尽的黑暗,永恒。
生命之苦,莫过于这十八层地狱。
无色无声无嗅无味。
所过之处,皆为空茫。
能感觉的,只有自己的内心。
没有过程,也看不到结尾。
有多少人的心能承受这虚无?
兰渃依然悬浮在这充满鬼魅的空间之中。
珍珠依偎在她怀里,姿态倒是有几分安逸。
这段时间吃不吃东西对它其实没有太大影响,而对兰渃的影响自然是极大。那日它吃了菩提果,现在不仅仍无饥饿感,而且身上暖烘烘的。
像个小手炉。
显然,卖力的不是小手炉,而是小手炉的主人。
在这样的险境之中,没有谁会拿性命开玩笑。不需主人要求,珍珠自觉肩负起当手炉的重任。
兰渃长期未进食的胃已经失去了知觉。幸好腹部还有一团暖球源源不断地将能量传给她,否则她现在定是相当虚弱了。
呵呵,就知道那菩提果是个好东西。
当初吃了那果子的若是自己,岂不是更好?
她早已失去了同鬼魅纠缠的耐心。可每一次停顿,都势必招来鬼魅的逼近。于是,她被迫再次打起精神。
她找不到这样循环反复的意义。
然而当肢体找不到空闲,内心便也无暇他顾,渐渐沉寂。
不过在这单调的循环之中兰渃也发现了变化。
黑暗的空间封闭了她所有的感官,让她异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她感觉到有某种特殊的气蕴在自己体内生根,盘旋。
若说噬火之术在她体内留下的气息如天如云,那么这种气蕴就如同苍茫大地。
神圣而厚重的朴实,仿佛根基。
那掠过黑暗的银线因为有了根基的护养,缓缓生发出另一种力量。
这是沉稳的力量。
积淀一朝喷薄,便是千钧。
手上逐渐轻松了,万千思绪重回脑海。
兰渃猛然发现,某个初初掉进这里时的渴望,在无休止的攻伐中一点一点淡忘,仿佛浓墨在清水中晕开。
忘记了,麻木了。
黑暗是一种可怕的折磨,也是一种可怕的打磨。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色彩斑斓,那些虫鸣鸟叫,那些爱与快乐,是不是会统统忘掉?
那些苦涩,那些刺耳,那些腥风血雨、尔虞我诈,是不是也会一道忘掉?
寒意,刹那彻骨。
没有了这些滋味,为什么还要活着?
为什么还要在无尽的磨折中活着?
为什么……活着?
是啊,如此,死与活又有什么区别。
死亡,怕也就是面对这无尽的空茫吧。
兰渃忽然弯了嘴角。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一动之间,她才惊觉自己的唇早就干涩,僵硬。
不吃不喝这么久,她依然存在着啊。
世间万象只是一瞬间烟花灿烂,永恒的是黑夜的循环。
万物万灵,一直都在。
明也在,暗也在。成也在,败也在。喧嚣也在,沉寂也在。
为何只因怀念那一时繁华,就绝望于这显得枯燥的主旋律?
如果苦难是注定的旅途,虚无是注定的归属。
那么,她选择与黑暗为伴!
既然存在,就好好存在!
当一个人面对生死都能坦然,她还会害怕什么?
什么都不怕。
不怕黑暗,不怕虚无。
黑暗是她的羽翼,虚无是她的身形。
她融进了那渺茫的空间,终于化为夜的极致。
衣袖一扬,风声一转,晶莹光华。
而夜的幕布,却在此时惊现缝隙。
缝隙,天光,纯白。
简直像一个梦境。
那一刹那,所有感官都再度拥有。
仿佛生命,再度拥有。
她不适应地微睁双眼,听着鬼魅退散的喧闹,感受着外界的气息。
天光,有如圣光披露。
此境虚无,境中鬼魅却也最惧虚无。
无色无声无嗅无味,轻易可为。
难为者,无心也。
落入境中的人,至少是难以忘记逃脱之念的。
然而但凡有一念,心境都不是澄澈。不是澄澈,则无法虚无。
兰渃径自浅笑。
她选择与黑夜为伴,但若给她一个重归光明的机会--
那感情好!
缝隙逐渐扩大的同时,兰渃也感觉到自己的升腾。
这种毫不费力的升腾让人格外愉悦。
升腾之间,她出了那个无底洞。
她衣袂拂过洞口菩提树的闪着金光的树梢。
她越过那寸草不生的谷地。
她俯瞰地貌奇特的鬼摩崖底。天光为那些狼牙似的山石染上柔和的光泽。
她于不经意间仰头。
她倏然看见,那高高的峭壁之上,一束微光闪耀。
迥异于天光的颜色分外夺目而不刺眼,反是笼罩着柔和的光晕。
随着兰渃的升腾,那微光也渐渐变亮,最终盖过日光,照亮这一方天地。
光线里她睁大了眼睛。
有幽香的气息在山谷间飘散开来。
融于自己血脉的气息。如此熟悉。
此时兰渃并不急于出谷,又对这气息感到好奇,于是顺着那香味追去。
悬岩峭壁之间,幽香浓郁之处,光芒最盛之所,一朵兰花,悄然盛开。
玉白,五叶,幽香。
五叶玉兰。
盛开在阴极阳生的那一瞬,迎着清澈温暖的晨光。
注定为自己而开。
世间好花无数,唯这一瞬至美。
忽然很想迎着初升的太阳微笑,很想大声歌唱,很想拥抱这世界。
待心潮澎湃,那暖白的身影凌空而起,随着氤氲间光芒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