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白鹿国界(1 / 1)
“他是丰州人,本来是平民;那天我在街上乱转,偶然发现他在集市上卖花。我跟他聊了几句,觉得他对花卉挺有研究的,就把他带回了府中。后来,我发现他还会武功,仅仅让他做个花匠实在是大材小用了。所以,我就让他当侍卫了。”
羽夕的眉头愈发蹙紧了;余光里却见冥昭,打马过来,也不好再多言,只淡淡地撂下一句:“但愿如此。”便查看陪嫁去了。
兰渃的心没由来地一跳。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冥昭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他将她身下的那匹通黑大马打量了一番,道:“这一路上你不打算坐马车了?”
兰渃微笑道:“累了就到马车里躺一躺。”
冥昭嘴角一弯:“你这匹马倒是好马。”
兰渃挑眉:“得了吧。难道你还会相马?”
“我还真是略懂一点。”冥昭顿了顿,“此马身材高大,四肢壮且长,毛色纯黑光亮,目光幽邃,应当是苍骊无疑。”
“苍骊?”兰渃不禁抚了抚自己的座骑。
北寒盛产良马,其中最负盛名的就是苍骊。
苍者,出于苍州也。骊者,纯黑也。
北寒人好养马。苍州作为北寒的都城,聚居着许多贵族,也汇聚了各方良马。苍骊这种马正是在北寒皇室培育出的品种。
她不禁喃喃道:“我家小黑是前年法师送我的……这么黑不拉叽的,没想到还是个宝贝。”
冥昭目光一动。
黑马浑身抖了抖。
冥昭忍着笑说道:“……你叫它什么?小黑?……它已经不小了。我建议你给它换个名字。”
黑马给冥昭一个如遇知音万分感激的眼神。
兰渃似乎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陷入了沉思。
这二人聊得起劲,都没注意到不远处那辆盖满锦红的华丽马车的窗帘掀开了一条缝。
兰月痴痴然的视线透过那条缝落在冥昭身上。
冥昭公子在长公主府里做花匠和侍卫,真是委屈他了。若有机会,她一定会让他到自己身边,做自己的面首。自己的容貌比长公主不知强了多少倍。她有信心让冥昭公子喜欢她。
只是,她真的有足够的能力和长公主抢人吗?
还有,她未来的夫婿,会答应吗?北寒二皇子啊……
马车中有些闷热,兰月却觉得有一股森然的寒气袭上后背。
——
一切准备就绪,启程。
兰渃骑着马,走在路上,愁眉苦脸:“黑……黑什么呢……黑米?黑豆?黑麦?不行不行,怎么都是吃的,俗气。”
黑马非常淡定地打了个响鼻。
“黑……黑手?黑心?”
……从兰渃的角度,看不见黑马的脑袋上掉下一大滴冷汗。
兰渃的眼睛忽然亮了亮:“对了,黑妹!”
从她的角度看不见那匹黑马已经目露凶光。
她转头向冥昭道:“叫它黑妹怎么样?”
冥昭愣了一下,接着“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它是……公的……”
兰渃呃了一声,不说话了。
队伍又静静地走了一会儿。
阳光在马辔头的铁环上闪过。
兰渃抬头,很认真地看着冥昭,声音却很轻柔:“黑豹。这个名字如何?”
冥昭转眸看了看那匹黑马。它沉默着,眼睛里泛着雄健而温顺的光泽。
他笑着回答:“很好。”顿了一下,“它很喜欢。”
兰渃翻了个白眼:“明明是吃草的,偏要去当豹子……”
冥昭浅笑不语。
——
耀眼的金色光线滑过稻芒,几点尘埃晶亮地在空中飞扬。暖烘烘的风掀起水田里的绿浪,露出一点清澈的碧蓝的天光。
渠水从稻田间走过,又重新汇进草甸的小河,肆意地流淌。牧笛悠扬,清越的曲调在山野间回响。
这是南清的乡野。没有歌舞升平,没有富丽堂皇,只是这样平平静静简简单单,和乐而安详。
这样的乡野,属于南清。
这样的乡野,还能属于南清多久。
羽夕稍微勒了勒缰绳,看向身旁的兰渃:“累不累?”
“还好。”送亲的队伍已经走了六天了。这六天里兰渃一直骑着马,从没有坐过马车。她对自己的体力得意。
羽夕微笑了一下,将马鞭向前一挥:“你看见前方的山了吗?那就是白鹿山。”
极目远望,地平线上果然有一带隐隐约约的浅青色的连山。
白鹿山吗?那就是扶桑所说的白鹿山了吗?兰渃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那天听扶桑提过后她就去查了地图,白鹿泉自白鹿山上流下,流到山脚就汇成了白鹿河,一直向东汇入大海。
白鹿河是南清与北寒的天然国界。
白鹿山大致是一道由东北到西南走向的山脉,是北寒的天然屏障。
……这么快,就要到北寒了吗?
羽夕看着她眸中波动的情绪,意味不明地开口:“前方的路探方才来报告过,北寒二皇子已在白鹿河北岸备船等候。”
兰渃的敏感神经立即苏醒:“那么我们呢?”
他们除了将和亲的公主送到北寒二皇子手上,还要去苍州参加婚宴。北寒二皇子在白鹿河备船,按仪式程序,是不能将她和羽夕一同载过去的;不过按照惯例,主人会留船让客人稍后渡过。然而如今北寒……
羽夕沉沉道:“我已经安排下人去备船。”
兰渃眯起了眼睛:“你确定他没有给我们备船?”
“据路探观察,没有。”
兰渃周身的气息渐渐有了寒意:“北寒二皇子是什么人?竟然这样猖狂?”
羽夕望着她,目光凝重而复杂:“北寒二皇子寒溯凌,北寒帝最喜爱的儿子,在北寒势力非常之强。”
兰渃蹙眉道:“比扶桑的势力还强?”
“扶桑公子名为北寒太子,据说其实有名无实。北寒帝对他甚是冷淡。”
“既然如此,北寒帝为什么没有把他废掉?”
“北寒虽粗犷,立长不立贤的规矩他们倒还算严格遵守。而且,”羽夕停了停,“北寒人很迷信。据说扶桑公子出声之时,恰逢日出于汤谷,且有日晕九道,乃圣贤诞生之象。满月之日,其所居院中扶桑树一夜间全部开花。扶桑公子因此得名。北寒人皆奉扶桑公子为神明,所以北寒帝也不敢把他废掉。”
兰渃惊讶了好一阵。一则扶桑竟还有这样一段故事,二则北寒之事在南清少有流传,羽夕竟然知道这些。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羽夕浅浅一笑:“北寒有我的暗桩。”
兰渃默然。
这才是要做帝王的人。
帝王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她这个年轻的参政者,显然还是弱了些。
她从与扶桑的交往中,可以感觉到他境遇不顺,但没想到他的处境是这样的艰难。按照羽夕的说法,父皇不慈,兄弟不爱,他能存活于这世上,竟全依仗着一把迷信的□□。
队伍仍在前行。渐渐地,前方现出一条银练似的河,河的那边,远远地,旌旗飞扬。
兰渃感觉到自己血脉贲张。
北寒呵,终于要交手了。
黑色的旗在河岸翻飞,张扬而诡异。
风呼啸而过,带来强大的气场。
队列间隐隐有凌乱的蹄声,是有的马乱了方寸;黑豹依旧一步一步,不紧不慢,气息平稳。
兰渃想,不愧是北寒的马,想必已习惯这气场了。
黑豹的沉稳表现让兰渃微微不安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身侧,有羽夕,有冥昭,她何惧。
寒溯凌么,她倒是期待和他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