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北寒二皇子(1 / 1)
河水滔滔,山野凛然。
寒凉的水雾中,渐渐地现出一排高大的战船。
战船一律漆成黑色,上面还雕着狰狞的鸟兽图案。
送亲的队伍在河岸上停下。
在这个距离,可以看清旗舰上有四面黑色的旗,旗上绘着凶兽。
一面浑沌,一面犬因,一面梼杌,一面饕餮。
兰渃想,传说中北寒人崇拜凶兽,今日才知传言不假。
高大的旗舰靠岸。
战船之下的一众南清人等,或站立或骑行,突然间都显得十分渺小。
漆黑的庞然大物仿佛欲噬人的巨兽,威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枣红的烈马一动不动,锦袍上依然闪动着金色的光晕。羽夕平静地仰着头,等待。
那一双眼眸,在酒宴上是三月暖风的醉人,在国界上是运筹帷幄的清冽。
四面兽旗在风中张扬,张扬中现出一个人来。
他一身黑色滚金边的锦袍,目光冷栗,唇色凉薄。
他在卫士的护卫下走到甲板前端,居高临下地看着羽夕。
羽夕不卑不亢地与之对视。
白鹿河上的气氛,一时间令人捉摸不透。
少顷,那黑衣的男子薄唇吐口:“南清大皇子,好久不见。看来南清是国泰民安啊。转眼又是几年过去了,南清帝似乎还没准备立太子。”
羽夕静如止水的容颜上却绽出一抹笑来:“北寒二皇子,好久不见。是啊,光阴似箭,这么几年过去了,北寒帝似乎也没准备废太子。”
他不理会寒溯凌眼中立现的寒光,继续道:“看来这些年北寒国势亦盛。短短数年,北寒水师终于从无到有,可喜可贺。只是用战船迎亲,不知是何方礼数?”
“用战船迎亲,方能显我北寒之慎重。若以小舟小伐代之,成何体统。”寒溯凌张狂地一笑,“无须再多言。请四公主车马登船。”
交接终于按仪式开始进行。
羽夕兰渃等一干人在河岸上观看。
四公主的马车路过寒溯凌的时候,羽夕和兰渃的瞳孔齐齐一缩:寒溯凌竟然毫无顾忌地伸手挑开了车窗帘!这是绝对不合礼法的,甚至可以说是轻慢的行为!
羽夕看了半晌,见寒溯凌再无别的动作,又把窗帘放了下来,便低声对兰渃道:“此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兰渃的心力当然是一团怒火;不过她也明白此时要以大局为重。南清损了这一点颜面,算不得什么。
只有坐在马车里的兰月真切地知道所发生的事情。
窗帘被掀开,寒风尽数灌入。
寒溯凌那寒凉的目光闯进来,落在受惊的小鹿般的她身上,缓缓地现出一个冰冷而又肆意的笑。
他的薄唇一张一合,声音轻且清晰:“到了我的地盘上,就给我乖一点。”
窗帘落下,兰月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她曾经设想过千百遍,也未料及寒溯凌是这样可怕。
她慢慢地,蜷起了身体。
她隐约察觉到,在前方等待她的,是虎狼之口。
——
漆黑的舰船消失在浩渺的河上,羽夕命人备下的船已经抛锚。
兰渃站在船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对岸。今天的事,是北寒的下马威。
冥昭站在她身边,声音平常,但仍听得出一丝沉郁:“过了白鹿河就是白鹿山。”
兰渃收了自己的思绪,接他的话道:“听说白鹿山山路曲折山势险峻,这段路对我们会不会有困难?”
冥昭瞥了她一眼:“你无须怀疑清羽夕的能耐。他自然备了向导。”
兰渃点了点头。羽夕既然在北寒有暗桩,那么没有向导实在说不过去。
冥昭又开口道:“但是白鹿崖那一段山路据说比较危险。我们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我知道了。”兰渃在心底笑了笑。
她向来不惧险处,相反,她正乐意待在悬岩峭壁上,昂首挺立。
众人下船上岸,踏上了山路。
据说此山中有白鹿出没,白鹿山因此得名。
一路上众人连一只白鹿尾巴都没见着,倒是看见河水在山石间若隐若现。
当然,过白鹿山不止一条路。但是走其他的路要多费好一番周折。而这条横越白鹿山的路是最近的。看得出来,此路的前一段几乎是沿着白鹿河的。
白鹿山,果然很美。
一般北寒的山要么是突兀陡峭,要么是山林肃穆。白鹿山是北寒少有的一座秀气的山。山上树林阴翳,草色碧绿,偶尔还可见一两朵小野花。山野里几乎不可见□□的土壤;那些杂草不生的岩石也不全是光秃的,而是生着许多茸茸的青苔。
山际的天边渐渐起了暖黄的颜色。疏云静止在天空中,像是在奔向天际线的路途上凝固了。鸟雀啼鸣,飞过四合的暮色。
渐渐地,一弯月亮现了,不久几点疏星也现了。暖黄暖红的颜色早已褪去,冷色调已经爬上鱼肚白的天空。天色渐渐暗了,山野间的火光渐渐亮了。
篝火静静地燃烧着,木柴烧裂的噼啪响声伴着四下里的虫鸣。
兰渃躺在离火堆几步远的地方,头枕着手臂。
山上毕竟是凉一些,暑天里的篝火也不令人讨厌。
她一眨不眨地望着深蓝色的天空,夜色沉寂,没有动静。
夜风从更高处吹来,带着山上郁郁葱葱的灌木的气息,带着山上云海的雾气,拂过她的发梢,再携着她的幽香向山下吹去,吹皱白鹿泉的水,吹进万丈深渊。
山间云雾缭绕,满天的繁星只剩下朦朦胧胧;但她仍一眨不眨地看着。
白鹿山,真的很美。
可是那个说过要陪她来看白鹿山的人呢?他现在在哪里、干什么?还有没有被父皇漠视,还有没有被兄弟欺凌?
她知道她会见到他。
她期待见到他,又害怕见到他。
一个颀长的人影来到她身边,顿住,坐下。
夜色中隐约可见他柔和的脸庞。
“在想什么?”那声音如酒般香醇。
兰渃打了个哈欠,缓缓道:“在想,我们明天能翻过白鹿山吗?”
“可以。明天就能到山脚了。”羽夕似乎微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
白鹿河的上游,是为白鹿泉。
兰渃一行依然沿着白鹿泉走。山势愈发陡峭,乱石将泉水隔碎。
“这就是白鹿泉的源头了吗?”兰渃看着那些细流从巨石的缝隙中流出,不免感到惊异。按理来说,这泉水再怎么不济也应是有泉眼的啊。
羽夕顿了一顿,抿唇一笑:“这我也不太清楚。我们再往前走一段,兴许就知道了。”
山路陡峭而不平坦,后面的一匹拉车的马发出了一声嘶鸣。
巨大的乱石堆突然走到了尽头,山路的一侧豁然开朗。
白鹿山像是被巨斧砍了一下,裂出一道巨谷来。
巨谷的两壁,杂草不生。
白鹿泉从谷底奔流而过,清晰可见。
这山谷,就是著名的绝情谷了。
不知道为什么,兰渃心中一窒,有些喘不过气来。
山路更加狭窄,这一段只容一辆马车通过,稍有不慎就会跌下山去。
这山势的确险峻。难道自己是恐高?
这个想法刚从脑海中闪过,兰渃下一秒就有切腹自尽的冲动。
恐高?谁恐高都可能,她兰渃不可能!她是在幻苍山的悬崖峭壁上长大的好不好!
然而越往前行,心中的压抑感越强烈。兰渃对这个事实感到疑惑不解。她看着那谷底的流水,真的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