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归家（1 / 1）
清梦越矩——第十九篇
清晨下起了小雨，五台山的气候已经很温暖了，眼看着自己从初进宫时的初秋节气已经有半年多。
京城里天气也该暖和了，今年的春节来得晚，要等到二月份。
转眼到了启程回京的日子，清晨，我从殿中踏出门时，眼前的宫人们都已经忙开了——收拾行李的，套马装马车的，还有为马车队伍清街的…
纯风跟在我身后走到云清宫的庭院中，宫人连头也不会抬继续各自忙各自的。
“纯贵妃？”我身侧一人的声音响起，这声音虽不是很熟悉，能教我一听到就想起是谁，却也不陌生。
我微微侧头，“纯亲王？”我不禁奇道，他倒难得清闲一回。
“贵妃今日就将离开五台山了，小王，小王特意前来送行。”纯亲王迈着平缓的步子，闲散地走到我的眼前，“再相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我忽然回忆起我们出发之前玄烨答应六爷与欣儿的话——玄烨说要让纯亲王与我们一同回去，也好与六爷团聚。
“王爷不与我们一同回京吗？”我问道，看着纯亲王的眼中也忽然滑过一丝失意，他应该也是愿意回京的吧？
“罢了，小王从小生长在这五台山，京城中若没有什么大事，小王一般不会离开五台山，这次，也算了吧，不过，小王还是要谢过皇上与贵妃的心意。”纯亲王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他忽然上前一步走到我的身前，低声道，“日后，贵妃一切多加小心，小王望贵妃安好。”
“王爷多费心…”未等我说完，眼前忙碌的宫人忽而停下了脚步，都颔首退到两侧，恭恭敬敬跪下。
“皇上起驾——”李德全耀武扬威般的扬起手中的拂尘，随后弓着腰站在门口候他的主子出来。
我瞬间便意识到玄烨就要从正殿内出来，便也颔首退到一旁，微微欠身行礼。
康熙一身淡黄色常服从云清殿内昂首阔步走来，朗声道，“都免礼吧。”他径直朝我与纯亲王走来，一把扶起欠身在一旁行礼的我，一边微微点头示意纯亲王免礼，“王兄，若你执意不肯与朕还有纯贵妃一同回京，朕便也不勉强，今日一别，王兄好自保重。”
“谢皇上挂念，臣一定尽心竭力照顾好阿玛与五台山百姓，请皇上放心。”纯亲王刚刚免礼，便立即又恭敬地拱着手说道。
康熙拍了拍纯亲王的肩头，便携我一同走出了云清宫，我侧头不忍道，“皇上当真不再挽留王爷了吗？臣妾记得六爷与欣姐姐还等着能与纯亲王相聚呢。”
“霏儿，”他的声音里突然泛起一股苦意，目不斜视，“他不愿意，朕，也不便再勉强他，怎么，你舍不得？”
我一时间不明白他话里的含义，什么叫我舍不得？！我明明是替你和六爷考虑好不好？！是谁总在念叨自己的兄长的？！
“臣妾只是怕皇上日后思念王爷！罢了，皇上不明白算了。”我不再说话，跟着他的脚步上了马车。自那日他问起我与纯亲王相遇情况的时候，我就发觉他眼里闪着一种近乎不信任的陌生目光，今天又说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回到京城已是三日后的正午。
马车行到城里就停了下来，李德全的声音从马车帘外传来，“主子，已经到了。”
康熙一副德意的模样，扬扬手里的折扇，示意我看看马车的外面。
我随即掀开马车的帘子，马车停在京城中一处人多热闹的集市，虽然已经进了京城，但是离紫禁城却还很远，我放下手中的布帘，转身朝玄烨奇道，“没到宫门口啊，德公公怎么说到了？”
康熙不语，捻了捻手里的折扇，扇子“啪”地一声合起，他的嘴角一侧微微上扬，“就是这里了。”
康熙起身，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牵出了马车。
“夫人很久未回家了吧？”玄烨站在马车边，再次展开折扇来扇凉，仰着头欣赏着今日京城中的蓝天万里无云，“朕若没记错，这里离太常寺不远。”
虽然之前我得知他要容许我回家探望的事情，却也没想到他会亲自陪我回家看望，惊讶与无措席卷上心头，使我不知该如何回报他的这番心意。
“皇上…哦不，三爷，您当真愿意陪我回家去看望吗？”我字字斟酌着问道，看着他眉目间的宠溺笑意，“自然，我愿意陪夫人回去看望。”
玄烨，你这番心意，着实太过特殊，也太过令我吃惊…这让我受宠若惊，却更让我为之隐隐不安，若是温僖贵妃与皇后得知此事，我大概又要被众人所嫉妒了吧。
我与玄烨几德子与纯风行至太常寺府邸门口时，德子便不由分说地上前去敲门，我怀揣着一颗既激动又紧张的心站在玄烨身边，等待着府里的人来开门。
太常寺与我离开进宫时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府邸的大门依旧很阔气，牌匾上的三个仓劲有力的大字——太常寺，诉说着这里的历史月沧桑。
德子刚刚跑上台阶准备叩响大门时，却被康熙一声大吼震住，“停，谁叫你敲门了？！”我转头望着身边的玄烨，摸不透他究竟要做什么。
康熙微微一挥手，示意德子回到身边，他却径直地走向大门，用手握住门环，小心翼翼地叩响了大门。
我怔忡在台阶下久久说不出话，也放不开脚下的步子，“他在亲自敲门…？他是来看望我父母的？！”
大门在一声巨大的声响后徐徐敞开，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站在门内，为我们敞开大门，他示意地点点头，“不知各位是？可是大人的客人？”
我匆忙跑到玄烨身边，他却没有等我解释，就径自轻悠悠地开口道，“你去告知大人，就说是他的女儿与女婿前来探望，不知能否进去？”
我私下里扯了扯玄烨的袖子，从嘴角里挤出一句话，“玄烨，你到底闹什么啊…”
玄烨不语，仍旧微笑着望着眼前的少年在欣喜之下冲进府里，一路大喊，“大人！夫人！小姐回来了！”
父母亲都在片刻后来到门前迎接，父亲最先规规矩矩地下跪行礼，“老臣承蒙天大的荣幸，皇上莅临老臣之寒舍…荣幸之至！老臣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母亲也后知后觉地模仿着父亲的模样跪下行礼，康熙仍旧是一脸的微笑神情，上前一步跨入府门，“二老快快请起，不需多礼，朕已说过是女儿与女婿回家来探望，哪有岳父大人见女婿行礼的道理呢？”
父亲似乎被康熙的话冲晕了头脑，颤颤巍巍地在那位少年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我与康熙也终于能够跨进了府门。
“额娘，这位是？女儿进宫前都还没有见过他呢。”我向母亲问起那个眉目清秀的少年。
母亲解释道：“他叫做印夕，家里穷，你阿玛为了接济他们家，便让他来府里帮忙，也好让他有条途径能挣得些银两，贴补家里。”
“印夕？过来。”我轻声唤道，那少年闻声匆忙凑到我的身边，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道，“小姐，不…纯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我淡淡一笑，扶起身边欠着腰的印夕，叫纯风交给他一包银子，道，“这些拿回家里去用吧，本宫只求你日后能尽心尽力照顾好阿玛和额娘，也不枉本宫信任。”
“是，娘娘，奴才一定照顾好大人和夫人的生活起居！大人和夫人待奴才如亲生孩子一般，奴才不敢忘德！”
听完印夕这话，我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心酸，父母年事已高，可是我却不能守在他们身边尽孝心。所以父母才会寻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年到府里来吧，把他当成我的替代品，印夕才会觉得父母待他像亲生孩子一般。
“霏儿快来。”康熙与父亲走在前面，我与母亲则跟在他们身后，听到他的呼唤，我凑上前去，问道，“皇上怎么了？”
“朕与你阿玛方才谈了些朝廷上的事情，朕觉得你阿玛很有想法，所以朕想将你阿玛调至户部，官职生作一品，以后专门负责体察朝廷上的文武百官言行与百姓民生，你觉得可好？”
体察百姓倒好说，只不过这文武百官言行，这可是得罪人的活儿啊，父亲能接受吗？我望向父亲，他一脸急切的模样，似乎希望我快些为他应下这差事。
“皇上，臣妾阿玛年事已高，不知能否胜任？”我问道，看着父亲一脸失望的表情我也十分不忍。
“不碍事的，皇上，臣随年事渐高，却还能胜任这差事，定不会辜负皇上的信任。”父亲拱着手道。
“霏儿，要信任你阿玛啊。”康熙紧紧握住我的手，他既然已经话至此处，我也没有办法再挽回，只能希望日后父亲能小心做事，不要树大招风。
“明日起，就到户部上任吧，今晚朕会差人将旨意送到府上。”康熙朗声说道。
他话毕，我与父母亲及印夕还有一众府里侍女纷纷跪下谢恩，“臣领旨，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我们起身，康熙与父亲不如正殿，我则跟着母亲到后间去端茶，母亲等到人都退去，才开口问我道，“女儿，如今一切可都还好，宫中生活可都顺利？”
我手上正倒着茶，听到母亲这话，手指一松，茶壶险些摔落。母亲见我这副模样，愈加不放心起来，“有人难为你了？你若不愿意在这里生活，我们愿意与你同进退。”
“好了母亲，”我仍旧习惯在无人时唤母亲为母亲，而不是额娘，只有在人前，我才会顺着满人的习惯，“只不过宫里新来了个舒妃，女儿只怕她会是个障碍，至于说回去，我看还是免了吧，父亲的官运风生水起，我有什么权力去阻止呢？”
母亲点点头，“也好，你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另外，今日一见这圣上，一边人才，对你用情颇深，你也要好好珍惜。”
“是，母亲。”我顺从着应道。
为康熙与父亲上了茶，我便坐在康熙身边听着他与父亲谈论朝廷中事，他们所提及的人我记不太清，却可以清晰记住几个，“遏必隆，索额图…”
那种不安又再次袭来，“遏必隆，索额图…”我在心中暗暗思忖，“他们不是温僖贵妃与赫舍里皇后的阿玛吗，康熙与父亲提起他们做什么，难道要利用我与父亲，在后宫与前朝都竖起新的势力，来替他压制那皇后与温僖贵妃和他们的阿玛…？”
可是我不希望自己怀疑他封我为贵妃的用意，“用情颇深…”我希望母亲的话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