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接风（1 / 1）
清梦越矩——第二十篇
回到钟粹宫时已是晌午，我拖着一身疲惫，进了侧暖阁准备休息。纯一从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了一封信，交到我手上，道，“小主，您看看，夫人的来信。”
我刚刚叫纯风替我散了头发，准备休息，就听到母亲来信的消息，便又披好披风，坐到桌边读信：
“女儿，
你父亲说他这样做只是为了你的未来能够更加通畅无阻，并不是自己贪恋那一官半职。
你父亲晋升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朝上，下午不同的王府就都送来了贺礼，平亲王与欣儿也到太常寺来祝贺，还有一位王爷只身前来，自称纯亲王，我们也不敢怠慢。
只是，那纯亲王在席间口无遮拦，句句不离女儿你，口口声声道纯贵妃乃世间难得女子。席间人无不狐疑者，母亲也深感不解，他既然身为亲王，总该懂得应与后宫中人撇清干系，怎么反倒主动惹祸上身，落人口舌？请你一切小心。
母亲于太常寺书”
父亲晋升一事很快传到了后宫，各宫都或多或少地送来了贺礼，每个人都保持着礼貌。
就连温僖贵也送来了贺礼，可我看着温僖贵妃那份贺礼，怎么看都像是她姐姐宜嫔替她准备并送给我的，可能那温僖贵妃连有人以她名义送我贺礼的这件事情都不知道。
“纯风，今晚是不是会在琼华岛夜宴？”我放下手里的信，把思绪斩断，目光也从清点贺礼的纯一身上敛回。
“回娘娘，是的，为娘娘和皇上接风。”纯风答道。
“那…纯亲王可会进宫？”我注视着眼前的纯风，希望得到她的答复。
纯风猜测着回答，“娘娘，纯亲王说过，没有喜事不会回京，如今为了娘娘阿玛晋升一事，纯亲王忙不迭地从五台山赶回来了，所以奴婢想，既然都回来，宴饮也就不会错过了吧。”
休息过后，我便急忙去给孝庄与太后请安，若是去晚了，太后又该责难了。
慈宁宫时紫禁城中一处温暖的所在，孝庄太皇太后是玄烨最亲近的人，也是他最信任的人。同样，孝庄对我，也很和蔼关照。
最令我兴奋的还是能够在慈宁宫见到子静的这件事，走前与子静欣儿匆匆告别，回来以后一定要好好在一起说说话。
“纯贵妃驾到——”慈宁宫门口的通传太监高唱一声。
我脚下的花盆底踩出有节奏的声响，我缓缓走进慈宁宫正殿。子静身穿一件青色坎肩，梳着灵巧的两把头旗头，一直别致的步摇垂在耳边，她跪在石铺之上，为孝庄捶肩。
“臣妾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万福金安。”我蹲在孝庄眼前行礼道。
孝庄摆摆手叫身后的子静停下来，随后亲自搀扶我起身，语气里噙着笑意，“霏儿起来吧，快坐。”子静从孝庄身后起身，搬出一把椅子放在我身边，道，“纯贵妃娘娘快请坐下吧。”
“姐姐…”我低唤道，子静抬起眉目，无奈地望了望眼前的我，却还是不易察觉地对我点头微笑。
我坐下后，孝庄问道：“孩子，怎么样，可有见到先帝？”
“回太皇太后，”我规矩地答着，“见到了，先帝一切安好，皇祖母请放心。”
“嗯，一切好就好，他放不下执念，哀家也只希望玄烨不会像他那样…好了，你还要去见过你皇额娘吧，快去吧，别误了时辰。”孝庄慈眉善目地提醒着我，眼底泛起爱意的光芒。
“臣妾告退。”我站起身来，微微欠身，退出了慈宁宫。
我到达寿康宫时，天中微微飘雨，我绷紧每一根神经走进太后的寿康宫。
暖阁门口站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宫女，微微颔首等候着。
见我走近前去，那宫女匆忙下跪，道，“奴婢参见纯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我淡淡地说道，“你是哪宫的宫女？本宫从未见过你。”
那宫女站起身来，仍旧不敢抬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如意，是舒妃娘娘的贴身侍女。”
舒妃…舒妃？！她竟然在太后的宫里，本想在太后宫里不耽误太多时间，事事顺从便赶紧出来，却没想到，舒妃…竟也在！
我长吸一口，还是平静地走入寿康宫的暖阁。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我使自己的语气尽量平稳着，向太后问安。
“哦，纯贵妃啊，”太后没有立即让我站起身来，而是挥手示意身边的舒妃，“真没想到纯贵妃一路舟车劳顿，还能想着来看哀家。”舒妃陈裕勤扶起了我，向我请安道，“嫔妾参见纯贵妃，贵妃万福金安。”
“陈姐姐不必客气，多日未见，妹妹听说姐姐一直抱恙，不知痊愈了没有？”我搭起舒妃的手，与她行搭手礼，只有平位的妃嫔见面才会行此礼，但是如今在太后面前，我不得不如此。
“娘娘，嫔妾都已好了，劳烦娘娘记挂了。”陈裕勤松开我的手，答着我的话。
“好了，纯贵妃，你可有见到先帝？”太后的问话与孝庄的问话如出一辙，他们都那么关心先帝。
“一切都好。”我答着。
太后原本期待的面庞瞬间黯淡下去，道，“是啊，他怎么会不好，只有哀家才会不好…”太后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言语之失，匆忙赶我，“好了，你若没事，就跪安吧。”
我才不愿意在这里多逗留一刻，恭恭敬敬地下跪行礼后就退了出去。从太后宫里出来，那个叫如意的宫女还候在门口，我没有理会她，便径直出了慈宁宫。
太阳一落，合宫的人都赶往了琼华岛，准时参加宴饮。
我到时，皇后都已落座，作为一个嫔妃，在中宫皇后之后来是绝对不礼貌的事情，所以我只得先向坐在最前方康熙预案旁的皇后请罪，我跪倒琼华岛正中，请罪道，“皇后娘娘，嫔妾无意来晚，只是今日舟车劳顿，实在疲劳，还望娘娘恕罪。”
皇后面无表情，扬了扬手指，道，“起来吧纯贵妃，本宫可以理解。”
“是啊，”远处一声尖细刺耳的声音，我心头一沉，又是温僖贵妃，“皇后娘娘什么理解不了呢？后宫中本应该只有皇后才有资格陪王伴驾，可是如今却叫一个女官出身的贵妃伴驾去五台山，皇后连这都能理解，还有什么理解不了的啊，哈哈哈…”
我仍旧跪在正中，听着远处温僖贵妃的挑拨，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她还想要挑拨些什么。
“温僖贵妃言重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从琼华岛的另一侧传来，这声音…我记得…纯亲王？！“皇后娘娘身体不好怎能受得了一路奔波？更何况，后宫难道不需要留下皇后坐镇吗？嗯？”
纯亲王句句逼问，顶得温僖贵妃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皇上驾到——”李德全的声音传来，众人都回归原位，起身恭敬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免礼吧！今日不必拘束。”康熙阔步走到皇后身边的位置上坐好，李德全与韦萧峰及一众侍卫跟在他的身后。
“朕来得最晚，方才见你们交谈正欢，不知说些什么呢？”康熙脸上噙着笑意问道。
温僖贵妃暗自微笑，站起来福了福身，道，“回皇上的话，方才臣妾正关心皇后娘娘呢，不知道皇后娘娘看到纯贵妃伴驾会是什么心情。”
温僖贵妃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暗笑，眼光瞥向坐在一旁的我。
康熙立即明白了温僖贵妃话里的意思，却还没有做声。皇后紧紧攥住身边康熙的手，道，“皇上，纯贵妃妹妹是新入宫的，年轻貌美，能理解皇上心意，臣妾不会为此而难受。”
康熙悄悄拍了拍皇后的手背，没有再理会温僖贵妃，而是将她晾在了一边。
康熙从御案之后走下来，携起我的手，方才还有慌乱的心情，都因为他温热手掌的紧扣而变得烟消云散。李德全随后交到我手上一杯酒。
康熙领着我直朝纯亲王走去，直到他面前，康熙举杯，高声道，“王兄，朕虽邀请你会京城，你不肯回，看来还是霏儿的面子更大些。”康熙异于寻常地朝纯亲王微笑，“朕与霏儿还要感激王兄在五台山的照拂，来，干杯。”
我与纯亲王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怎么样，霏儿？”康熙用让我甚至听不清的声音在我耳边轻问，“他回来了，你不必再向我问起他为什么不回来了吧？”康熙深邃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异样，他在问我什么，他到现在还误会是我不舍得纯亲王？！我明明是为他与平亲王，我希望看到他们兄弟三人团聚，我希望他快乐…只是…
我没有理会身边的玄烨，而是再次斟满了一杯酒，举到玄烨的眼前，我能感到自己眼睛周围一阵阵热意，却还是极力忍住，“臣妾敬皇上和王爷。”
我仰起头，再次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眼泪终于不会流出我的眼眶。玄烨，难道你连我的这些心思都不能理解吗…玄烨…
我们各自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我倔强地不再望向康熙。
温僖贵妃再次站起身来，举起酒杯，笑盈盈地对康熙道，“皇上，臣妾朝思暮念，终于等到皇上回来，臣妾敬皇上一杯。”
温僖贵妃双手捧着酒杯，一直微笑着望着玄烨。
可是玄烨仍旧没有理会她，只是冷冷地道，“温僖贵妃不必敬朕酒了，只要你能不再挑起事端，朕，就很欣慰了。”康熙狠狠地望向温僖贵妃。
温僖贵妃身边依附着的荣妃见状，也再按捺不住，她也斟满自己的酒杯，起身敬康熙，她圆滑地解围道，“皇上，温僖贵妃娘娘在皇上不在的时日里，日日前往宝华殿上香祈福，祈求皇上能平安归来，温僖贵妃娘娘不求做宠妃，只求做贤妃啊。”
“好啊！你们一个个巧舌如簧！”康熙愤怒地拍向手下的御案，琼华岛上所有人都不禁一个机灵，闭起了嘴，“那朕倒要问问，既然都是贤妃，有谁在朕不在的时候看望过老祖宗与太后呢！”
岛上一片寂静，我能清晰地听到湖边宫人划水的哗哗声，温僖贵妃与荣妃怔忡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康熙更是讽刺一般地笑着。
“臣妾不才，”一个颤抖着的声音突然打破沉寂，一个身穿浅绿色旗袍的女子在角落里缓缓起身，“臣妾不才，倒是去看望过太后与太皇太后。”
她是…她是…舒妃！竟然是她，我最最不愿玄烨提及的女人，她的确看望过太后，我今日下午去请安的时候，她就在寿康宫里。
玄烨脸上的讽刺的笑被欣慰与感动的笑容代替，他走向角落里的舒妃，向她伸出了右手，“裕勤，难为你了。”
我望着玄烨的背影，想象着他的神情——欣慰，感动，亦或是慢慢的爱意…想起方才因纯亲王而误解我的玄烨的表情，大概会与此时的神情大相径庭吧？
我只感觉仿佛一桶冰水从头顶浇落，全身冰凉，我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舒妃…玄烨，你终于发现她的好了吧，历史，也该朝原有的方向发展了吧…？
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我却只感觉一阵晕眩，我昏昏沉沉地起身，借着酒劲我摇摇晃晃地走到康熙面前，强忍住即将泛出眼眶的眼泪，道，“皇上，臣妾不胜酒力，想到后面走走。”
“霏儿…纯风，跟好你家主子，快些回来。”他的声音响起，我还是没能忍住眼泪，我头也不回地离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