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节(1 / 1)
明月成为了太平公主的贴身侍女,但离她父亲的想象差得太远。
纵然饱读诗书,横溢才华,她却没有任何施展之地。太平公主完全没有让明月像上官婉儿辅佐则天陛下那般,辅佐自己,既不需要她写诗颂赋,也不需要她演绎琴棋画书,更不需要她摇曳生姿歌舞芳华,因为公主府里多的是踏破门槛的文人墨客和专属艺伶。
她做的,只是一个贴身侍女所作的工作。
古人云,在其位,谋其事。明月用心做好每一件她职责内的事,脂粉的颜色每天注意查看,床榻边的插花时常更换,地上有些微纤尘也会亲手擦抚。
从不越矩,从不多事。
她并不介意自己的才华被日复一日的无聊琐事所浪费,因为她的出身,是如此的卑微,她不是上官婉儿,头顶上戴着上官家族自开国以来便显赫四方的荣耀。在这个日日喧嚣的繁华京都里,纵然她才比文君,不输婕妤,一介没有任何地位出身的女子,也只能沧海一粟,微,不足与人道。
可男子,却是不同的,即便出身贫寒,只要才高八斗,便有机会一登龙门。所以公主府邸常常络绎不绝,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所谓有才之士,都想挤破头皮进入这座巍峨府邸。
明月总是恭顺低头站在公主身后,默默的听着那些所谓的才子大夫、王公贵族,在那里喋喋不休。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只是吟诗作对,于花前月下畅饮欢歌,不过有时候,他们却会议论一些朝纲之事,而每当这时,公主往往会驱散所有的下人,只留明月一人伺候。
这是一种身为贴身侍女的荣耀,不是所有侍女都可以享受到这种不一般的重视。父亲对明月说,公主其实已经把你当成上官婉儿了。
真的,是这样吗?
明月在心里嘲笑着,但表面上却是照常的波澜不惊。她小心翼翼的走着每一步,因为太平公主的心思太深,太多,她看不通透,即便自小在勾栏之地谋生,察言观色已经成了刻入骨髓的本能,明月也看不出公主究竟在想些什么。
明月有时候会忍不住想,那座藏有山河的心胸里,是否从未有人踏足,可她相信,一定有人走入过的,因为她是女人,太平公主也是女人。
第一次走进明月心里的人,不是她的父亲。虽然他把她从那个烟花之地救出来,他对她悉心培养格外恩重,但她知道,自己其实不过一枚棋子,她也尽了一颗棋子该尽的力气——让他在凤榻上失宠后,仍然能在公主府里住得舒适而惬意,所以她和他之间,谁也不欠谁。
最初明月并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谁能走进她的心里,只因她从小到大看到了太多的薄情寡义,在这个世道,爱一个人是会付出代价,而这个代价,她付不起,所以——她不敢爱,也绝不会爱。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如此轻而易举的闯进自己机关重重的心海?
是当时他那恍若谪仙的舞姿迷惑了自己的视觉,还是那美妙绝伦的琵琶曲扰乱了自己的神思,才让他那举手投足的身姿生生印刻在了自己的心里。
“你叫什么名字?”太平公主问。
明月身子一颤,猛然心惊。一时之间,她居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那是乐坊坊主带着迷醉眼神扑向她时,她都未曾有过的恐惧。
“草民,王维。”
他的声音如月下竹林间拂过的清风,在每个人的心上,都牵起了淡淡涟漪。
“这曲叫什么名字,我竟从未听过。”
“禀公主,这是草民糟践之作,未曾有名。”他静立在会宴中央,一袭雅致白衣和一副淡然微笑的样子,却让满堂的金碧辉煌都瞬间失了颜色。
“取一个吧,不然太可惜了。”太平公主支起倦懒的身子,以端正的姿态,面对着王维,似乎在中座者,只有他,才配得起她的尊敬。
王维作辑回应,“草民才疏学浅,不如公主赐名。”
太平公主笑了,又是那种明月所熟悉的张狂而无所畏惧的笑容,“你若才疏学浅,吾辈岂不是市井无知之流。”
厅堂中的人都变了颜色,即使刚刚那曲那人也令他们浑然忘己,但现在他们都对王维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排挤之心。
王维把大家的目光尽收眼底,笑意却丝毫不减,明朗依旧,“这曲即草民为公主所作,公主赐名,自是应当。”
“哦,是吗?” 公主轻挑长眉,淡淡道,“既是这样,那就叫……郁轮袍吧。”
“好名字!”
座中的岐王李范率先拍起掌来,“公主赐的名字,和摩诘弹的曲子真是相得益彰,妙啊,妙——”
其他宾客见岐王为王维撑腰,都掩藏起嫉妒目光,大赞而起,跟着岐王一起拍手称叹,只有王维不言不语,依旧如幽潭静水,面色如常。
这一切,都被太平公主看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