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六十三章（1 / 1）
经过十多分钟的情感宣泄，赵妈终于擦干眼泪，一手拉着一个女儿走进饰品店，上身挺得板直，脚步格外坚定。一层的展示区里只有一名员工在涂画设计稿，顾南北跟她打了个招呼，而后便轻车熟路地带着妈妈和妹妹四下走动。橱窗里既有古色古香的成套黄金头面，有极富热带风情的羽毛项链和金属臂环，也有现代感很强的宝石镶嵌的PT外壳或是耳坠形状的小型终端。
逛来逛去，赵妈盯上了两件细巧精致的首饰：一个是四叶三叶草的小胸针，另一个则是形状相同的圆珠吊坠，配着一根不长的白金蛇骨链，挂在脖子上的话应该刚好是在锁骨的位置。根据旁边的产品说明，这两棵四叶三叶草都是自然变异的产物，绝对没有经过基因修改；心形的四片叶子翠生生地被保存在一层透明的树脂当中，好似刚刚摘下来一般鲜嫩。
“在自然条件下，基本上每十万棵三叶草中才会出现一棵四叶。四叶三叶草的第一片叶子代表真爱，第二片叶子代表健康，第三片叶子代表荣耀，而第四片叶子则代表财富。”赵妈认认真真地把产品介绍最后的一整段念了出来，而后便高兴地抬手叫起了店员，想要把这两件首饰买下来。可还没等那店员放下手里的绘图板，顾南北就冲那边比了个手势，阻止那人从座位里站起来。
“这个已经被预订了，同样的首饰这里是不会出第二件的。”女孩示意妈妈仔细看产品说明旁边的一块小牌子，赵妈瞟了一眼，瞬间整个脸都苦楚了起来，连带赵九歌也皱起了眉头——那枚小胸针男女都适用，拿来送人很不错，而且她实在是很想看看那家伙对于情侣套装的反应。
“你们可以自己做啊，也不拘于那两种，随便什么物件都可以，PT装饰贴、耳坠、手链……”顾南北在另外的柜台里找了几个类似的树脂样品给妈妈和妹妹看，那两人的热情马上就被重新点燃。可是没多久，她们便遇上了另外一个问题：饰品店可以提供其他所有的材料和工具，但是不包括四叶三叶草！店员对此的解释是，只有自己找到的四叶三叶草才会真正带来幸运。
瞅见那两人脸上如出一辙的沮丧表情，顾南北很不厚道地在心里大笑了几声，而后告诉她们自己在郊外有个小农场，也有那么一小片苜蓿地，而且就算自己的农场里找不到，旁边还有很多个农场可以作为备选。听她这么说，赵妈和九歌的黑脸立马又红润了起来，后者当即吵闹着马上就要出发。但是难得细心一回的赵妈看看时间，并没有答应幺女的请求，理由是还有不到一小时就是她跟顾家约好一起吃晚饭的时间，来来去去的肯定来不及。九歌嘟了嘟嘴，没有提出反对意见，继续认真地挑起了图样，最终决定给自己做一条手链，然后给那人做一张书签——完全没想过万一找不到四叶三叶草会怎么样。
傍晚六点差五分，赵家三口人赶到了约定的饭店门口，这时顾家人已经全员到齐——顾父顾母穿得十分正式，脸上挂着有礼而矜持的笑容；顾南熙只扫了一眼来人就垂下眼去，表情十分平静；最小的顾西廷则抱着他这两天一直没松手的飞艇模型，乌溜溜的两个眼睛好奇地直瞅九歌那异乎常人的白头发。
一见到顾家人，赵妈便迎了上去热情地跟他们攀谈起来，熟络得好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尽管这只是他们第一次会面。在饭桌上，她连连向顾父顾母敬了好几杯酒，感谢他们对自己女儿的培养。她用既热切又得体的夸赞和一些有趣的笑话和轶事活跃了整个包间的气氛，既能捧又能逗，让顾家人觉得受到了重视，却又不过分的浮夸或是谄媚，几乎是一个人就hold住了全场，完全打破了她在顾南北心目中那个傻里傻气的天真形象。就连一开始不怎么抬头的顾南熙也渐渐被赵妈风趣幽默的谈吐所吸引，十分开怀地笑了好几次。
宴席快到尾声时，赵妈出其不意地从包里拿出几个礼盒分别送给顾家众人，说是自己的小小心意，感谢他们这些年来对顾南北的照顾。顾西廷不顾母亲的阻拦，飞快地打开了属于自己的那个礼盒，里头是一只最新款的儿童级PT，正是他最想要的限量版，不由得大叫了一声Cool。顾南熙不得不在桌子底下轻轻地推了推弟弟的大腿，稍微显出些窘迫的模样。
这时，顾母也顺势打开了自己的那一份——对着里头整套火彩绚烂的钻石首饰晃了晃神，她发现盒子里还躺着一张不记名的现金卡。看清上头的数额后，她心头一震，合上盖子想把礼盒还给赵妈，连声说实在是不用这么客气。赵妈当然不可能轻易收回已经送出的礼物，经过再三推让，顾母瞟了顾南北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微微低下头说道：“大哥大嫂把阿北给我们的时候还留下了一大笔钱，所以真的不用。我们家只是普通人家，只要平平安安稳稳当当的就好。”
顾母的言下之意让赵家三个人同时皱起了眉头，赵妈在她的坚持下收回了现金卡，但还是留下了给各人的礼物。这个小插曲后，似乎谁也没有心情再继续盘桓，很快就分道扬镳。为了打破姐姐和妈妈脸上的凝重，一待顾家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当中，赵九歌就发出了欢快的叫嚷：
“嘿！我们现在可以去找四叶三叶草啦！对吧？可以吧！！”
“Sure！”顾南北首先响应了妹妹的号召，驱车带着家人开往农场。时值5月中旬，正是草木最茂盛的时期，一路上尽是长疯了的绿野，黑压压的，树叶密得几乎完全不透光。直到农场边缘，车灯前头才从画布泼墨样的浓绿变成瀑布一般的紫藤萝，还有底下金黄得耀眼的金雀花。一挂挂蝴蝶般的紫藤花朵重重垂下，饱满鼓胀，好似里头盛满鲜甜的花蜜，层层叠叠，深深浅浅，在灯光的照耀下仿佛有着点点银色的闪光。明黄色的金雀花中夹杂着少许有着艳红花边的异类，它们又比自己的伙伴长得更高些，在风里不时蹭上那垂下的累累紫藤，好似在亲密交谈，又好似是羞涩的红唇在轻吻那些能够让人忘记呼吸的灿烂花朵。
顾南北在紫藤花底下停了许久，打开顶蓬，放进外头微凉的清新空气。紫藤的香味儿很淡，与怒放的花朵形成鲜明的对比，稍有些像茉莉，却没有那么浓郁——如果香气能够用色彩来形容，则必然是花苞底部最浅的那种紫色，如梦似幻，静静地萦绕在周围，不会独特到让人一闻倾心，却能够让人逐渐沉醉。
“紫藤的花语是沉迷的爱——为情而生，为爱而亡……好浪漫呀~”赵九歌念出从PT上查到的结果，那娇脆的童声令顾南北不自觉地挑了挑眉头，重新发动了车子。到达目的地后，一直在别人面前装作是普通黑猫的苹果终于得以大发神威，两只猫眼上下一眨，变成大功率的探照灯，将离温室不远的一小块苜蓿地照得亮亮堂堂，为弓腰寻找“幸运”的母女俩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这头赵妈和九歌兢兢业业地找四叶三叶草，那头顾南北则认认真真地照顾了一下好几天没关注的农作物们，最后还摘了几根小黄瓜，自己先咔嚓咔嚓啃上一根，再把其他的送给家人。妹妹用胳膊支起开始发酸的小腰，一边吃黄瓜一边抱怨一棵也没找到；妈妈则更夸张，已经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非得叫女儿送到她嘴边不可。
看看时间已经超过九点，顾南北蹲下身去，悄然在那母女两人前进方向的不远处动了点手脚，这才假装不经意地走开。虽然她从来不相信“四叶三叶草”之类的东西会带来什么幸运，不过既然有人信，给她们制造一点惊喜也未尝不可。
大概二十分钟后，妹妹终于找到了姐姐给她安排的“幸运”，高兴地啊啊大叫了几声，一屁股坐在苜蓿田中，傻笑着展示出了所有的后槽牙。女孩捧着手中两片并蒂相连的四叶三叶草，兴奋得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她内心现在的激动之情。在不远处看着妹妹好似闪烁着光辉的笑脸，顾南北向上勾了勾唇角，双手抱在胸前，向后靠在屋墙上，莫名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满足感，哪怕她向来都不赞同早恋，这一刻也着实被小女孩那毫不掩饰的幸福甜蜜所感染。
没过多久，赵妈也找到了她的四叶三叶草，屁颠屁颠地送到顾南北面前，脸上表情跟Loki叼着玩具球找主人玩耍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你可以拿它做个什么东西给宋叔叔。”听得女儿这么说，赵妈意气风发的笑脸一下子僵成了棺材板，她努力地张了张嘴，舌头却像被粘在下颚上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只是提个建议。”顾南北扭头不去看妈妈那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瞬间有些后悔方才的提议提得过早，只是该说的话总还是要说完，“看你的反应就知道还没放下，这么久了，你也找到我了。我希望您能真正的快乐起来。”
“我很快乐！真的，我快乐得都要疯了！宝宝，我有你，你在这里，你又回到了我身边。我……”赵妈激动得开始语无伦次，不一会儿就泣不成声，泪水像下雨一般大滴大滴地往下坠，不一会儿就在手心聚成一个小水洼，把她捧着的小小三叶草泡得颤巍巍飘起。顾南北小心拈起那枚草叶，浸泡在饰品店给的防腐溶剂里，这才紧紧地张开双臂抱住妈妈。
“我是您的女儿，永远都是……”女孩狠狠地咬了咬下唇，觉得喉头梗着什么东西，卡得又酸又痛，却强迫自己把语调说得更温柔更欢快一些，“我只是希望您能好好地对待过去的伤口，不要让它一直在流脓……怎么样，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