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五十九章（1 / 1）
法律从业人员于上午九点准时来访，非常简单而标准的三人配置：一名辩方律师，一名控方律师，还有一名公证人。安卓不知什么时候给自己弄了个代理监护人的身份，所以最后坐在安家小客厅里的一共有五个人。控方律师是位面相和善的中年女子，一进门就对顾南北露出了善意的微笑；而辩方则是名国字脸的男人，比她稍微年轻些，长相比较没特点。
在他们的要求下，顾南北戴上了一个简易的腕式测谎仪，详细地复述了前天晚上的经过。在整个过程中，控方律师和蔼地问了她几个细节问题；而辩方律师则一直一言不发，直到她说完整个故事才突然发问：“你知道他们那天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吗？”
“我猜，可能是因为之前我在游轮上坏过他们的事？”顾南北绘声绘色地把自己“英雄救美”的英勇事迹讲述了一番，刻意强调了她当时就警告过那批人，在别人身上使用某些药物是违法行为。
“所以你很恨他们？”
“如果是你碰上这种事，你会怎么样？”女孩露出极其嫌恶的表情，连带着看那辩方律师的眼神也不怎么好。“想起来就恶心，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他们得了严重的大肠杆菌感染，并且引发了败血症和急性肾炎，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康复，这件事你知道吗？”
顾南北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我知道有感染，好像是食物中毒吧，败血症什么的就不知道了——哦，是学长告诉我的。”
“他们的中毒跟你有没有关系？”问了几个铺垫性的问题之后，辩方律师终于把这句话抛了出来，目光炯炯，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顾南北的一举一动。
“什么关系？我又没跟他们一起吃饭，呵！”女孩讥诮地笑了一声，用手盖住嘴打了个哈欠，“人在做，天在看！感谢大肠杆菌，我只是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了一阵子而已。”测谎仪在她腕上静静地闪着绿光，闪动频率略快，表明她的心绪并不平静，但是颜色从未改变，证明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于是发问者略微失望地皱了皱眉，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
鉴于她还是未成年人，而且只是众多受害者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这次取证并没有耗费太长时间，那三人不到一个小时便告辞离开。一直守在外面的赵九歌风风火火地亲自推了个小车进来，摆上紫砂茶具，又手脚麻利地铺了一桌的中式点心：有玲珑剔透的水晶虾饺，有白白胖胖的糯米丸子，还有马蹄糕、叉烧包、酥皮蛋挞，都盛在竹制的小蒸笼里，另外还有几碟烫干丝蒸凤爪之类的小菜，看上去既清爽又精美，叫人胃口大开。
这是不用吃午饭的节奏吧……
赵九歌欢快地往姐姐的碟子里夹点心，不停地推荐这个推荐那个，把桌上所有的菜色都推荐了一遍，在碟子里堆起一座小山。顾南北则一边喝着乌龙一边默默计算眼前这些食物的卡路里含量，开始担心自己的马甲线。喝完早茶，急于跟姐姐拉近关系的妹妹提出下午去滑冰，甚至不惜牺牲一贯沉稳大气的形象拉着姐姐的衣服开始撒娇。虽然有点不习惯和尴尬，顾南北心里却因这从未享受到过的待遇十分受用，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姐妹俩开着安卓慷慨出借的Chariot去了城南那家最新的综合滑冰场，因为赵九歌没有事先准备适当的服装，她拉着姐姐在滑冰用品专卖店里转了一个小时才挑了一套以天鹅湖为主题的纯白蓬蓬裙，附带一个毛茸茸的发箍。虽然在挑冰鞋时表现出了渊博的知识面，甚至就花刀改良的历史小小地发表了一下自己的见解，踌躇满志的赵九歌仍是一上冰面就biaji面朝下扑倒。见此情景，还在系鞋带的顾南北手指一顿，真是不知道该哭好还是该笑好。
“你从来没滑过冰么？”穿好冰鞋之后，顾南北把妹妹拉起来，让她扶着场边的围栏，好奇地挑了挑眉头。赵九歌紧紧握住栏杆，双脚抖抖索索地比出个内八，有点不服气地叫道：“我、我怕弄伤手指！我是搞音乐的！手指很重要！”她直直盯着自己随时可能出溜的脚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要扭头看姐姐，却又怕不好好看着双脚就会不听使唤地乱动，真是矛盾无比。
“总之先学保持平衡吧，手别松，脚尖打开一点。”顾南北教妹妹微微弯曲双腿，又轻轻按了按她的后背，使其稍稍前倾。赵九歌抓着栏杆摇摇晃晃了许久，卯着劲儿打压心头不断升起的无措，好不容易才抓住点窍门。
因为是工作日下午，现在场内人数并不多，另外有几个跟她年龄差不多的也是初学者，摔得那叫一个跟头接一个跟头。虽然他们本身并不太介意，还是嘻嘻哈哈互相拉扯着继续前行，旁观的赵九歌却被吓得直咽口水，连胳膊也开始轻轻发抖。那些小朋友活生生的惨痛例子令她死死捏紧围栏，完全无视顾南北让她放开一只手试试的提议，睁大的眼睛里头充满了恐惧。
“毛还没长齐就想飞就是这个样子了，坏榜样，不要学。一步一步来就好。”顾南北轻描淡写地下了个定义，而后冲妹妹打了个响指，“看着我。”她使劲儿推了一下栏杆，借助这股力量迅速滑开，冰刀在冰面上划出嚓嚓的轻响，脚下倒行燕式，右臂向赵九歌方向长长伸出，好似在邀请她共舞，动作舒展而优美。因为在保持这个姿势的同时，顾南北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她，沉静的目光底下似乎还隐藏着一丝鼓励，赵九歌几乎马上就觉得一点儿也不害怕了。
技艺精湛的女孩侧身从另外几个初学者身边轻快地掠过，跳了个三周半，落地后又接了个三周。她在冰场中央急速地旋转，却没有像平常那样双臂抱胸来减少空气阻力，而是大大地张开怀抱，好似想要借这个动作向空中飞去。为了和姐姐找共同话题，赵九歌早就恶补了不少关于花样滑冰的知识，也看过不少视频。她能看出来，顾南北的举手投足并不像通常的女选手那般柔美，虽然同样柔韧圆滑，却更为刚性有力道；与其说是在表演，不如说是在战斗：与地心引力战斗，与空气阻力战斗，好像也在同自己战斗！但这并不是一场血肉淋漓你死我活的厮杀，而是对生命的突破和超越；这样的战斗并没有结果，有的只是满满的热情和欣喜……
所以，当姐姐滑了几圈，终于回到她身边时，赵九歌非常郑重地表示，“滑冰和音乐一样，都是有生命的！”而后手脚不再发抖，脑袋也不再偏头疼，规规矩矩地在姐姐的带领下放开围栏，开始向前挪动脚步。
大约练了一个半小时，顾南北将有点食髓知味的赵九歌拎出了冰场，带她到咖啡厅里休息。这是个自然主题的休息区，小桌做成巨大的树墩模样，而座椅则是仿真的树藤秋千，侍应生们各个都是俊男美女，穿着希腊式的长袍，头上戴着细细的金属桂冠或者鲜花做的花环，好似从神话里走出来的人物一般。
“阿北姐！你也来啦？”
不紧不慢地抿完半杯香喷喷的Double Espresso，一声熟悉的呼唤传到她耳边，顾南北心头一震，下意识地咬了咬唇才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韩菲正兴高采烈地冲她招手，身边都是些年纪相仿的朋友。意识到学霸大概不会在这里出现，顾南北暗暗松了口气，神情自若地跟韩菲打了招呼，又介绍了自己的妹妹。因为赵九歌又着重加了“亲妹妹”三个字来表示强调，韩菲似乎被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不少。
因为还有其他朋友在，韩菲没跟顾南北说几句话就跟他们一块儿上冰场了；约摸过了半个多小时，她突然又离开了自己那批小伙伴，找上正在教赵九歌慢慢滑行的顾南北，要求单独聊几句。
“你们真的吵架了吗？”韩菲头一句话就开门见山，眉头轻皱，忧心忡忡，“我跟他说在冰场遇到你了，结果他居然叫我离你远点！”
顾南北心里一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韩菲马上就抓住了她的手，义愤填膺地叫道：“我相信你！肯定是他的错！他从来就是这样！就他自己有理！阿北姐，”叫出这三个字后，韩菲话音突变，带上了几分恳切温声求道：“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别不要他行不？他这两天看起来挺糟糕的，我觉得、我觉得天天自己躲着哭也说不定！”
因为学霸躲起来哭这种画面实在太难以想象，原本心情低落的顾南北禁不住低头扯了扯唇角，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见她神情那样诡异，韩菲不知是羞是怒地红起了脸，“你别不信啊！我妈说了，他小时候就是个爱哭包！我、我有证据！”她急吼吼地在PT上划拉了几下，找出一个视频来给顾南北发了过去，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外传。
“就我哥那种人，除了你谁也忍不了。你要是不要他，他就得孤独终老啦！就当可怜可怜他好吧！”说完这句话，韩菲好像做了什么错事般心虚地迅速滑走，只留下顾南北一个人在原地哑然失笑——她从未想过韩菲居然会这么维护自己，连哥哥的出糗视频都可以出卖——只是那笑容只持续了不到半秒钟便消失无踪。
虽说那天晚上没伤心多久就已经猜到，他必然有什么非常重要的理由才会做出那样的决断，但顾南北还是很难过，因为归根到底他对她还是没有足够的信任，不愿意让她和他一起面对危险和挑战。不过那好像也不能算是有错，毕竟他们相处的时间认真算起来并不长……
“姐！姐！我要倒啦！倒啦！”赵九歌声嘶力竭的大叫打断了顾南北的思绪，后者只好做了个深呼吸，冲妹妹挥挥手，大步朝她滑去。